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西北流民上

“大老爷，大老爷，行行好，行行好，额们已经十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就是靠挖树皮，吃野菜度日，到了延安府那是连野菜都没得吃啊。”“行行好，行行好。”延安府跟西安府交界的地方，有一个叫做黄龙的小县城，传闻唐代时候李世民的军队路过此处，见到山谷里有黄龙现身，全军欢呼雀跃，皆认为这是大吉之兆，李世民遂给此处命名黄龙镇，此后镇子渐渐扩大，就变成了黄龙县。不过现在的黄龙县早就已经是破败不堪，自从流贼在陕西作乱之后，像是黄龙县这种只有一万多户的小县城，城内居民更是已经四散逃亡，城池里面的建筑物也被路过的流民、匪徒、流贼等人全部拆除，整个街道就剩下了一个空架子。即便是流民进入城内也没有可以居住的地方，索性就在城外的官道两边安营扎寨，看看能不能碰上路过的流民，然后向他们乞讨一些食物。比较幸运的是，这些在黄龙县附近盘踞的流民没有遇到李自成的闯军，否则肯定会被全部裹挟了去。今日，流民们当中的一些还能行动的青壮正准备出去找些树皮野菜之类的东西果腹，正好官道上来了一大支队伍，他们便立刻围拢上去，看看能不能讨点吃的。

        这支队伍大概有几百人，应该是从西边过来的，并且队伍中还有马车，所以一出现便被流民给盯上了，要知道在流民的群体当中也是有着等级的存在的，流民并不仅仅是因为天灾人祸活不下去的农民，也有一些生活还算富足的平民或者是富户成为流民的一员，他们逃走的原因基本上只有一个，闯军在陕西肆虐，他们要是不想被裹挟进闯军队伍，那就势必要背井离乡，踏上逃亡之路，所以有马车的流民队伍肯定是一些富户组成的人马，而且这支队伍往往还有一定的武装自保能力，基本上就是几个富户家族联合起来，将庄子中的青壮和家丁、佃户等人武装起来，形成一支小小的武装，虽然碰到闯军的大部队肯定是在劫难逃，但是一般的小股流贼或者是马匪肯定不敢打他们的主意，今天这支队伍便是从庆阳府的宁州过来的几个富户，要说对付闯军，民间也不是没有方法，比如说几个有实力的庄子联合起来选择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修建要塞堡垒，然后将所有的庄民全部集中在里面进行防御，把几个庄子内的青壮全部武装起来派上去防守，一般闯军就会放弃攻打这样的地方，主要是寨子的战略价值不大，里面存放的粮食也不多，最起码相对于闯军这么大的规模来说，里面的粮食还不够半天吃的，攻打这样的庄子往往还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所以既然没有攻打县城来的实惠，闯军的将领们也不傻，碰到这种刺头寨子索性就放过他们，不跟他们计较罢了。不过那是在闯军强大的时候，当闯军受到损失的时候往往会饥不择食，不管这个寨子的规模如何，反正打下来再说，正是在此背景下，宁州西安外围的几个寨子都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那么能摆脱这种危险的唯一方法只有逃离此地，进入山西河南，甚至是南直隶。听闻南直隶那边是世外桃源，若是能到那边去，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全家老小的安全也就算是有个保障了。

