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 117 章
花滑男单的颁奖仪式在赛方特设的颁奖广场。
这一点跟夏季奥运会比赛完马上颁奖的习惯不同。
也是有特殊原因的。
冬季运动比赛场地的温度都很低, 奥委会为这些运动员们身体健康考虑,自打上个世纪末开始,就规定了比赛结束后只颁发纪念品, 而后再在正式的颁奖广场举行颁奖典礼。
凌燃在分数出来后就拿到了纪念品。
是本次奥运主办方的吉祥物,一只小小的毛绒玩偶,头上戴着金色的王冠,高举着一只手就像是为他加油喝彩。
说实在的,设定的并不是很符合华国人的审美,很有点丑萌丑萌的感觉, 凌燃看了一会儿就把它收了起来。
现在应该躺在背包的某个角落里。
倒也不是不喜欢。
少年更想要拿到的是属于自己的金牌,那枚镌刻着五环的奥运金牌。
凌燃在入口处等待着颁奖仪式的开始。
他穿的是统一的队服,拉链没有拉到头, 露出内里冰蓝色考斯腾的领口。
明明暗暗的光线照在少年的脸上, 就像是两个不同时空的交汇痕迹。
凌燃心里存着事,却也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那些如有实质的殷殷目光。
一回头,就看见薛教他们正在不远处坐着,笑容满面地看着他,见自己回头,就挥舞起手臂, 笑得更加开心。
他们都在为自己高兴和自豪。
意识到这一点,一直神色平静的少年忽然牵了牵唇角,也露出了个笑来。
这下不少摄影师都连忙摁动快门键, 也跟着笑起来。
他们观察这新出炉奥运冠军的一举一动,早就发现了——
凌从来到场地后好像就一直没有笑过。
是因为紧张吗?但不管怎么样, 谢天谢地, 凌现在可算是笑了。
摄影师们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很喜欢拍摄少年眉开眼笑的模样。
毕竟凌不穿冰刀的身高都快有一米八, 身形足够挺拔,本身又是精致夺目的长相,如果不笑的话,其实就很有点气势逼人的味道了。
倒不是说这样拍出来不好看。
霸气强势的冷清王者形象反而会更符合大众对强者的想象,而凌虽然年少,但已经获得的那些耀眼成绩也完全足以撑起这样的形象。
但凌毕竟只有十八岁,他们还是更钟爱少年笑容灿烂热烈的模样。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太好看了。
真诚,纯粹,又璀璨。
会让他们想到清晨的朝阳,春日的和风,高山的清泉等一切美好朝气的意象。
摄影师们疯狂捕捉着少年笑起的瞬间,只等着一会儿典礼结束后,就将那张迷人的笑脸发到网页,印上报刊,分享给世界各地所有同样喜爱凌的粉丝们。
场内灯光交错,四周闪光灯不断。
广播声还没有响起,但赛方的工作人员已经走到入场口,伸手示意本次比赛获得冠亚季军的三名运动员先跟着她们走到领奖台的位置。这样的话,等到广播叫到名字,他们就可以直接站到台子上。
阿洛伊斯和卢卡斯都没有动,目光却已经望了过来,显然示意凌燃这个冠军走在最前面。
凌燃也收回了回望的目光,准备跟着引导员走进场中。
广播里,主持人正在字正腔圆地介绍项目。
一切都正常进行。
凌燃也面色如常地往场中走,阿洛伊斯和卢卡斯紧随其后。
突然,少年停了下来。
阿洛伊斯愣了下,“凌?”
然后就看见少年握紧拳,深吸一口气,蓦得转身跑回看台。
卢卡斯也懵了:???
不是马上就要领奖了吗,你跑什么啊?
奥委会的工作人员也有点不知所措。
就连跟拍的摄影师都惊得好险没扛住摄像机。
直播颁奖仪式的屏幕画面里,一大堆问号纷纷刷屏而来。
“燃神往回跑干什么?”
“怎么回事!”
“燃燃怎么了?”
