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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自


门吱呀一声,秦舒听见陆赜推门出去,静静地倚在床头,耳边仿佛浮现出神秀的声音:“倘若姐姐想要奉承谁,谁便再也生气不起来。”

  

  秦舒轻轻拨动着窗帘上的流苏,冲着眼前的虚无道:“神秀,你要知道,奉承人是很累的,我这个人天生就不想奉承别人。”

  

  她坐了一会儿便见陆赜端了粥进来,坐到床沿来,舀了粥来喂她:“这是连姜粥,黄云鹤的《粥谱》上论,捣汁煮粥,治反胃,散风邪。你才在温泉里泡了两三个时辰,正好吃这个。”

  

  秦舒哪里还记得什么温泉的事情,不过记得的是在那屋子里叫他握住手写字,一时想起阿宴来,听他这样说,岂不是在池子里胡闹了两三个时辰,当下诧异道:“两三个时辰?”

  

  陆赜笑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快吃粥吧,待会儿冷了。”

  

  秦舒恨恨瞪了他一眼,怪不得身上比往日要酸得厉害,自顾自端了粥来,也不要他喂了,讥讽道:“总督大人真是好生厉害,一把年纪了,还这样不知节制。”

  

  陆赜自问脸皮肉,见她这样说着,不免有些脸热。等她慢慢把那一碗粥吃了,替她接了碗,又端了热茶给她漱口。

  

  秦舒免不得点他一句:“真是难得嘛!”

  

  这一番小心伺候,等秦舒预备睡的时候,陆赜也自顾自脱了衣裳上床来,并不见秦舒赶他下去。

  

  陆赜心里大定,心道:女人大多都是吃小意温柔这一套,自己原先所作所为是大错了,倘若自己按捺一些脾气,必定不是如今的局面,叫她如此心不甘情不愿。

  

  他见秦舒翻身朝着里面睡,心里又想起她此前说的那番话:你每次碰我,我都觉得恶心极了。

  

  一时如鲠在喉,他忍不住伸手环住秦舒的腰身,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先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秦舒翻了个白眼,自己说过那么多话,问的又是哪一句?她还未回答,便见陆赜抵在她颈窝处,问:“你说,我每次碰你,你都觉得恶心,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比黄金还真。

  

  秦舒不耐烦极了,却依旧要耐住性子应付他,想了想,道:“嗯……有时候是真的,有时候是假的。”

  

  陆赜仿佛心漏了一拍,问:“怎么说?”

  

  秦舒道:“你每次只顾着自己舒服的时候,我都恨不得咬你一口。”

  

  这话一出,秦舒便觉得自己腰上的手愣住,过得一会儿便听得一阵闷笑声,笑过来,抵在秦舒耳边道:“你说得是,忘了你年纪小,倒是我孟浪了。”

  

  他轻轻去吻秦舒的耳垂,无边的暧昧如夜色一般笼盖过来:“以后,倒是先叫你舒服了,我再舒服就是。”

  

  秦舒心里觉得烦,可生理上一股苏苏麻麻的感觉叫她轻轻战栗,她忙转过身子去推陆赜:“你这个人没有够的时候,我今天可累了。”

  

  她这样轻轻的娇嗔,叫陆赜听来自然是无限的柔情,开口道:“好好好,你累了,不打搅你。”

  

  当下果然松了手,又下床吹了灯,笼了床帘,躺下不过一盏茶的时候,秦舒便听见耳旁绵密悠长的呼吸声,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秦舒往床里边滚去,二人中间隔了一人宽,闭着眼睛想:自己原先也是错了,不该和他硬顶,这样虚与委蛇一段时间,待他放松了警惕,走得远远的才好。

  

  两人此时虽睡一张床上,却是同床异梦,各怀二心。

  

  不过睡了个把时辰,秦舒便听得外面丫鬟禀告:“大人,总督府有急信送过来。”

  

  秦舒睡得浅,当下把陆赜叫醒:“外头人说,总督府送了信封过来。”

  

  陆赜好似正等着什么信儿一般,当下穿了衣裳起来,就要往外头去。

  

  秦舒怕他此时一走,又要一个月见不到人影,忙拉住他,问:“我要见大同客栈随我来的那两个人。”

  

  陆赜一边系上腰带,见她眼底都是青黑,道:“我吩咐人带了来见你,只不要哭哭滴滴惹得你伤心才好。”

  

  秦舒摇摇头:“我不过只想劝他们回扬州去,做什么伤心?”

  

  陆赜见她睡眼惺忪,越发见盈盈可怜之态,嘱咐:“我有要事要回总督府,这个温泉庄子甚是有名,你且在这里休养几天,再叫人送着回杭州。”

  

  说罢,便披了大氅,往外头去了。

  

  秦舒松了一口气,倒在床上,知道日上三竿,这才有丫头进来服侍:“姑娘,澄娘子领了两个人进来,说是大人吩咐的,是姑娘的同乡。”

  

  秦舒听了,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问丫头:“是一男一女吗?”

