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援军
城下的两支军队很快冲杀到了一起,护城壕沟和城墙之间不过三十几步的距离,又有盾车阻拦,双方并没有太多施展的余地,只是不断交换着死亡。
明军的阵型相对完整,此时和西军士兵的装备也基本没了差距,但李定国麾下的兵马并不是全部都是陆战精锐,甚至有一部分新收编的部队更是缺乏训练,这使得李定国大军负责阻击的部分兵马陆战水平都不足以迅速击败这支出城作战的西军。
与此同时,城墙垛口上不断冒出西军火枪兵,弓箭手,对着城下护城河边上的盾车一阵齐射,而这些盾车的后方,也同样不停冒出明军的火枪兵,弓箭手,两边依旧不停对射,不时有士兵被击中,发出了惨叫声。
城下那几十辆尖头木驴早已经被熊熊大火覆盖,有一些忍受不住浓烟熏烤的明军士兵从中冲出,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个火人,直到惨叫着跳进了护城河里。
徐志彪此时已经到了护城河边上的盾车后,他可是明军中一步步升上来的大将,当初跟着朱慈烺出北京城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百总,打仗素来惯于身先士卒,又颇有谋略,根本不畏惧西军流弹箭矢的威胁。
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他随即下令身后的那十几辆盾车过河,盾车的后面跟着几十个士兵,他们每两人举着一张里面加了铁片的湿棉被,既可以防火,也能抵御箭矢铅弹的攻击,这是张煌言军中特地制作的防御武器。
这股明军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十几辆盾车在冒着浓烟的烈火旁停下,其后的士兵每两人一队,举着棉被冲进了尖头木驴里,换出了里面正在挖墙的人。
城墙上此时再一次扔下了柴草和火油,熊熊大火再度燃烧,墙头还不时有箭矢射出,插在棉被和盾车上。厚实的湿棉被有效抵御了箭矢的攻击,但在这样的距离下,被流弹集中,这些没有披甲的挖墙战兵就难以抵御了。
盾车和火海的中间,很快倒下了十几个正在撤退或者支援的明军士兵,厚重的棉被裹在他们的身上,里面另外一个没有受伤的士兵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拖不动,只能在里面挣扎着翻身而出。
尖头木驴里的挖墙战兵换了一批之后,工作效率再度提升,五六寸厚的湿土和防火毡布有效地保护了里面的战兵,他们还带来了爆破所需的火药。
徐志彪看向前方,此时广州城西面城墙大部分都已经被熏黑,墙根处的大火还在继续烧着,又有十几辆尖头木驴因为被石块破坏,火油从底部流入并引发了爆炸,里面的战兵和木驴一起,在爆炸中被撕成了碎片,整个地面都为之震颤。
不过,此时城墙上依旧人头涌动,相比于不到一千人的伤亡,西军守城的兵力还十分充足。若是继续强攻,结果可想而知,至少今天是不可能攻得下的。
“鸣金!”徐志彪心中计算着时间,当即下令道。
明军盾车后,随即响起了一声鸣金,幸存的另外十几座尖头木驴内的挖墙战兵埋好炸药之后当即从里面撤出,城下的其他明军也随即开始撤退,壕沟后的明军火枪兵,弓箭手继续射击掩护,那几十门四磅炮在散热之后,又开始了集火发射。
城墙上的西军军官大声呼喊着,躲在墙垛之后的西兵被明军的优势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四磅炮不断射出散弹,被较大石弹击中的墙躲处砖石横飞,惨叫哀嚎声连绵不绝。
而随着明军离开射击死角,撤退到了西军城墙上弗朗机炮的射程之内,城墙上也随即爆发了新的攻击,几十门弗朗机炮接连不断地喷出怒火,撤退中的明军背后遭此一击,瞬间倒下了上百人。
不过,这些弗朗机炮似乎是因为维护不善,又或者是制造工艺,连续射击之后很快出现了问题,一连炸膛了两架,城墙上的西军也因此死伤了几十人,甚至超过了这两门火炮杀伤的明军。
“轰,轰,轰!”