大家伙都懵了,谁也不知道凌燃想干什么。
疑惑的声音传不到现场。
就连眼睁睁看着凌燃向自己这边跑来的薛林远等人也都一脸茫然。
还是霍闻泽第一个站了起来。
可少年直接就越过他,扑过去用力抱紧了自己的两位教练。
薛林远被大力扑了个踉跄,下一秒,整个人就露出了个笑,“嘿,你说你跑什么,撞得我这把老骨头差点都散了!”
嘴里说着抱怨的话,薛林远心里却美滋滋的。
嘿嘿,这小兔崽子的,是不是紧张了啊,还是太激动了,真是,这有什么可激动的,咱们下回奥运肯定还拿金牌。
心思简单的薛教用力回抱了自己最宝贝最心爱的徒弟。
秦安山脸色却有点凝重。
他抿着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都开始发青,却还是稳着声,“还会有下一枚金牌的。”
所以还会有下一次比赛。
他们之间的师徒缘分还长着呢。
所以,凌燃,不要露出这样告别的姿态。
秦安山眼里有一丝水色飞快闪过,但他还是绷着脸,伸手想要推开抱紧自己的少年。
可这手伸到半截,就再也不能前进一点。
好半晌儿,还是少年自己站直了身。
“我走了。”
原本清朗的嗓音都开始发涩。
凝重的语气听得薛林远脸上的笑都僵了下。
怎么了这是,怎么说得跟告别一样。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再想象,只得故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就像是驱赶脑海里不合时宜冒出来的念头。
“赶紧去赶紧去,去晚了小心金牌让别人领走了!”
薛林远用力抱紧怀里装着凌燃冰刀的背包,就像是挟持住最得力的人质,终于有了微末的安全感。
他重新露出个笑,“快去快回!”
凌燃深深地看了两位教练一眼,末了,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往入场口走。
经过霍闻泽的时候,他顿了顿,“闻泽哥。”
霍闻泽背对着光,脸色晦暗不明,声音比平时还要冷淡不少,“去吧。”
凌燃点点头,转身要走,就听见青年淡淡一句,“你的单赛季单圈大满贯是不是还差一枚世锦赛金牌?”
少年纤长的睫毛狠狠颤了颤。
总感觉闻泽哥已经洞穿了什么。
他作势要走。
青年却主动伸手拥抱了他,从背后在他耳边压低声,“我等你带着大满贯的荣耀回家。”
他很快松开了手,但那句话却在凌燃心里萦绕不去。
回家?
回哪个家?
是有闻泽哥和霍老爷子的霍家老宅,还是那个银牌挂满一整面墙的冷冰冰的房子?
少年眨了下眼,嗓音艰涩地想答一声好,却怎么都出不了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凌燃就是有一种莫名的预感,亦或者说是隐忧。
这一次的奥运会,是不是就是他这一世的终点。
毕竟该拿到的金牌他都已经拿到。
如果说这是上天许诺给他的一场梦,一场镜花水月和海市蜃楼,让他圆满自己处处缺憾的人生,那么很显然,现在已经到了最完满的大结局,也到了梦该醒的时候。
说不定,自己拿到奖牌之后,再一睁眼,就还是那个刚刚擦干净冰刀,准备在奥运会赛后的记者会上宣布正式退役的万年老二。
结束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告别,少年心神恍惚地接过陆觉荣递来的什么,脚步沉重地走回原本的道路。
每走一步,穿书之后的点点滴滴都会浮现在脑海中。
就像是走马灯一样。
他是如何得到薛林远的认同,如何重新走上花滑道路,又是如何一步步从光有天赋和身体条件的无名小卒,站到奥运会的赛场上。
那些刻苦又满怀希望的训练,那些帮助过爱护着他的人们的笑脸,那些为他鼓掌加油欢呼尖叫的观众们……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久了。
少年抿了抿唇,稳稳地走回到自己的位置。
肌肉比脑子发达的卢卡斯羡慕道,“你跟教练的感情真好!”
他新请来的教练水平不够,卢卡斯脾气也不好,两个人根本就是鸡同鸭讲,最近吵了好几回架了。对方坚持认为华国的美食不如所谓的营养餐健康美味,这在喜爱华国美食的卢卡斯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还是凌运气好,他的两位教练都很疼他。
卢卡斯胡乱想着,忍不住有点跑神。
阿洛伊斯却是神色复杂地盯着凌燃,“凌,你……”
却在少年抬起那双微微发红的眼望过来时噤了声。
是太高兴了吗?
