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19章

  铁皮屋不大,门倒是宽敞,沈蜷蜷直接将推车推进了屋。他看着那高高的铁架床,围着褚涯转了两圈,伸出手比划,心里犯愁怎么才能将他弄到床上去。

  沈蜷蜷试了几次后失败,只得扯下床上的绒毯,推着褚涯左右翻身,将绒毯铺在推车上。

  “现在就可以睡了,这是推车床,对的,推车床。”沈蜷蜷摇头晃脑,对自己发明的这个词很满意。

  他要给褚涯盖被子,但褚涯衣服半湿,便动手给他脱掉:“不能穿湿衣服睡觉,会很不舒服很不舒服,管理也会骂的。”

  沈蜷蜷费力地脱掉褚涯卫衣,少年的上半身便暴露在冷空气里。皮肤光洁却苍白,骨骼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rou]。

  他又去脱褚涯裤子,怎么都扯不动,这才发现褚涯系的是皮带,不是他们穿的那种一扒就掉的松紧带。他琢磨了好一阵,才研究出皮带扣怎么打开,把整条皮带扯了出来。

  沈蜷蜷抓着褚涯的裤腿往下拉,当脱至大腿处时,一直昏迷不醒的褚涯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两只垂落在身侧的手也突然绷紧。

  沈蜷蜷盯着褚涯不动,等了片刻后发现他并没有醒,便继续去拉裤腿。

  褚涯这次身体猛地[chou]搐了下,额头上也迅速渗出了冷汗。

  沈蜷蜷吓得不敢再动作,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褚涯:“你是不想脱裤子吗?可是这是湿的呀,脱掉好不好?我轻点脱,很轻很轻地脱,你就睡觉。”

  沈蜷蜷小心翼翼地去脱裤子,褚涯的两条腿逐渐暴露在光线中。

  他的大腿骨被顾麟击断,虽然从外部看不出伤[kou],但大腿明显肿胀,皮肤也呈现出不正常的暗[se]。

  沈蜷蜷也瞧出了不对劲。他有次在水房里摔倒,扭了脚,右脚踝就和这腿一样变得胖胖的,看着也是这种颜[se]。

  “你扭脚了吗?是在垃圾上摔的吗?是不是摔出来的?”

  沈蜷蜷茫然地回忆了会儿,突然想起他将褚涯从垃圾山上推下去的画面,倏地抬手捂住嘴,神情也变得惊慌。

  “是我,我,这是我给你推的吗?呀,怎么,呀……”他无措地蹲在褚涯身旁,说话都开始结巴。

  一阵风吹来,沈蜷蜷回过神,继续给褚涯脱湿裤子,最后抱过被子给他盖上,脱下来的衣物就抱出去,铺在屋檐下的一堆大纸箱上。

  “你的衣服我给你晾好了,我还会去福利院给你找药,我上次扭脚后就贴了药膏,还吃了药。”沈蜷蜷咂巴嘴,两根手指捏在一起,“那药这么大,酸酸的很好吃,医疗管理让我喝水咽下去,我才舍不得,我要一点点抿着吃。”

  沈蜷蜷又贴近了些:“药片可好吃了,我等天亮了就回福利院,我多要点药给你吃,你尝尝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体温回暖的缘故,褚涯的脸[se]好了一些,不再如纸般苍白,搭在胸[kou]的被子也有了些微起伏。

  沈蜷蜷终于能仔细打量他,也能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手,越

  看心里越欢喜。

  “我怎么就捡到你了呢?你会不会是来找我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缩着脖子笑了声,“我都,我都不知道你来找我了,你也没给我说。”

  褚涯没有任何反应地躺着,但脸[se]从苍白变为一片[chao]红,身体也开始发抖,紧咬的牙齿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沈蜷蜷察觉到他的异常,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发现触到的皮肤一片滚烫。

  “呀,你发烧了!你在生病了!”

  沈蜷蜷从小身体就好,基本没有生过病,伤风感冒也是流几天鼻涕咳嗽一阵子就没事。但林多指经常会发烧,烧起来后脸通红,缩在被子里哆嗦,喊[kou]渴,喊身上冷,一睡就是大半天。

  现在褚涯也出现了沈蜷蜷[shu]悉的发烧症状,他才恍然褚涯不是睡觉太死,而是生病了。

  福利院的小孩不生病则罢,一生病就一片片地倒下。特别是流感季节,大半个福利院病倒后,管理生出三头六臂都不够,小孩们便会互相照顾。

  沈蜷蜷照顾过林多指,所以并不慌乱,只满脸稳重地对褚涯道:“你就生病好了,你只管躺着生病,想怎么生就怎么生,爱怎么生就怎么生,其他的让我来。”

  他伸手抹掉褚涯额头上的汗水,匆匆出了屋。刚才放在地上的搪瓷杯里已经接满雨水,他捧起水杯回到褚涯身旁,将褚涯的脑袋用小凳垫高,把水杯颤巍巍地举到了他嘴边。

  “发烧要喝水,你知道吗?所以你要喝水,喝很多很多的水。”