城墙下忽然爆发了三声闷雷巨响,整个广州城的大地再度为之震颤,被火药撕裂的碎石木片甚至飞越了护城河,城基被炸出了三个大坑,甚至还有蛛网状的细小裂缝蔓延到了城墙中央。
张煌言看着徐志彪已经领兵撤退,又听到了爆炸声之后,当即挥手示意,他身边的士兵挥动旗帜,那几十门蓄势待发的千斤重炮随即在军号声中重新启动。
轰隆隆的火炮声从上午一直响到了下午的申时末,西面城墙的城堞垛口许多都被摧毁,整面城墙都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又过了三刻钟,白色浓烟弥漫的明军炮兵阵地之上,新的一轮炮声响起,橘红色的火焰一闪而过,广州城西面的城墙下,土黄色的烟尘如同滔天巨浪一般翻滚而起,升腾数丈,直接将整段城墙都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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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广州城西面的李定国大军中军大营。
“粤北韶州,南雄两地的西军总兵力可能在三万左右,主要有艾能奇所部两万余人马,都是有一定战力的。还有近一万卫戍兵,这些不足为惧。”
两军的联合军事会议上,李定国大军的座营都督靳统武洪亮的声音回荡在中军大帐中,张煌言带着徐志彪,任宣,郑成功三人一起参会。除此以外,大帐之内,还有吴三省,窦名望等李军的各营将领。
“艾能奇所部最精锐的老兵兵力在七八千左右。这几年来也参与了西军在南北两地的诸多战事,在粮饷充足的情况下,这支西军的战力并不算差,但肯定是比不上孙可望的大军。
此番艾能奇将粤北的驻军都调来了,可见其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咱们若是能将其一举歼灭,孙可望就没了援军,固守下去也没有希望了。”
张煌言听着靳统武的介绍,脑中回忆起了朱慈烺告诉他的关于艾能奇的信息,明军哨骑一度进入英德,但并没有侦察到太多的消息,对于艾能奇所部有多少人,也难以确定。靳统武所说的清军兵力同样十分模糊,由此可见李军对此也一样不明。
靳统武顿了顿,然后又用手中的竹枝指向了挂在众人面前的那幅抽象派地图,这还是肇庆之战的时候,缴获西军的:“经过哨骑这段时间的探查,粤北的西军最终出动南下的,就是艾能奇全军,出动的人马应该在两万左右,其中半数以上是有马。而且其中还有白文选的两千多人马。”
“白文选居然还真的敢来,就不怕这一次回不去了吗?”徐志彪听到白文选的名字,直接笑了出来。
徐志彪和任宣此时也已经十分轻视白文选,对方短短两个月之内在明军手下折损了一万多兵马,麾下兵马几乎失去了战斗力,大概率已经不敢再战了。不过,他们虽然也跟着在笑,但顾及到这里是李军大营,笑得十分收敛。
“粤北的西军听到李将军的威名,自然心胆坠地,艾能奇自己不敢来,而那地方卫戍军战斗力不高,本职又是驻守南雄而已,更不可能来,白文选这个从广州逃出来的孙可望心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出马做个向导吧。”张煌言轻咳了两声,然后又道:
“这对咱们来说是机会,这些西军极有可能只是来兜一圈,不会和我们决战,但他们又不能不来,否则无法交代。广州城北面虽然是一片平野,但西侧河湖密布,东侧山峦起伏,地形对咱们堵截是有利的,而怎么样放他们进来,然后堵住,围而歼之,便是此次打援的关键了。”
李定国听了张煌言的话,原本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紧接着道:“张将军说得没错,当前的局势下,孙可望军的这支援兵必然不过两万人,不可能敢和咱们堂而皇之大战一场。但城内的孙可望还有数万兵马,咱们出兵打援的同时,得防着孙可望在背后捅刀子。”
“孙可望此人耐性十足,而且用兵无常,爱使阴招,现在他和粤北的西军联系上之后,必然不会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来送死,咱们两军都得留下充足的兵马应对。”张煌言想了想,又补充道:“艾能奇和白文选,甚至可能只是孙可望的诱饵,他要的或许不是这点援军,而是一个小胜鼓舞士气。”
“这么说来,咱们能用来堵截艾能奇和白文选的兵马不会太多,至少要确保孙可望的每一次试探都被强有力的击退。”徐志彪在一旁说道。
张煌言点了点头:“没错,西军固然陷入了两难,艾能奇和白文选明知道打不过,还得尝试突破咱们的封锁入城。但咱们又何尝不是两难?若是直接在城外等他们,那他们可能过了北江,溜一圈之后就直接撤了,到时再去追击堵截就晚了。”
“而且,孙可望援军的兵力咱们也不清楚,一万五千和两万,甚至和两万五千,其中的差距对于咱们堵截的来说可是天壤之别,不确定的话,很难决定最终要派多少兵马拦截追击。”徐志彪又接着说道。
徐志彪这么一说,大帐里的其他军官也几乎同时面面相觑起来,这个确实是此次打援的关键。在半数主力得留守营地,防范孙可望大军,不能够抽调的情况下,两军能够用于伏击的兵马也并不多,西军的援军有多少,进而该制定怎么样的战略,决定了最终的成败。
靳统武对这个一直在抢自己风头的徐志彪颇有些气恼,他作为李定国的座营都督,原本地位极高,也颇为自得,但如今却被徐志彪连连质疑,心里自然免不得不舒服。但靳统武不是不懂大局的人,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艾能奇和白文选都畏惧大王和张将军,自然不敢全军尽出,根据哨骑的探查,他们最多派五六千兵马前来。而且艾能奇所部只有一万七八千,白文选所部不足两千,他们不可能全军尽出,否则稍有不慎,韶州难保,便是罪加一等。但他们也不敢出兵太少,否则就是送死,两万是最有可能的。”