不,怎么突然感觉,就跟凌要告别教练告别赛场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凌还不到十八周岁,他完全可以滑到下一届奥运会。
阿洛伊斯觉得自己可能是心理压力太大,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凌大概是第一次拿到这么重要的奖牌,有点激动过度了。
他以老大哥的姿态轻轻拍了下少年的肩,示意对方展开手中的丝织物,“走吧。”
去拿到属于你的金牌,尽情享受属于你的掌声和荣耀。
凌燃这才缓过来神,发现陆教递给自己的居然是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鲜艳红旗。
冰场比赛完领取纪念品的时候,大家都因为华国历史上的第一枚花滑男单金牌激动得过了头,以至于忘记原本准备好的国旗被放到了哪。
陆教这是想要自己补回来。
凌燃强行收回了思绪,心领神会地将国旗展开,双手用力举起。
属于华国的鲜明旗帜哗啦一下,盛开在他的背后。
这一幕瞬间打动了无数华国网友的心。
“啊啊啊,是我们的红旗!”
“之前在现场没看见燃神身披国旗我还有点遗憾,没想到现在陆教给补上了,真好!我就喜欢看我们的旗子被带上领奖台的样子!”
“冲鸭燃神!把我们的红旗带到冠军的领奖台上!”
弹幕里一片欢呼。
这样的欢呼雀跃,在他们眼睁睁看着凌燃在广播念到自己的名字的瞬间,身披着红旗跳上了领奖台,冲着镜头招手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好帅!”
“就喜欢燃神自信的样子!”
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看着少年微微仰起头,露出了自己最明亮的笑容。
连眼里都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水光。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点。
“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燃神好像要哭了?”
“哈哈哈,刚刚燃燃居然冷不丁跑回去拥抱教练,到底是奥运金牌,孩子肯定是激动坏了!”
“突然就意识到燃神今年才十几岁,还在上高中的年纪。他总给我一种特别强大安稳的感觉,以至于我常常忽略到他的真实年龄……”
大家热切地讨论着,然后就看见屏幕里的少年忽然侧过头,无比虔诚地亲吻了一下自己手中举着的红旗。
摄影师适时将镜头瞬间拉近。
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少年垂落轻颤的眼睫,眼尾微微的红晕,以及眼角处很小很小一颗,却在明亮光线下闪耀得如同钻石一般的一点晶莹。
高清镜头放大的一瞬,直播间直接就炸了。
“怎么办,我突然也有点想哭。”
“冰上霸气王者,冰下是哭包燃燃,这算是反差萌吗?”
“不,你忘记了胖胖滚滚(手动滑稽)”
“燃神到底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才能站在这样举世瞩目的领奖台上亲吻我们的红旗,他真的好像会发光,我有被感动到!”
“呜呜呜,燃神别哭,这是属于你的荣光时刻,奥运冠军是你的,你是最棒的!”
“华国最棒!凌燃最棒!”
“别刀了别刀了,孩子要傻了!呜呜呜,燃神辛苦了,我们不哭哈,以后金牌拿到手软!”