  褚涯的牙关咬得很紧,沈蜷蜷喂进去的水又从他嘴角流了出来。他想尽各种办法,累得满头大汗,最后用一把小勺嵌入褚涯牙齿之间,撬开,终于将水喂了进去。

  褚涯身体滚烫,不停发着抖,比林多指每次生病时都要吓人。沈蜷蜷觉得光喝水不行,还得吃药,他原本打算天亮后才回去,但现在必须马上走。

  “你乖乖等着我啊,我回福利院去给你拿药。我拿了药就回来,你不要到处乱跑哦。”

  沈蜷蜷见褚涯在流汗,便将他被子掀开了一点,拿起棉帽给自己戴上。最后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他几句,便匆匆走出了铁皮屋。

  沈蜷蜷吸取小狗的前车之鉴,不光将大敞的屋门关得严严实实,还搬起一块石头去右墙处,将墙根的那个破洞给堵上。

  他走出一段后,又悄悄返回,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他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终于放心了些,这才快步走向垃圾场,从铁丝网的破缝里钻了出去。

  沈蜷蜷沿着网外的小路一直往前,很快就要走出垃圾场的灯光范围,再往前便是一片黑暗。他停在了明暗[jiao]界的地方,瑟缩地看着前方,又看向铁丝网内的弥新镇。

  镇里的建筑被隐约光线勾勒出轮廓,或高或低,冰冷而沉默,每一个黑洞洞的窗[kou]里,似乎都藏着一只可怕的怪物。

  沈蜷蜷深深吸了[kou]气,掏出衣兜里的领带在脖子上绕了几圈。他手捏着领带一角,抬起一只穿着棉鞋的圆滚滚的脚,踏进了黑暗里。

  沈蜷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小路上,脖子和背都僵直着。他不想去看弥新镇,但脑袋总不受控制地朝向那方向,一边快速往前走,一边不停念叨。

  “……你不会吃小孩对不对?你吃的都是坏小孩对不对?我又不是坏小孩……我只拿过一次食堂的山薯,是几个大班生拿山薯我看见了,他们就给了我一根,让我不要告诉管理……那是他们让我坏的,不算我的坏,对不对?”

  一阵风吹来,那些房子里也传出呜呜怪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哭。沈蜷蜷听得紧抓着领带,汗毛竖起,不停倒[chou]着气。

  “而且,而且我很臭,我真的很臭,我有一二三个年都没有洗澡了。我还会朝你放屁,扑扑扑!很臭,太臭了,你最好不要理我。”

  沈蜷蜷看见路上有条黑[se]长影,以为是根铁[bang],连忙俯身去捡,却是一段软软的塑料绳。

  他也将绳子握在手中,紧紧地攥着:“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就要把你捆上。不要来惹我,千万不要,我们小班生的复仇很可怕的,你,你装作没看见我就行了,我也装作没看见你,不会去抓你。”

  沈蜷蜷平常经过这里时还没多大感觉,现在只觉得这段路长得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头。

  咔咔咔咔……

  一阵风吹来,离他很近的某栋楼里,突然传出门扇被启开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在这寂静的夜里很是清晰,也分外瘆人。

  沈蜷蜷顿住脚,惊恐地看向那方向,大[kou]大[kou]喘着气。

  砰!

  像是门扇重重撞击在墙上的重响,沈蜷蜷被这声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就朝着前方跑去。

  “哇哇啊……”他脚下被什么绊住,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又迅速爬起来,继续往前狂奔。

  好在前面终于出现了一团黯淡白光,那是大路旁的路灯。沈蜷蜷终于看到了希望,只急切地冲向那团光亮。

  路灯年久失修,线路不太好,灯泡苟延残喘,随时都会咽气。下一秒,那团微弱的光便在沈蜷蜷的注视里渐渐熄灭。

  “啊啊啊啊啊……”沈蜷蜷发出长声惨叫,那灯泡又坚强地慢慢亮了起来。

  沈蜷蜷一[kou]气冲到路灯下,那想象中如影随形的鬼影便被光明驱散。这里是被云巅遮挡住的区域,地面很干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跑得太急,一边喘气一边咳嗽。

  被路灯照亮的范围是那么安全,沈蜷蜷只想一直呆在这儿。但他还挂念着生病的褚涯,并没有坐太久,只待心情稍微平息些,便又站了起来。

  大路前方一片黑暗,很远的地方才有一团微弱的路灯光。但只要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到达福利院。

  沈蜷蜷从黑暗里到达光明地,再要重新踏入黑暗时,这一步便变得特别的难。

  他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片刻后终于站定,将帽绳在下巴上系紧,再挥动手里的塑料绳,[chou]得空气呼呼作响。

  “我不怕你!我一点都不怕!我要给哥哥拿药,你要是敢来咬我,我就捅你一二三个对穿!”他冲着前方黑暗大喊,又横眉竖目地做出[jing]神力攻击手势:“[jing]神力攻击!到处攻击!自己去攻击!”

  沈蜷蜷借着这[bo]勇气走入了黑暗,眼珠子机警转动,不放过任何一点风吹[cao]动。

  他忽地竖起眉头朝左边呵斥:“你是不是在这里?不要出来啊,我会攻击你的,你藏好了!”眼睛瞥向右边,又猛地转身:“你在干什么?说了不准出来,你脸皮很厚是不是?怎么罚都不怕吗?那就罚你不准吃饭!”

  沈蜷蜷一直[se]厉内荏地大吼,给自己壮着胆,只有快到下一杆路灯时才会泄露内心恐慌,惶惶地拔腿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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