第二百二十七章 永不言败

　　李大弟从尸体堆成的掩护中探出头去，看到山底下的清军暂时没有发动攻势的意思，才“呼”地松了口气。

　　沈永忠见山丘之上的明军实在强悍，强攻上去不仅伤亡惨重，一时半会之内还难以见效，于是便安排了火枪兵和弓箭手，企图大量杀伤明军之后，再派战兵强攻，打开局面。

　　只是，由下而上，陈禹又下令麾下将士蹲下，借着地上成堆的尸体掩护，清军的火枪和弓箭轮番齐射了五六次，也不过是杀伤了十几个明军。

　　如果没有时间限制，沈永忠确实可以用这样的办法，一点一点消耗完山丘之上的这点明军，可他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根本耗不起。如今正左右为难。

　　但如此优势之下，山丘上的明军根本就是身临绝境，沈永忠不愿再损失兵马，又心怀侥幸，打起招降的注意。

　　毕竟，大军一围上去，如果招降不成，直接强攻就是了，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派人上去让那群疯子投降，再这样打下去，老子的兵都得打没了！”沈永忠朝着马下的副将吼叫道，他已经急得有些失态了：“快去，快去！”

　　“可是，将军......”沈永忠身边的副将苦着脸，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气急败坏的沈永忠直接打断了：“快滚，快给老子去，王爷已经下了死命令了，再拿不下来，你就提头来见老子！”

　　沈永忠刚刚信誓旦旦，声称只需要一个时辰，便能将这股明军彻底歼灭。可现在时间已到，他伤亡了数百士兵，大军还是在山下，这让博洛十分愤怒，责令他半个时辰之内，必须攻下这座山丘，还打算派满洲兵前来助战。

　　沈永忠死伤了那么多人马，怎么会甘心让满人摘了桃子，再次许下了军令状，他要再攻一回，如果还是攻不下，就让满洲兵助战。

　　博洛派出去的哨骑已经侦察到了明军的动向，石门关和北面分别有数目不明的军队靠近，这让博洛不敢再拖延下去。

　　而那副将被训斥了一番，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找人上去劝降，嘴里还不停地嘀咕道：“上去他娘的不是送死吗？这些疯子怎么可能会投降！”

　　陈禹麾下的这一百来人打得实在太顽强了，前前后后击退了清军五次进攻，以六十多人的代价伤亡了两百多名清军，把这些所谓的精锐绿营兵胆子都打没了！

　　关齐福背靠着尸体堆成的掩护，扭头看向了刚刚转身回来的李大弟，心中早就平淡如水：“大弟哥，下面那些鞑子的狗奴才还敢打吗？”

　　陈瑞安听到关齐福在问，也赶紧凑过头来听，他可还不想死，但现在山上就剩下了三十几个人，其中不少还受了伤，他担心清军再来攻就撑不下去了！

　　毕竟，在清军的轮番攻击下，明军的防线屡屡被攻破。若不是陈禹和赵阳两人完全不要命的搏杀，将杀入军阵的清兵全部杀退，极大的激励了将士的士气，可能这几十个残兵也早就战死了！

　　“看起来不像是要再进攻的意思。”李大弟顿了顿，忽然抱怨道：“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来，再不来，老子就是有三条命也得搭在这里！”

　　若不是因为天黑，他们看不清楚身旁这些成堆的死尸，恐怕心中还要再悲观几十倍，特别是不少尸体才刚刚咽气不久，身体还有余热的情况下。

　　而为了后面的战斗不至于赤手空拳，他们还得将那些能用的火枪，弓箭，长枪大刀都集中起来，以求一线生机！

　　赵阳体力比一般的士兵要好，他这时正在尸体掩护之内，从那些死亡的士兵身上取下水袋和干粮，然后扔给还能战斗的士兵。听到李大弟在那里嘀咕，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大弟！”赵阳叫了一声，随即把手中的两个水袋扔了过去：“别他娘的说这些丧气话，再说老子抽死你！”

　　“是！”李大弟一听到赵阳的声音，身体就习惯性地站了起来，看得关齐福和陈瑞安都不由得心中一惊，呆呆地看着对方。

　　“蹲下！”赵阳倒不奇怪，他一开始就没少抽李大弟，要不是对方后面长了记性，成了“可造之才”，他还得继续抽。但听到了这些丧气话，他心里就是不痛快，环视一圈，看着垂头丧气，身上带伤的兄弟们，大声吼道：

　　“都给老子听着，老子管的兵，不许有孬种，谁要是再敢说丧气话，山底下的那些狗奴才杀不了你们，老子先砍了你们！”

　　残存的这三十几个明军将士闻声都看向了赵阳，这个军法官平日了十分严苛，大家原本对他十分不满，几乎全是埋怨。但今日看到他在战场之上的表现，杀了不下十个清兵，心中的抱怨顿时全都成了敬佩。