弹幕上留言各式各样。
外网上同样观看直播的观众们也在感慨。
有人发了句,“凌是如此热爱着他的祖国。”很快得到了无数点赞。
网友们感慨万分。
凌燃却是一无所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止,就好像情绪酝酿到极致,不受控制地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但这又有什么错呢。
他是华国人,是华国生他养他,护他长大,让他能不必担惊受怕,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追逐梦想的旅途中。
他爱华国,爱华国的一切,更以自己华国人的身份自豪。
少年重新站直,并不觉得自己刚刚有什么失态。
披着国旗哭成傻子的运动员多了去了,不过是情之所至,难以控制,是心底最真切的情感流露。
有几个奥运冠军没有在领奖台是落过泪呢。
凌燃以前还想过,自己要是拿到奥运冠军,一定不会哭,只会一直笑。
但很显然,他失言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站到领奖台上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和情绪都积攒到了顶峰,在胸腔里如海浪般汹涌澎湃。
前世今生,他在冰上滑了二十多年,才第一次站到奥运会的领奖台上。
也就是说,他用了足足二十多年才走到了这里。
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
凌燃的两辈子,生命里的大半时光都在冰上度过。
枯燥,汗水,疼痛,重担,他放弃了正常人的娱乐与生活,怀抱着热爱与热血,信念与理想,咬着牙,瘸过腿,终于还是坚持着一步步走到了这里。
人生如大梦一场,就是凌燃现在的真实心境写照。
更何况,他现在本身就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少年强行按捺住复杂心绪,重新露出笑容,与奥委会的工作人员握手,接过花束,弯腰任由对方为自己戴上那枚沉甸甸的奥运金牌,还有那顶属于冠军的橄榄枝桂冠。
熟悉的慷慨旋律奏响,是每一位华国人刻在骨血里的旋律,与他身上同样鲜艳的红旗冉冉升起,骄傲地在空中飘扬着。
自己终于还是把华国的国歌和国旗带到了奥运会的赛场上。
不再是靠右的第二,而是最中央的第一。
是整个赛场的最高点!
浑身的血液疯狂奔涌着,凌燃喉咙一紧,那双漆黑眸子就再度被水雾蕴满。
他努力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一分一秒,生怕自己再眨一下眼,这一切都会像梦境一样快速消退,重归原点。
其实这样已经足够了。
凌燃自豪着,骄傲着,同时强自镇定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已经拿到了奥运金牌,已经拿到了属于运动员的最高荣耀。
即使是现在重新穿回去,也不亏。
至少已经圆了他的梦。
少年咬紧牙关,强行压抑着自己心里埋藏很深的那点不甘。
他站在领奖台上,甚至觉出一种恍惚感。
就好像眼前的一切正在脱离他的视野,连无比显眼的红色都开始变得模糊。
咚!咚!咚——
逐渐急促的心跳声回荡在耳边,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甚至盖过了恢弘嘹亮的国歌旋律。
所有人都在为这一幕而动容。
就连场边的薛林远都不住地抹着眼泪,用力拍打着秦安山的肩膀。
凌燃却只能感觉到疯狂奔涌的血液正在周身游走。
如坠云端的朦胧恍惚感里,眼前听到看到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折叠和扭曲,越来越折叠越来越扭曲,就好像下一秒就要重归虚无。
是要回去了吗?
这样的念头猝然间清晰地浮现在凌燃心间。
真的要回去了吗?
凌燃竭力绷住神情,拼了命地翘起唇角,不想让自己在最后一刻跟这个世界告别时露出一点狼狈的任何神态。
可下一瞬,少年心里埋藏得很深,被他努力压下的那点不甘就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那些日益滋生的不甘来势汹汹,只一瞬间就席卷凌燃的全部思绪。
真的要回去吗?
就这么回去吗?
只是一块奥运金牌而已。
他还没有拿到单圈大满贯,他没有拿到双圈大满贯,还没有拿到超级大满贯!
为什么要回去?
他不想回去!
更何况,除了奖牌,他在这个世界还得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爱和很多很多的喜欢。
无数身影浮现眼前,无数情绪漫上心头,凌燃从没有这样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居然早就想留在这个世界里,甚至不止是为了奖牌而已。
原来这场猝不及防的意外,居然是他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事。
他别的都不怕,最怕居然是重新回去。
这样的认知出现的一瞬间,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猛然重重跳动一下。
就像是无声剧烈地挣扎。
翻涌的血气随之直冲脑海。
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人在低声询问着他,你要留下,还是选择回去。
答案只有一次机会。
留下还是回去?
他当然要留下!
无比坚定的意志如磐石一般,凌燃从来都不是犹豫拖拉的人,他意识到自己想要留下,就只想留下。
于是下一秒,清脆的碎裂声震动耳膜,触动神经的下一瞬,失重般的晕眩感如潮水般退去。
周围的一切重新又变得清晰。
凌燃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就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
而那面鲜艳的红旗已经升到了赛场的最高点上,正在迎风飘扬!
自己这是……留下了吗?