        这支从宁州过来的队伍本来有近上千人，是三个庄子联合在一起进行迁徙，也算是宁州外围的几大富户的联合体，除了这几家富户的家人之外还有他们的佃户和庄民，这些平民思前想后便也跟着这些富户走，最起码跟熟悉的人在一起有安全感，虽然他们的生活也很清贫，但是还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虽然他们也不想背井离乡，但是跟其他的比起来还是生命更为重要，他们已经从富户那里听说了，闯军来了之后可不是拯救他们，而是将他们编入饥兵队伍中，打仗的时候让这些人冲锋在前当炮灰，所以要想活命的还是逃离陕西这个是非之地为上策。所以一个多月之前他们便从宁州启程，一千多人顺着九龙川走到了子午水，其实这当中的险情他们只是不自知罢了，就在他们过子午水的时候，李自成北上的大军正好从宜君县经过，完美跟李自成的大军擦肩而过，要不然这一千人肯定是逃不过李自成的裹挟的。但是这一路上他们也吃尽了苦头，本来的一千多人已经锐减为不足一千人，主要是老弱妇孺因为疾病和饥饿而死，本来旅途就劳累，一路上缺医少药也没有什么好的医疗条件，体弱多病者这一路过来自然是撑不住，有的人倒下了就再也站不起来，还有佃户和农民，缺衣少食，虽然富户们每天都会赈粥，但是杯水车薪，依然是有人因为饥饿死亡，这还是在这样的队伍中，若是全部由贫民组成的队伍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队伍的领头人是一个叫黄坤的富户，年纪大约是四旬左右，他算是宁州城外比较有实力的一家，不仅是在县城外围有大量的农田，更是在城中有着酒楼、当铺等等产业，只不过因为大部分的家产都在城外，所以才选择住在城外的庄园内，流贼在陕西境内肆虐之后，黄坤联合了周边的几个庄子的富户，将家中的钱财拿出来一部分招募壮丁，组建了一支包围庄子的队伍，后来几个庄子干脆合并成一个大寨子，建立了围墙，设置了防御的工事，甚至还从县城内搞到了不少官兵制式装备，比如开元弓和火铳等物品，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军事训练，但是黄坤倒是从城里请来了以前从边军中退役的士兵来当教官，所以他麾下的二百民壮战斗力能跟普通卫所兵有的一拼，流贼打草谷的时候看见这样的寨子甚是头疼，再加上黄坤总会留下一些买路财给流贼，也就是给些粮食打发流贼，所以往往闯军的兵马跟他们达成了默契，拿到东西就走人，双方很是相安无事了一阵子。但是黄坤就算是再有钱，物资也有用尽的一天，眼见局面一天天的不可收拾起来，黄坤才带着大家出发，众富户推选黄坤领头，他也就当仁不让担负起了这个职责。

        今天终于是过了子午水，到达了黄龙县，可是刚走上黄龙县的官道就遭到了流民的围堵，黄坤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要知道，现在这个位置一点都不安全，他们以前没遇到闯军，不代表后面就遇不到闯军，延安府可是李自成发家的地方，黄坤也知道这一点，作为流贼的老巢，遇见流贼大部队的几率很高，他们必须快速通过延安府进入山陕边界，然后想办法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境内，那才能说是逃出生天。所以当流民围上来的时候，黄坤立刻下令壮丁们动手将人群驱散。一百多人拿着红缨枪钢刀站在队伍两边对流民们凶神恶煞道：“他娘的，滚！滚一边去，我们没有粮食，谁要是再敢上前，老子手里的钢刀可是不客气。”人的性格往往就是这样，当手中有救命的资源的时候，他们就不愿意跟别人分享，特别是自己不认识的陌生人，更是没有这种必要。很简单的道理，黄坤已经答应了这支队伍里的人，只要大家聚拢在一起就能分享活命的粮食，但是若是分给外人，那么自己的口粮就会减少一份，在这个时代，哪怕是一捧米，那都是救命的粮食，谁愿意将这些粮食拱手让人。所以其实都不用黄坤下令，这些壮丁们以主人翁的姿态保护起自己的粮食来。

        见到这些凶神恶煞的壮丁，饥民的队伍骚动了一阵，显然他们手中的兵器更为吓人，在这个乱世，不管是碰到流贼还是碰到官兵，升斗小民心中都有本能的恐惧，这些人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谁的手中有兵器，谁就是大爷，谁就可以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在西北大地，人命恐怕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一碗白米饭甚至就能换取一条人命。虽然壮丁们穿的就是百姓的装扮，但是毕竟受过一定的军事训练，往那里一站还真的颇有一股气势，流民们被逼的往后退了一些。黄坤在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处理这种事情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所以他适时站出来道：“诸位父老乡亲，鄙人姓黄，乃是庆阳府人士，黄某也知道大家困难，但是只要是路上的流民哪个不困难，黄某也是没办法，为了躲避灾祸背井离乡，都是苦命人，咱们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了，就请各位行个方便，让咱们过去，黄某在此拜谢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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