　　“都听着，只要咱们的这面旗不倒，只要咱们还有一个人没死完，咱们就没败，就得把那些狗奴才，那些鞑子，都他娘的赶下去！”赵阳指着陈禹的那面认旗，嘶吼道。“咱们现在一个个，可都他娘的是英雄，要是没有咱们在这里拖着，石门关恐怕已经没，那两千人还比不上咱们这百来人呢！”

　　这些血战到现在的士兵，哪里有一个孬种？他们虽然都知道现在就是凶多吉少，可能所有人都得战死在这里，但听到了这一番话，军中的萎靡之气顿时一扫而空！对，他们可是英雄！

　　陈禹见状，也随即起身，奋力一拔，拔出了自己身前的那面认旗，不惜耗费宝贵的体力，一面摇一面鼓舞道：“弟兄们，旗在，我陈禹就在，旗在，咱们就没有败！”然后又将认旗重重地插在了地上。

　　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陈禹身经百战，悍不畏死，赵阳和鞑子血海深仇，他们手下带出来的兵自然没有一个孬种，战斗意志更是顽强至极！

　　如若不然，这支不到百人的部队，又怎么能连连击败清军那么多次进攻？特别是最后两次，都是差一点就被清军击溃了，但在这两个军官舍命冲杀的激励下，他们还是扛了过来！

　　士兵们受到鼓舞，情绪来到了顶点，齐声高呼道：“旗在，不言败！旗在，不言败！”听得山底下正重整旗鼓，又围了上来的清军一阵胆寒。

　　那个副将最终找到了一个伶牙俐齿的冤大头，准备等部队推进到了七十步之后，再和这些疯子一般的明军谈判。

　　这些人可不就是疯子吗？后面两次都快要攻上去了，结果又硬生生地被这些不要命的明军给赶了下来。不到百人，被几千人围攻，居然能撑那么久，除了不要命的疯子，什么样的部队能做得到？

　　山丘之上残存的明军见清军又围了上来，又赶紧摆出了战斗阵型，他们此时的军阵已经十分狭小，根本就是被清军堵在了一处打。

　　不过，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底下的清兵推进到了七十步左右，就停止不动了。然后突然就有一个人哆哆嗦嗦走上前，在大概四十步的地方大喊着招降！

　　陈禹见状，知道这是拖延时间的好机会，随即让赵阳和对方掰扯起来，能让士兵多休息一会是一会。他知道，援军不可能那么快就来，或许再也等不到了，但他作为指挥官，即使身临绝境，也决不能放弃希望，就算这个希望非常渺茫！

　　但清军也不是傻子，那副将见山顶上的明军一直扯着嗓子东拉西扯，随即派入去叫那个招降的士兵下来。

　　而陈禹见对方要撤，哪里会放过这个鼓舞士气的好机会，借着月光，旋即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从他手上射出的箭矢精准刺中了那个清军的胸口，那个清兵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不过，那个清兵也早有准备，身上整整三层甲胄，并没有被陈禹的箭矢射死，旋即连滚带爬，朝着清军军阵跑去，可谓狼狈至极。

　　虽然没有达到击杀的目的，但明军将士们看到那个清兵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士气再次大振，完完全全就是胜利之师的样子！

　　而看着山丘之上的明军如此嚣张，那个副将彻底被激怒，大喊着让士兵攻上去。在军官的嚎呼中，清军绿营兵也奋起余勇，朝着这些明军残兵发起了最后一攻！

　　清军迅速推进，陈禹领兵连放了两枪，然后又射了一轮弓箭，挫败了清军的锐气之后，和赵阳一起，带着剩下的三十几个士兵冲杀而下。

　　两军随即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明军很快不支，开始连连后退，空间越来越小！

　　李大弟，关齐福和陈瑞安三人始终并肩作战，相互支持，他们又连杀了四个清兵，但终究独木难支，也只能且战且退，跟着陈禹撤先山顶。

　　沈永忠原本以为如此绝境之下，这股明军会选择投降，可等来的却是如此顽强的抵抗，他被彻底激怒，随即派出了精锐家丁上前助战。

　　这些家丁都是百战老兵，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们直接追着陈禹的认旗攻击，想要以此击垮这支明军的士气。

　　这几十明军本来就已经是勉强支撑，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不少人因为体力不支，在清军的连续攻击下被杀死。其他的人逐渐围成了一团，相互支撑着抵抗，陈禹的认旗仍旧顽强地飘扬在山顶！

　　所有还在抵抗，仍旧没有放弃的明军士兵们都是在靠一口气撑着——只要旗没倒，百总陈禹没死，他们就还没败，还能再战！

　　陈瑞安刚刚拔出刺入清军脖子的长枪，就听到了身侧传来了一声惨叫。他扭头看去，只见那个扛着认旗的士兵被清军一枪刺中腹部，面容扭曲。

　　只见那人忍着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口中吐着鲜血，挣扎着将认旗插进了山顶泥土中，自己则死死抱着认旗，直到被清兵又刺了一枪，才失力撒手。

　　陈瑞安见状随即冲了上去，趁那个清军还没反应过来，朝着对方的小腿，一枪刺了过去。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旗不能倒！