心脏重新怦怦怦地跳动起来,凌燃整个人僵了一下,甚至还有点没缓过来神。
无数细微的心绪如细浪般拍打心尖,少年甚至不受控制地战栗一下,才惊喜地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的存在。
心里也迷迷糊糊地有了个感觉。
刚刚是他唯一能回去的机会,而现在,他只能永远留在这里,继续他在书里的一生。
居然就这么留下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想过很多次,困扰过很多次的难题就这么迎刃而解。
已经做好自己要告别一切的少年眼眶不受控制地一酸,用力眨了眨眼,才没有落下泪来。
等跟阿洛伊斯和卢卡斯合完影后,第一时间就跑回了看台前。
还没有退场的记者连忙举起摄像机,却只能录下少年不顾一切的背影。
凌燃用尽自己全身的气力,迎着风跑到薛林远等人的面前,在所有人意外惊诧的目光里,气都没有喘匀,就一字一字认真道。
“我回来了。”
少年满头大汗,手里还握着捧花,眼里也带上点笑。
回来了,并且再不会走了。
哭成泪人的薛林远一下就把背包搁到一边,上来就是个狠狠地熊抱。
“你吓死我了!”
从那些表演滑曲目就开始隐约有猜想的薛教此时哭得就像是个孩子,一边嚎一边狠命地把徒弟抱紧。
凌燃感觉自己都要被勒得喘不过气了。
但却也没有推开对方。
少年闭了闭眼,脸上满是笑容。
为什么要推开,这是他最最熟悉的温暖怀抱,仿佛永远都充满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从雄壮的国歌声响起时,直播间就安静下来,不少观众隔着屏幕都不受控制地红了眼。
然后就看见了师徒俩拥抱落泪的场景。
准确来说是一个哭,一个笑,哭的是教练,笑的是徒弟。
这样反差的一面,很快就得到了大伙善意的嘲笑。
“啧啧,薛教你能不能冷静点,小心我下回给你做一个薛教花式哭法合集啊!”
“哈哈哈,薛教比燃燃还激动!”
“只有我全程注意力都在秦教脸上吗?他的脸色好严肃,好像是在说:哭哭哭,薛林远你就知道哭!”
“秦教平时就很严肃啦,薛教反而是那种糯叽叽的作风,这种严父慈母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
直播间的网友们在插科打诨。
只有在场的当事人才知道刚刚都经历过怎样的恐慌和难过。
薛林远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直到凌燃将脖子挂的金牌摘下来递到他手里,才勉强止住眼泪,将这枚沉甸甸的金牌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摩挲,露出骄傲自豪的神情。
“连轴转一天了,走,我们打道回府休息去!”
他小心翼翼将金牌挂回到自家徒弟脖颈上,抬手去拍着凌燃的肩,自己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眼前的徒弟会跑一样。
秦安山也推着轮椅跟上。
霍闻泽则是捡起座椅上的背包后才大步跟上。
其他被留下的人都有点懵。
“我怎么感觉凌燃上台前薛教哭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凌燃下台后薛教激动得跟再世为人一样?”
明清元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干脆乱用成语。
然后就被陆觉荣一巴掌拍背上,“你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词,都要回去上学的人了,该不会回头考试不合格又回集训中心哭吧?”
陆觉荣显然已经平静地接受了徒弟终于要退役的事实,要不然也不会拿出来说。
带了这么多年的徒弟,他当然不舍得,但明清元年纪在这,身上伤病又不少,再不舍得也要放手。
幸好还有凌燃顶上,有凌燃的奥运金牌在手,华国的花滑男单肯定会再进一步。
陆觉荣忍不住看了眼师徒几人离开的方向。眼里有疑惑,但更多的是欣慰和高兴。
明清元听了也没什么难受的。
他在本次奥运会拿到第六名的好成绩,成功刷新了自己最好成绩记录,说起来也不算亏了。
青年眉开眼笑的,“嘿,陆教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学的是管理学,没有语文课的!”
“不学语文你还挺得意!”陆觉荣气得牙根痒痒,手也痒痒,狠狠揉了把徒弟的脑袋才觉得勉强解气。
眼见场里的仪式结束,他就招呼起大家收拾东西回去。
虽然站上领奖台的只有凌燃一个,但明清元和焦豫的成绩也都算不错,陆觉荣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一边吩咐大家别落东西,一边扬声道。
“现在在外面不方便,等表演滑结束之后回国了,咱们办个好的庆功宴,我掏腰包!”
