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二十章草原无首上

代善的脸上阴晴不定，他当然知道洪承畴不是在开玩笑，目前主动权掌握在明军的手里，洪承畴敢这么说当然有底气。是的，正如洪承畴所说，对面这么点明军，真要是打起来，肯定挡不住清军主力，无非就是死伤多少的事情，洪承畴估计也要将性命留下，可是之后呢？新军和清军就会成为不死不休的局面，皇太极忍受巨大屈辱所取得的谈判局面也会被全部破坏，刘毅真要是发起狠来，在代善和豪格的主力部队赶回去之前还不知道能给大清本土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个损失代善承担不起，豪格也承担不起，现在不是计较颜面得失的时候，既然已经做了，就必须做完，否则功亏一篑，代善回去怎么跟皇太极交代。

 代善对身后一名传令兵耳语了几句，传令兵立刻打马回归本阵，对着豪格说了些什么，虽然洪承畴看不清豪格的表情，但是可以断定，此刻豪格的脸色肯定异常难看。见传令兵已经将自己的话传给了豪格，代善也不磨蹭，中原有句话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自己今天就要做一回大丈夫了。代善翻身下马，跟士兵们一样，单膝跪地，身后明黄伞盖下的豪格也是依样画葫芦，虽然心中一万个不甘心，可是豪格没办法，皇太极一定还在等自己的消息，自己不能让阿玛失望。洪承畴见全部清军都已经跪送卢象升，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大吼一声道：“全军恭迎巡抚大人！”“恭迎巡抚大人！”数千明军将士也是齐刷刷跪地，迎接卢象升的遗体回归本阵。马车缓缓而行，从代善的身边擦过，来到了洪承畴面前，洪承畴早就已经是泪流满面，但是他强忍着悲痛，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冰棺中的卢象升仿佛睡着了一般，遗容栩栩如生，洪承畴难以想象，数月前还跟自己饮酒聊天的卢象升，如今却只能孤零零地躺在这冰棺之中。讽刺的是，冰棺竟然还是清军给打造的，而天雄军万余将士，大部分都是尸骨无存，全部损失在黄土高原的沟壑中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洪承畴不禁喃喃道。冰棺缓慢的进入了明军的阵中，所有的明军将士都是跪地对卢象升行注目礼，王大雷用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虽然他的嘴唇已经微微颤抖，但是他还是强忍着泪花，将眼泪往肚子里咽，说句实在话，其实王大雷和卢象升打交道并不多，但是天雄军跟青弋军的关系深厚，即便是王大雷这样的水师将领也跟不少天雄军将领认识，现在，天雄军全军覆没在西北，连卢象升也当场阵亡，这让王大雷心中说不出的唏嘘，青弋军是天雄军的老师，老师看见学生死在眼前，想必也不会无动于衷吧。王大雷猛地起身，大吼一声道：“水师陆战队！鸣铳！恭迎卢大人！”砰砰砰，水师陆战队的士兵朝着天空扣动扳机，一阵阵铳响中，洪承畴跟在卢象升的遗体后，亲自下马为他扶棺，回到了阵中。

 见卢象升的冰棺消失在视线中，代善反应倒是非常迅速，翻身上马，打了个呼哨，“全军转向，目标威宁营，出发！驾！”他猛地一抽战马，一马当先飞奔了出去。身后大队的清军也是纷纷上马，簇拥着豪格的明黄伞盖，跟在代善的身后，大军滚滚向北而去，只留下了漫天的烟尘。

 “耻辱啊！耻辱！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我们的军队中，以后还怎么带兵，皇上这么做真是威严扫地，搞得咱们蒙古八旗也是很难堪啊，咱们的族人怎么办，这个冬天怎么过？难道大家都去喝西北风吗？没有了金银和奴隶，咱们的勇士们还有什么积极性。一场胜仗搞得就跟败仗一样，咱们这些蒙古男儿以后如何在天地间立足？”军队之中传来了土谢图的声音。大军离开锦州之后，以代善的人马为先导，豪格的兵马为中军，土谢图等蒙古和汉军八旗作为后军，不紧不慢的吊在满洲八旗的后面。倒不是说土谢图愿意跟着豪格一起行动，而是土谢图要跟皇太极讨要一个说法，他倒是不在乎什么跪送卢象升的仪式，反正丢脸的是皇太极，跟他土谢图没什么关系，他更加在乎的是实打实的利益，跪送卢象升是小事情，可是皇太极答应刘毅赔偿银两物资是实实在在会影响蒙古八旗利益的事情。根据协定，豪格接受皇太极的命令，强压着所有人马将缴获的物资进行集中，受些掳掠的汉民全部释放，然后将所有的金银古董留下，同时皇太极那边也会赔付刘毅食盐和马匹，不足的金银将会由皇太极那边补齐。

