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来探病，贵公子第一次管闲事

腊月初一，大雪纷飞，屋外滴水成冰，屋内暖和得让人昏昏欲睡。

  叶俊的卧房里，正中间一扇大窗，窗上糊的是最薄的白窗纸，屋里此时倒是还算亮堂。大窗正下方有一张桌案，那是平日叶俊写东西的地方；这张桌案左侧和右侧各有一张略小的桌案，三张桌案从材质到款式均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两侧的桌案比正中间的桌案都要小一尺左右，如此一来，三张桌案间就都隔开了一尺左右的缝隙，可以互不干扰。

  此时，最左边桌案上沈玉玏在核对账册；最右边桌案上沈玉琪在读书做文章；而本应该和平日一样坐在中间的桌案上写东西的叶俊，如今正歪在热乎的炕头上，背后靠着被子，身上盖着长毛毯子，手里捧着个精致的小手炉，他闭着眼睛，也不知他是醒是睡。

  今日初一是大朝会，大朝会之后叶俊就请假回家了，没办法，来了葵水，肚子疼得他实在虚弱。以前上学时也没这般疼过，大概也是因为中州府气候好，冬日也没有这般冷。他脸上毫无血色，唇上亦是，眉头是皱着的，若仔细听，实在忍不住时他嘴里亦是会轻轻地哼上几声。

  和叶俊一起团在炕上的，是沈玉玏的两个贴身大丫头青丫和青栀。这两个平日只负责沈玉玏和叶俊的一应针线，如今正坐在暖呼呼的炕上缝衣裳。

  室内极尽安静中，忽然小樊的声音在窗下响起：“大人，墨大人来了”。叶俊蓦地睁开眼睛，赶忙挣扎地起来，想要出去迎迎。

  沈玉琪却道：“只怕知道你病了才过来看看你，你别动，我们几个都先到西边屋子里待会去”。他说完，过来一把将叶俊按在炕上，重又把毯子给他盖好，然后几人穿堂而过，去了西屋。

  叶俊将自己整理妥帖，冲窗外道：“小樊，请墨大人进来吧”。几息之后，叶俊就听到了门响，不知为何，心跳得有点快。很快，墨清逸就挑帘子走了进来。叶俊赶忙道：“墨大人请恕我无礼，您请坐”。

  小樊过来奉了茶，就又悄悄退到一边。

  墨清逸身上携着风雪，他站在一边，慢慢解了斗篷，交给随身跟着的墨五，随后将小樊、墨五挥退才走到叶俊身前。他看了看叶俊的脸色，说道：“户部侍郎肖大人家里今日摆幼子的满月宴，我本来要约着你一起去，没成想，散了朝会你就请了病假，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请秦太医过来瞧瞧”？

  叶俊赶忙道：“不必麻烦，吃了冷东西肚子痛罢了，明天就去衙门，多谢大人您来看我”。墨清逸嘴里貌似无意地喃喃了一句：“肚子痛啊”——

  叶俊是做贼心虚，本来苍白的脸瞬间涨红了。墨清逸看了一眼叶俊，他慢悠悠说道：“你们又不忙，既是肚子痛，那就多歇一天吧，明天一早我去你们那儿帮你打个招呼”。

  叶俊自是求之不得，就这种状态，明天是来葵水第二天，能不去衙门自是极好的。叶俊赶忙道谢。

  叶俊低头看见墨清逸那双好看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此时正交握在一起，叶俊想到他是刚从外面来，肯定是冷的，竟鬼使神差的将自己手里的小手炉递到墨清逸手边，道：“外面很冷吧”？！

  墨清逸愣了愣，真想扶额叹息，这人怎么一点儿自个是女人的自觉都没有？！想归想，墨清逸倒是伸手就把那手炉接了过来，他将那带着叶俊体温的手炉捂在自己的双手间，一瞬间似乎心情变得好了一些。

  叶俊道：“晚上你去喝满月酒时，帮我带份贺仪过去吧。不知像我这种初初踏入官场的，给多少合适”？

  墨清逸道：“三两不少，五两不多，是个心意就行”。叶俊从身上解下荷包，数出三两银子递给墨清逸道：“那就低调一些，三两吧”。墨清逸接过银子塞进袖袋，说道：“你欠我一次人情，下次记得还”。