大家一下就高兴起来。
队里的其他人还在收拾东西,凌燃一行人却已经坐上了回程的车。
车里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生怕打扰到已经睡熟的少年。
薛林远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动静,就把上车后靠着座椅不知不觉就睡过去的宝贝徒弟。
也真是够累的,他在心里腹诽。
怎么能不累呢。
上午是自由滑,下午是记者会,晚上还有颁奖典礼,精气神一整天都紧绷着。自由滑结束后唯一的空档是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会儿终于能缓上一缓,睡着什么的也挺正常的吧。
同样好不容易歇上一会儿,薛林远也有点累了,但还是眼睁睁地盯着身边人,就跟怕对方突然凭空消失一样。
车里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大家心里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感。
霍闻泽也没有心情开车,叫了助理来,自己坐在副驾驶,从内后视镜静静注视着后座的少年。
被数道目光包裹着,凌燃却睡得很香甜。
他甚至还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以观众的视角目睹前世的自己在他记忆中从未去过的场地尽情冰演。
他留在书里时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前世薛教就坐在他旁边,对着场上热情洋溢的青年指指点点,脸色满是幸福的笑。
“嘿,之前奥运会之后我还愁得要死,怕凌燃心情不好想不开,生怕哪天就得去给他找心理医生疏导劝诫。
可我这徒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开了,跟转了性一样,对比赛是没什么执念了,就喜欢到处参加冰演。还别说,他还真有点那什么摇滚明星的范儿。现在喜欢他的冰迷可多了,排队来给他送花送礼物的小姑娘多了去了。
就是性子变得太快,人好像也变得活泼不少,天天巴巴地跟我后面一声声喊薛教。还别说,我听了心里还挺高兴的!要不是他的好多小动作小习惯都没有变,我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我这把年纪了,也不打算再耗心血教什么徒弟,以后就给凌燃当经纪人,跟着他到处演出好了。等到他不想滑了,想换行业了,我也跟着一起走。反正他都说了以后要给我养老!”
梦里的凌燃怔怔往场上望去,刚刚好就对上冰上青年回眸wink的动作。
凌燃觉得那些舞蹈动作有点眼熟,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自己穿书出现在练习室之后,在那些练习生面前试验自己柔韧度的那支街舞。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点什么。
抬眼望去,刚刚好就对上青年投注过来的目光。
干净、纯粹的,跟自己一模一样,却明显更加单纯活泼的目光。
凌燃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震惊之余,少年一下就睁开了眼。
入目就是奥运村里临时住所的天花板。
他好好地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
屋里已经关了灯,借着窗户外隐约的灯光,他看见隔壁床上还睡着微微打鼾的年轻瘦版的薛教。
梦里一切太真实,以至于凌燃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想到梦里薛教的那句话,突然就意识到了一样自己从来没有留意过的细节。
霍闻泽常年不在家跟原身不熟也就算了,霍老爷子可是亲眼看着原身长大,又是阅历丰富慧眼如炬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这副躯体里换了人呢。
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凌燃心头。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查了一下,确认这个点国内已经是清早的时候,就拨通了跨国电话。
待接的嘟嘟声急促清晰,几乎要跟耳边的心跳声融为一体。
好在没多大会儿,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霍老爷子爽朗的笑声。
“喂!是阿燃吗?”
凌燃抿了下唇,“爷爷,是我,您吃早饭了吗?”
霍老爷子显然很受用这份关心,语气里都带着笑,“还没呢,等一会逛完花园就回去吃!你呢,拿了奥运冠军开不开心啊?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我这把老骨头,爷爷可有好久没见你了。”
凌燃不由得有点愧疚,语气都低了些,“爷爷对不起,等奥运会这边表演滑结束就回国看您。”
霍老爷子喜出望外,“好好好,我叫人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就等你回来了啊!”
凌燃顿了顿,斟酌着语气,“那爷爷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吗?”