　　那个清兵躲闪不及，被陈安一枪刺伤，单膝跪在地上，然后又被赶来的关齐福一枪刺穿脖子，瞪着眼睛，口吐鲜血倒下。

　　陈瑞安顺势举起了陈禹的认旗，和剩余的几人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山丘之上，成百上千的清军将中间的一面残破的“陈”字大旗围得水泄不通，而大旗下方，只有不到十个伤痕累累的士兵，举着刀枪盾牌，仍在顽强抵抗！

　　陈禹和赵阳此时又受了不少新伤，更是几乎力尽，相视一笑，似乎正在生死诀别！随后更是放声大笑起来，根本没有任何忌惮！

　　不过，他们没注意到的是，赵阳心心念念的满洲鞑子，正从山丘西面全速撤退，骚乱很快就传到了围着山顶的绿营兵！

　　博洛并没有要和明军在这里硬碰硬的决心，他见有数百明军骑兵由石门关而来，北面又有一支明军突袭，担心部队损失太大，士气受到打击，便立即下令硕赛断后，自己则带着主力沿河后撤。

　　由于事发突然，沈永忠见状，以为是明军主力到了，博洛居然没通知他，也不管山顶上的那几十个明军残兵了，随即率部跟上。

　　不过，他还是让家丁抓紧砍了几十颗脑袋，以便回海州之后对博洛能有个交代。

　　等清军悉数溃退，马宝率兵抵达陈禹等人固守的山丘之时，其上的那面“陈”字大旗依旧矗立山顶。而大旗之下，只剩下了七个活人。

　　马宝孤军深入，清军又一触即溃，表现得毫无斗志，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敌人设下的埋伏，派人联系到了另外一支在外演练，从侧面攻击清军的明军之后，也不敢再逗留下去，随即领兵回城。

　　这支没有撤回石门关，而是主动进攻清军的部队损伤也十分惨重，战死了四十多人，还有近二十个受了重伤，需要妥善治疗和休养的。

　　不过，相比于明军的损失，清军沈永忠所部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仅仅是战死失踪便接近了三百人，这支博洛麾下目前唯一能成建制作战的绿营精锐士气遭到了极大的打击，短时间内丧失了战略进攻的能力。

　　而博洛麾下的正蓝旗战兵，损失虽然不大，可兴师动众，无功而返，狼狈而逃，也让他们的士气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军中甚至出现了畏明心理。

　　军队的士气原本就是靠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累积而成的，可明军自淮河大战以来屡战屡胜，清军连战连败，如今又在有内应引路的情况下，夜袭都没有成功，这使得不少八旗兵早就已经失去了必胜的信念，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不过，除了参战的士兵士气低落之外，博洛所部以外的其他八旗兵，绿营兵收到的可是大胜的喜讯——“歼敌千余，战略转进”!

　　当然，明军这边的宣传也毫不逊色，常青山报上去的歼敌数目经过朱慈烺的“微调”之后，个位数和百位数互换了一下位置，总数翻了三倍不止，更具鼓舞性，陈禹和赵阳的“战神“之名也随之传遍全军，人尽皆知。

　　毕竟，这两人原本杀了二十几个绿营兵，现在变成了二十几个满洲兵，四十几个绿营兵，全军的歼敌数目也膨胀到了八百余。

　　而这些极有可能在将来作为珍贵史料流传下去的军报，或许也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到底有多假！

　　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慈烺也开始把全部重心放到了盖州的大决战之上，借着这次博洛夜袭石门关的机会，他直接加速了这个过程。

　　想在各路大军云集盖州，朱慈烺也从山东调来了数千兵马，弥补之前和清军交战的损失，特别是复州城之战的损失。

　　要知道，军队要保持战斗力，建制的完整是十分重要的。朱慈烺用标准化军法练出来的士兵只需要几次军阵训练，便能实现配合作战，这使得他的军队几乎不可能打光。

　　而完成了兵马补充之后，朱慈烺便随即开始了大战之前的其余准备工作。

　　石门关外的那一战，陈禹麾下的老兵只剩下两人，还有一个在战斗中被砍断了一条手臂，虽然命大活了下来，但已经不可能再留在军中。

　　如此一来，陈禹身边除了赵阳和一个老兵之外，就只剩下了李大弟，关齐福和陈瑞安三个新兵。

　　不过，这一次，凭借着泼天的功劳，朱慈烺亲自给他升了官，陈禹这个从当初南下开始就跟着他的老兵，如今连升两级，直接从百总升到了千总，赵阳也官升一级，仍旧和他合作治理大军。

　　李大弟，关齐福，陈瑞安三人则都成了旗总，手下管着三十多人，仍旧隶属于千总陈禹的麾下。

　　为了确保大军的战斗力，激励将士们的士气，给全军树立必胜的信心，朱慈烺亲自整军备战，巡视各营，以确保各营的军需武器都能够按照他的要求悉数下发。

　　这巡视的第一站，便是传闻中，当前皇帝陛下面前最大的红人——马宝马将军督领的“前军”！

　　【作者题外话】：明天临时有事，请假一天，望书友们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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