  叶俊脸都皱成了包子，说道：“这种捎带脚儿的事儿您还要人情啊”？墨清逸道：“那当然了，我可从未给旁人捎过”？叶俊道：“好吧，下次你不想去，我也帮你……”

  叶俊在唠叨什么，墨清逸有些听不真切，墨清逸看着叶俊此时羞色尽去后那透着惨白的脸色，莫名极为心疼。

  墨清逸出了叶俊的家门，墨五道：“主子，咱直接过去肖侍郎府上吗”？墨清逸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十两的银锭，交给墨五道：“你去写个礼吧，我写七两，叶俊写三两”。墨五道：“主子，您不去啦”？墨清逸看看天，说道：“漫天风雪的去吃什么酒？这种日子谁愿意出门”？

  墨五手里攥着银子，心里忍不住腹诽：“之前明明说去的，怎么从叶大人家里出来后就不想去了呢？！还有，主子，有您这么任性的吗？哪有人写礼写三两和七两的？一般不都是五两、八两、十两吗”？！

  墨清逸回了自己的院子，转身问墨七：“他们家平日是个什么情况？我进去之前明显在他屋里的人都刚退出去”。墨七很无语，心中暗道：“您干嘛这么关心别人家的事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可是墨七不敢不据实回答：“他们一家人通常都凑在一起做事，那三张书桌就是一人一张，沈家姐弟一个对账册、一个读书写文章，分列左右，叶俊就坐在正中间的桌子上写写画画。小的不小心还听到一个关于叶俊的秘密”墨七抬头看向主子的书架，从中抽出一本，上面赫然写着《笑傲江湖》，墨七拿着这书道：“您最喜欢的这个，就是叶俊写的”。

  墨清逸瞬间不淡定了，脱口而出道：“他竟是赤血麒麟”？墨七道：“是的，我在屋顶上听到他们几人说话了。他如今正在创作一本新书，沈家大小姐还催促他来着”。

  墨清逸在自己的屋子里转了几圈，突然停住对墨七道：“小七”墨七一愣，公子这是咋了？许久不叫他小七了“以后你的任务就是在暗处跟着叶俊，尤其是他到家之后，他们的嘴没个把门的，这些话咱们听来也就罢了，如果让别人听了去，那他就会……总之让别人听了去我就找你算账，见到有可疑人员在他家周围徘徊，立刻想办法驱逐了”。墨七表示想哭。

  叶俊在家里休息了两天就去了衙门，沐青雪是没那么多话，梅文悦拉着叶俊倒是八卦了一番：“贤俊，墨大人竟然亲自帮你来请假，你们很熟吗”？叶俊道：“不熟，就是邻居，顺便的事儿”。梅文悦道：“骗人，哼~~~他把咱们上官都惊住了，据说墨大人从来不多管闲事。还不老实交代”。

  叶俊冲天翻个白眼，说道：“交代什么啊？都被别人喊  大人  了，就多干点儿大人该干的事儿，不要整天八卦”。梅文悦：“何为八卦”？叶俊：“就是捕风捉影”。

  沐青雪突然福至心灵：“他是你老师”！

  叶俊想骂人，特么的显摆你聪明？嘴里却道：“不是，你想多了”。至于沐青雪信不信，天知道。反正这件事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就好。

  御书房。

  皇帝也在问墨清逸类似的问题。

  “所以说，那个叶俊才是你的学生”？墨清逸点点头：“臣不敢欺君”。皇帝道：“你瞒得可真够瓷实的！朕实在想不出来，这有什么可瞒着的，朝堂里难道师生关系的还少了”？

  墨清逸道：“陛下您别多想，我就是单纯的不想跟他有这层师徒关系”。皇帝：“那你当初干嘛教他？直接拒绝不就得了”。墨清逸：“他求到我面前，实在可怜”。

  皇帝都想不顾形象地翻白眼了：“以前朕怎么不知道你们墨家家主还有这种类似于同情心之类的东西呢？朕的九公主心悦你多少年了？可你就是不松口，你不觉得她也很可怜吗”？

  墨清逸十分淡定道：“陛下，这怎么能混为一谈？九公主乃是金枝玉叶，您可不要再提起此事，以免影响公主的闺誉”。

  皇帝叹道：“朕身为一个帝王，怎么能如此心软？朕怎么总是不忍心治你的罪呢？若换个人敢拒皇家的婚，看朕不摘了他的脑袋”！

  墨清逸道：“陛下仁慈。这都是为了九公主好。臣有多无趣，臣府上有多凶险，臣家里人员有多复杂，这些陛下您一清二楚。这些糟心事儿就让臣一个人去头疼吧，九公主值得更好的男子与之匹配”。