靳统武从容道,驾驭这样的场面他完全没有问题。而且,李定国看了窦名望的密信之后,对明军的军议颇为感兴趣,虽然还不清楚对方的和自己的有何不同,但还是特意让靳统武准备得充分一些。
徐志彪此时虽然越来越上道了,但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也觉得靳统武分析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靳统武见无人再问,又接着往下说道:“既然艾能奇和白文选都不是来拼命的,咱们就不能给他们轻易退回去的借口,必须得让他们进入口袋之后,再关门打狗。除了粤北的留守西军,广州城内的孙可望,西军在广东已经无兵可调,只要让其进入白云山北脉以西,艾能奇和白文选都逃不掉。”
“所以,那么多适合半渡而击的河流,咱们都不用,河上的桥也不拆,就等着西军来?”任宣有些意外道,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半渡而击,没有什么够武卫营的战兵强悍,这次大功他可以轻易拿下。
“艾能奇和白文选此行必然十分谨慎,若是被他们的哨骑发现,西军直接在河对岸和咱们对峙,对峙个几日就退回去,那还怎么打?”靳统武瞥了任宣一眼,他总觉得对方身上有股特别的强悍。
任宣听罢,也学着徐志彪点了点头,他注意到了靳统武的一瞥,但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靳统武紧接着又道:“咱们这次两军合力,分为东南两路,等西军进入幕德一带的平野之后,大王将派出铁骑营一营骑兵从南路北上,迎击来援的西军,张将军则是提前派武卫营从大营进入白云山,从东麓绕行,埋伏在西面的山口,到时击溃把守在山口的西军之后,便能直接截断西军的后路。如此一来,咱们两军一南一北,前后堵截,足以将这股西军消灭在广州城北。”
广州城北面的地势不仅影响到了西军的行动,同样也会对想要拦截追击西军的明军造成影响,明军的骑兵不可能在翻越山岭之后,还有足够的实力追击西军,因此只能在特定的山口出击,拦截西军。
而艾能奇和白文选身经百战,同样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只需要在山口拦截住明军,自然就有机会能够安然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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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白云山北麓的山头上,许多架梁马正隐藏在灌木丛中警戒,而山麓另一侧的低矮丘陵里,上千名武卫营铁甲兵和一列列的战马正在休息。张煌言亲自坐镇大营,派了任宣来阻击西军。
张季趴在灌木丛边上,一条虫子不知道怎么爬进了脖子里,他用手指一压,那虫子就直接被贴着脖子挤爆了,张季也不再管那么多,继续趴着不动。
白云山是九连山山脉向西南延伸的支脉,山体相当宽阔,地形由东北向西南倾斜,由三十多座山峰组成,主峰为摩星岭,山间沟谷纵横,坡度十分陡峭,而且山上植被茂密,大队人马无法从山岭之间穿过。
明军直接从广州城城东的大营出发,沿着山麓的山谷平地一路北上,走的其实便是白文选北逃的路线。而明军最终选择的堵截地方,是距离广州城二十多里的白云山北麓,这里虽然比中部的那个山口更远,但负责此次行动的武卫营配有缴获自白文选大军的战马,可以随时转移追击。
张季趴得无聊了,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周全,只见对方正把一只拍死的虫子放进嘴里,忍不住打趣道:“叫你个狗日当初不去读书来当兵,不然用得着继续和俺们这些兄弟在这里喂虫子?早就领着月饷舒服去了,说不准哪个读书读傻了的,还把妹子嫁给你。”
周全这段日子一直被张季拿以前的事开玩笑,早就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还觉得这段经历挺值得骄傲的,特别是徐志彪亲自夸了他。这时听了张季的玩笑,乐呵呵道:
“张哥,这就是你不懂了,不回来和兄弟几个一起,我就浑身不得劲,领了赏钱不请张哥喝酒,那像话吗?要是留在了书院或者听了徐将军的,去了监纪那里,日后要是巡查的时候抓到了张哥偷酒喝,那可咋整?”
“他娘的,你还想抓老子?”张季压着声音骂道,他们现在虽然在休整,但也不允许大声喧哗。
张季偷酒喝的套路周全可太熟了,他要是真的当了监营兵,想抓张季,说不定对方的月饷能被扣光,甚至倒欠个三五年都不奇怪。
“张哥,这话我可没说,兄弟我就想着打完这仗,回了南京之后请张哥喝酒去,还有那头牌,其他的啥也不想了。”
“瞧你小子那点出息,就知道想女人!”张季听到周全又说要请他喝酒,心中颇为得意,但嘴上还是不饶人。
周全想着那五十两银子,乐呵呵地哼哼道:“不想女人,难不成老子还想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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