 王大雷派人前去接受金银，光是这一次清军从大明境内掳掠的金银就有上千万两，这还不包括那些古董字画，少说又是数百万两，豪格几乎将这次收获的大部分全部留在了锦州，没办法，不留不行啊，刘毅只允许他们保留一些粮食牲畜等物资，这让将士们特别是蒙古八旗的将士们根本没法接受。他们懊悔地直拍大腿，早知道就不跟着豪格来救援锦州了，要是将物资全部留在自己的部落里该有多好。可是这些人想问题太简单了，只要皇太极在，肯定会想办法让他们把物资全部吐出来，以后拿出来比现在拿出来更加让人心痛。土谢图等人管不了许多，留下这些金银可以，那么自己的损失谁来补充？他还真是不理解了，每次跟着皇太极出征，到头来连口汤都没得喝，如果这样，皇太极还当什么草原共主，自己跟着他混，三天饿九顿，好不容易这一次入关抢掠了大量的财富，这一转眼，还没在自己屁股下面焐热了，就都要还回去，土谢图和蒙古各部的大小汗王无法接受，纷纷嚷嚷着要去找皇太极问清楚。所以这些人也不回草原了，全都跟在豪格的身后。

 土谢图和一群蒙古部落的汗王走在队伍的中央，他大声的发着牢骚，若是以前，土谢图可能还会隐蔽一些，毕竟皇太极是上位者，他不过是皇太极的附庸，当然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可是这一次，土谢图是真的动怒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这次皇太极摆明了是牺牲大家的利益来保全清国的一亩三分地。刘毅找皇太极要这么多赔偿，皇太极自己当然负担不起，那就把大家一起拖下水，说白了，大家跟着皇太极是因为你不断许诺大家有肉吃，现在倒好，全都要去喝西北风了，谁能忍得了。到手的东西，蒙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从自己的口袋里被别人拿走，这是怎样的感觉，说是撕心裂肺也不为过。

 本来还比较低调的蒙古大小部落汗王们也是忍不住了，将平时不敢说的话纷纷说了出来。“土谢图汗，你说得对，这一次就数咱们最倒霉。汉军和高丽军本来就是无根浮萍，是皇太极完全的附属，要他们把东西交出来，他们当然不敢说什么，可是咱们呢？还有一整个草原的老弱妇孺翘首以盼咱们带着大量物资和金银回去呢，现在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这让我们回去怎么和家乡父老交代。”达尔罕部汗王卓力图在一边顺着土谢图的话道。“所以这一次，咱们要齐心协力，找皇太极要一个说法，你清国的损失你清国自己来承担，我们也不多要，只把我们自己凭本事抢来的那一份还给咱们就成。”土谢图愤怒道，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强盗的本质就是这样，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本就是为了烧杀抢掠而暂时联合在一起，皇太极之所以能控制草原，凭借的不是其他，而是他的武力，一旦此消彼长，草原的实力超过了女真，那么就会重蹈当年蒙元灭亡金国的覆辙，而现在，土谢图等人判断，皇太极元气大伤，虽然自己也损失惨重，但是双方的实力差距没有一开始那么明显了，皇太极慨他人之康，自己恐怕也要和他算算账了。

 此次，土谢图愈发以草原话事人的地位自居，他觉得，自从林丹汗死了之后，草原有必要再推举一位有实力有资历的人来接任这个位子，也就是所谓的草原之主，以往他们当然是以皇太极马首是瞻，但是这一次，土谢图不想再屈居人下了，最起码，此次应该可以和皇太极平等的对话了。土谢图正在义愤填膺的跟大家说着什么，可是众人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大队人马即将擦身经过的一个山丘上，一名明军士兵打扮的人已经躬着身子悄悄摸到了山上，他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趴下，卸下了背上的火铳，装填好弹药，屏气凝神等待着射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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