  皇帝道：“这些事儿都是扯，归根结底是朕想用你，而驸马却不能掌实权，所以，你也不必紧张，朕不会给你突然指婚的”。

  墨清逸道：“臣谢陛下圣恩”。

  皇帝摆摆手，说道：“你今天特意过来陪朕说话是不是有所求”？墨清逸一翘唇角：“是啊，是有点事儿……”

  叶俊觉得自己这个小宅子的地理位置很好，左边是墨宅，右边是刑部尚书岳启伦的宅邸，甚至一条街上都是朝堂上的同僚，只是，这宅子小了些。住小两口宽宽绰绰的，可是沈玉琪这甩不掉的膏药愣是挤进来，再加上丫头、厨娘、小厮、护院、看门、赶车的等等，住得是真憋屈。

  所以叶俊一直让沈玉玏盯着自己后面的这一家，腊月十三，沈玉玏忽然说：“咱们宅子后面那家人终于答应把房子卖给咱们了，就是要得忒狠了，就是个宰人的架势”。

  叶俊噗嗤一笑：“只要他肯卖给咱们，我愿意让他宰一刀，只要过了户，咱们立刻将前后的宅子连通了，后面的宅子若是不好，就推倒重新盖一遍，正好我可以自己设计”。

  沈玉玏道：“那咱们西城的宅子就这么空着？那边那么大你就非要窝在这边”？叶俊道：“这边住的都是官家，治安好，那边先空着，派几个人过去看管收拾着，等哪天父亲、母亲想过来住了，就住到那边去”。

  沈玉玏表情有点复杂，犹豫半晌终是说道：“你是不是就想和墨大人做邻居”？

  叶俊明白，此话有深意。他严肃地看着沈玉玏，不带丝毫犹豫地说道：“你别多想，我和墨大人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后，都只能是同僚关系、师生关系。我们同为男子，又同朝为官，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沈玉玏面上一红，觉得叶俊身上气势渐盛，自己的心思在叶俊面前无所遁形。沈玉玏到底是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话说叶俊屋后的宅子是谁家的？怎么突然就松了口答应卖给叶俊了？这件事背后的来龙去脉，叶俊还真的是没想到是墨清逸的手笔。

  墨清逸每天烦心事不知凡几，朝堂上的、自家宅院里的都不让人省心。一日墨五报告说：“老爷最近收了个梅姨娘，梅姨娘从前是戏班子的，进来后很是得宠，老爷还将一座两进的宅子送给了那梅姨娘的兄长居住。

  那宅子，就是叶大人宅子后面的那一座，与叶大人的宅子差不多大。这宅子原本是三老爷的私产，准备给九公子将来娶媳妇用的，可是老爷看上了，愣是给了三老爷两倍的银子，为此夫人还和老爷拌了几句嘴。

  不成想，这个梅姨娘也是个不安份的，仗着自己刚查出来了身孕，就敢在夫人面前嚣张起来，此时，夫人闹着要出京去庄子上散散心去，嫌弃府里乌烟瘴气。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家里的再故意刺夫人几句，夫人便叫气得病倒了。此时秦太医在府上，主子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墨清逸脸上犹如覆了一层冰霜，只听得他道：“让人看好了夫人的院子，别再让任何人去打扰夫人的清净；让李妈妈亲自熬一碗药，让她亲眼看着梅姨娘喝进去，多带几个人，不喝就按着头灌下去，老爷若是怪罪，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直接来找我说话；

  去找梅姨娘的兄长，让他把宅子卖给叶大人，要价狠一些，之后就将此人远远地送走，注意，银子一两都别给，把那宅子抄了，古董、字画儿、银子通通都拉到我院子里来……”字字句句都带着冰渣子，听得墨五都打了个寒颤。

  SO，叶俊的大宅子梦想实现了，只是，银子被墨清逸狠狠地敲了一笔。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不然以叶俊七品京官的身价，他得到何时才能在东城住上大宅子呀。这二人，真的是一个任性一个不差钱啊。

  腊月二十三，朝中正式封印，放了年假。

  腊月二十三当天下午，叶俊、沈玉琪、沈玉玏一行共十六人就坐上了南下的客船，直奔中州府开远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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