  

  小丫头抱了衣裳过来:“回姑娘的话,是一男一女,只是两个人穿得薄,冻得脸都白了。好像很久没吃饭的模样,澄娘子给两个人上了一盘点心,狼吞虎咽的,看着怪可怜的。”

一面又把衣裳展开:“姑娘,这是澄娘子吩咐人给姑娘新做的,莲青色芙蓉纹贡缎做的袄子,天青提花的马面裙,已经下过水了。”

  

  秦舒哪里还管得什么衣裳,当下穿戴好,略微洗漱过了,便叫丫头带着往花厅去。

  

  还未进去,不过在拐角处透过窗格子,便瞧见两个人身上一层薄薄的衣裳,缩着肩膀呆愣愣地坐在太师椅上。

  

  待进了门,夏荷还好,当下扑过来抱住秦舒,哭道:“小姐,我可见到你了,你不知道,你忽然在客栈里不见了,后来少爷也不见了,我急得跟什么一样。跟店家说,人家也不管我。还是有个好心人叫我去报官,我才知道去府衙寻你们的……”

  

  她一边说一边抽噎起来,断断续续道:“把我抓进去关了几天,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把我放出来了。”

  

  秦舒鼻子发酸,抚她的后背:“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夏荷抿嘴点点头:“是啊,是啊,我现在终于见到小姐了。其实在大牢里待在比外面好,里面至少有吃的。我出来没几天,少爷也回来了,我们身上钱用光了,只好把棉袄当了。”

  

  秦舒红了眼眶,立刻把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来,披在夏荷身上,吩咐丫头:“去拿几件厚实的棉袄来,端了铜炉进来,上饭菜来。”

  

  她转头去瞧周宏生,那日他虽是叫人蒙住眼睛,堵住嘴巴,却也知道秦舒是被哪家豪门强抢了回去。

  

  他此时见秦舒一身绫罗,满鬓珠翠,自是富贵逼人,竟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站起来,低着头盯着地面:“阿姐,你还……”

  

  未说得一句完整的话,眼泪便嗒嗒地滴在地上,只是并未哭出声音来。

  

  秦舒叹了口气,又见丫头们奉着饭菜罗贯而入,拉了两个人入席:“你们饿了吧,正好我也没吃,咱们三个人一起吃。”

  

  夏荷倒也还好,只是周宏生却颇为拘谨。夏荷饱饱吃过了,便问:“小姐,那你现在还跟我们回扬州吗?本来说好去听什么劳什子先生讲学的,也没有去?”

  

  秦舒给他们两倒茶,笑:“我现在恐怕回不去,待会儿你们吃过饭了,我就叫人送你们回扬州去。”

  

  夏荷懵懵懂懂,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都要过年了,竟然还不回家吗?”

  

  她还要再问,却叫周宏生呵斥住:“夏荷,别问了。”

  

  秦舒去抚夏荷的头发,已经干燥枯黄得不成样子,她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宽慰两个人:“宏生、夏荷,也不必担心我,我这里很好。这里本就是我原先的家,不过同丈夫吵架,这才赌气回的扬州,这时候,你们姐夫已经肯认错了,我自然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这些事情,娘都是知道的,你们早日回去,也免得她担心。”

  

  夏荷又盛出泪来:“小姐,我舍不得你,你留在这儿,没人教我绣花了?”

  

  秦舒便道:“咱们出门也一个多月了,娘在家里不知道怎么着急,宏生你带着夏荷先回家去,等明年开春儿了,再来看我也是好的。又不是从此不再见面了,总有再见的时候的。”

  

  夏荷含着泪点头:“嗯嗯,我听小姐的,家里养的鸡不知道会不会被隔壁大黄咬了吃了……”

  

  周宏生一句话都不说,偶尔偷偷打量一眼,他那日被打了两鞭子便被人拖了下去,怀疑秦舒后来也是挨了鞭子的,只是一个月之久,便是挨打了,也像自己一样也好全了。

  

  秦舒拍拍他的肩膀,问:“好全了吗?”

  

  周宏生点点头,复问:“阿姐,真是吵架了,现下又和好了吗?”

  

  这里的是非之地,秦舒自己的事情并不像连累他们,只想着叫他们赶快回家去,含着笑道:“自然,只是你姐夫向来脾气不好,那日同我吵架了,这才用起鞭子来,说的也是气话。我替他同你赔罪,你不要放在心上。等日后他有空了,自然要同你亲自赔不是的。”

  

  周宏生心里还是怀疑,但见秦舒情真意切,说话半真半假,哪里分辨得出来,犹犹豫豫:“那不如见过姐夫了,我同夏荷再回去,总不好这样失礼。”

  

  秦舒沉默了一会儿,笑:“本是要见的,只是今儿一大早,便急匆匆出去了,也不知是为的什么事情,只怕要过年才回来呢?你们先回去,要是晚了,只怕赶不上过年,叫娘一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像什么样子。”

  

  周宏生见她这样,心里大概明白了,道:“阿姐放心,我一定带着夏荷安安稳稳地回去扬州,不叫你担心。”

  

  既说定了,秦舒便立刻收拾起来,吩咐人安排了马车来,又收拾了一堆的点心、小吃叫夏荷拿着,嘱咐:“路上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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