话音一落,少年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霍老爷子好笑的话就从话筒直直传入他的脑海。
老爷子如数家珍,“怎么可能不记得!你不喜欢吃羊肉和深海鱼,却很喜欢虾蟹。吃东西不喜欢甜口,但也不能太咸,辣椒可以有但不能放太多,香菜是绝对不碰的。对了,前一阵子老二那家不成器给送了一箱手指头大小的橙子来,我都留着,等你回来让小张给你榨果汁喝!”
霍老爷子考虑到凌燃快成年了,已经找人帮忙把他的户口从霍老二家里迁回凌燃父母的名下,所以这会直接说的老二家。
凌燃一句句听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渐渐开始握紧。
少年浑身紧绷着,睁大轻颤的眼睫之下,眼珠子漆黑透亮,划过无数细微却难以分辨的情绪。
这些都是他的喜好。
鲜榨橙汁也是他除了白开水之外,唯一能接受的饮料。
他很肯定自己穿书之后在霍家停留的时候没有表露出自己的喜好,一直吃的都是营养师搭配出来的饮食。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霍老爷子说的是原身的喜好。
却也是他自己的喜好。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不可能有人相似到口味都完全一样。
少年的一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
凌燃靠着墙,好半晌儿才缓过了神,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
脑海中因为梦境生出的那个过于大胆的想法再度冒了出来——
或许这并不是什么穿书,而是传说中的平行时空一类的情况?
自己只是恰巧跟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互换了灵魂。
所以才会连最亲近他们的人都分不出其中的区别。
真的是这样吗?
好像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凌燃愣在原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靠在墙上,微微仰着头,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偏偏此时,夜深人静,四周无人,安静得只能听见卫生间排气系统的细微嗡嗡声。
凌燃站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自己勉强接受了这个可能。
但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从前就知道上天待自己不薄,却也没有想到,原来自己得到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刚刚的梦或许也不是梦。
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显然也过得很好,还在冰上继续追逐着舞蹈出道的梦想,跟薛教相处得也足够融洽。
不过,自己原来的那副身子骨柔韧度好像很糟糕的样子……
嘶,凌燃突然有一种自己坑了自己的感觉。
但再一想,也就笑了下。
自己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想来“他”也不会轻易放弃才对,而且从“薛教”的话来看,“他”显然也做得很好。
只不过自己的目标是比赛,“他”的目标是成为舞蹈类的明星,当然了,冰上的明星也是明星。
心里所有的大石一夕之间全部放下。
突然轻松起来。
甚至感觉像是在做梦。
凌燃又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推开门回去,这一次,连背影都透着显而易见的轻快。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走后不久,转角处,刚刚把他背回住所,还没有离开的霍闻泽静静听着这一切,若有所思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
这次的奥运会对凌燃来说是收获颇丰。
不止是他渴望已久的奥运金牌,还有很多无形的收获。
再加上他原本就没打算错过表演滑的好机会,还精心提前备好了考斯腾,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奥委会的工作人员。
这让来送请柬,心惊胆战生怕凌燃跟其他比赛一样拒绝的工作人员好生松了一口气。
奥委会也不含糊,很快就把凌燃要参加表演滑的消息放到了官网上。
甚至直接就把少年放到了宣传图的c位。
节选的还是自由滑最后的那个惊艳全场的烛台贝尔曼姿势。
凌燃要参加表演滑的消息一出,很多远道而来观看比赛的华国冰迷们连忙续订了酒店。
大家都知道凌燃血条短,也都以为在这个高损耗的节目之后,少年很可能因为身体的缘故婉拒表演滑,谁能想到还有这个惊喜呢。
尤其是奥运会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预告说奥运冠军凌燃一定会为我们带来一个从未见过的精彩节目。
从未见过?
这下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
凌又要上什么新节目?
大家都激动坏了。
就连还在观望的不少平台和媒体都火急火燎地购买了表演滑的转播权。
谁都知道,这位来自华国的东方小选手是如今冰上公认的最耀眼的king。
所谓王者,一举一动都会备受瞩目。
只要有凌在的地方,就会有让人想都想不到的巨大流量。
大家都很喜欢他。
这是来自全世界冰雪爱好者的偏爱。
所以,凌会表演什么节目呢?
全世界的观众们都已经好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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