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叶书辞，你怎么了？”
初一听到这道声线，叶书辞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她心里难过，又不能回家哭，生怕唐笑发现不对劲，可情绪积压久了，若是不发泄出来，自己也难受得厉害。
放学了，教室里没人了，深入骨髓的寂寥与空旷感甫一入心，眼泪便也就不受控制了。
不过很好，她知道，情绪总要发泄。
反正教室里没人，她哭起来也没动静。
清淡的男声入耳，叶书辞迅速警觉起来，竟然察觉到微微的关切。
第一反应，她的错觉。
沈赐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今晚他代表一中去参加市教育局的优秀学生颁奖仪式，回来的时候应该放学了，她以为他不会来学校了。
叶书辞心跳如雷，昂起脸，怯懦与尴尬团团包围着她，她不敢往后看，先擦了一把被眼泪糊湿的脸，抿了抿唇，强装镇定。
“沈赐。”
她轻声叫出他的名字：“你不是去领奖了吗？”
沈赐皱皱眉：“我来学校拿点东西。”
少年虽然这么说，却没做半个拿东西的动作，反而直接坐在了姜晓的位置上，沈赐撩起眼皮，担忧的目光看着叶书辞。
少女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因为趴下太久的缘故，额前碎发有些凌乱，清凌凌的鹿眼却明亮得不像话。
沈赐安静看她，半晌说了一句：“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她就更难受了。
想起白天看到的一幕，愈发崩溃起来，老天爷这是拿什么折磨她啊，叶青云跟什么人在一起不好，偏偏是沈赐的家人。
叶书辞只觉得无法面对沈赐，肩膀抖动着，将视线挪开。
少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直接将她的肩膀按住了，沈赐微微拧着眉，力气并不大，叶书辞被这道力度一压，深吸一口气，没再有动静。
见她不再逃避，沈赐冷白修长的指尖移开，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怎么还不走啊。
不是来拿东西的么。
可看沈赐这架势，就好像叶书辞不说出点什么，沈赐绝对不会动似的。
她该怎么告诉他，她看到自己的爸爸跟他的小姨在一起。
能将小姨的照片保存在自己的手机上，应该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叶书辞对自己的姨印象很深刻，两个姨都比唐笑嫁得好，年轻时候就过得像富太太，每次过年回姥姥家，就能听到姨用那种炫耀又高高在上的语气跟唐笑说话。
她们攀比生活，攀比首饰，攀比阅历，也攀比孩子。
前三项唐笑已经输掉了，叶书辞是她手中的唯一筹码。
叶书辞硬生生将翻涌而上的记忆咽了下去，喉咙有点哽咽，好半天才说：“没什么的，只是发生了一点事情。”
沈赐定定看她。
“你可以告诉我，”少年清越的嗓音响起，“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当然信任啊。
——比信任任何人都要信任。
叶书辞愣了一下，然后说：“我想参加竞赛，参加物理，而不是化学，我喜欢物理。”
“可我妈妈不同意，她觉得是浪费时间，我很崩溃，高中没多少时间了，我想挑战一下，试试看，能不能做成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也想到省级甚至国家级的荣耀证书，像她爱的少年一样，接受很多人的敬仰。
如果不可以也没关系，至少她曾经尝试过站在他身边，即使不能成为月光，也想被照亮。
沈赐轻轻的、轻轻地笑了一声。
“现在为难你的，过去十年会觉得非常简单。”沈赐笑着说，“走吧。”
叶书辞还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没跟上节奏。
然而少年已经拿起了她的书包。
“去哪里？”
沈赐扬扬眉：“不回家，你想留宿学校？”
叶书辞亦步亦趋地跟在沈赐身后，沈赐轻松提着她的书包，迈起大长腿。
两个人下着楼，叶书辞问：“你觉得我该参加竞赛吗？”
“是谁！是谁在哪儿！”空旷的黑暗中，一道粗犷、高亢的男声陡然响起。
是学校最严苛的那位保安。
两个人在教室里耽误了一会儿，按理说现在教学楼应该没人了，所以保安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才会大声发问。
许是保安的声音太过洪亮，让叶书辞孱弱的神经更加不堪一击。
她下意识扯过沈赐的手腕，动作猛烈地拉着沈赐往楼道里躲。
也不知道究竟在躲什么。
到底是女孩，力气有限，若不是沈赐有意谦让配合，也不会如此顺利。两人躲在拐角处，叶书辞喘着粗气，这才意识到，她竟然扯住了少年的手腕。
她只感觉手心滚烫，立刻将手松开，都不敢抬头看沈赐一眼，扶着膝盖微微喘着气，掩盖内心的赧然不安。
倒是沈赐轻笑一声。
楼道的灯光都已经关掉了，有月光倾泻进来，淋淋漓漓地洒落一地。天气渐冷，冷风穿越窗户，叶书辞脖颈处裸露的肌肤有些颤栗。
两人继续慢慢地下楼。
“刚才你那架势，还以为要把我卖了。”
沈赐嗓音平易近人，带了点若有似有的慵懒，叶书辞内心的慌乱散去了些，随口道：“真要卖的话，得卖个好价钱吧。”
“怎么说？”
他们来到校门口，学校建在拐角的一条小道，最繁华的城区弯弯绕人，方格子店铺都还亮着灯，顾客不多，老板颠着铁勺翻炒，饭菜的香味飘入鼻息。
叶书辞想了想，一板一眼地回答：“成绩好，长得还好。”
沈赐顿住脚步，偏头看她，少年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明明一副清风霁月、好好少年的模样，唇边的笑容却带了点揶揄意味：“叶书辞，你认真的么？”
叶书辞咬咬唇。
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回答没什么，沈赐一深究，她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沈赐漆黑的眼眸晶亮，像是等她夸他。
再说下去，叶书辞害怕暴露自己，干巴巴地来了句：“不知道，就……”
说完这话，她又想扇自己两个嘴巴。
又不是没看过网上的撩人段子，使劲撩啊，说不定就把沈赐撩到手了。
“沈赐！”一道惊喜的、轻灵的女声插了进来。
叶书辞眉头下意识蹙起，唇边弧度绷直，这声音她耳熟，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林蔚。
沈赐淡淡打了招呼，笑容清淡而疏离：“林蔚。”
相比沈赐，林蔚热情很多：“我妈妈今天还说，要我喊你去家里做客呢。”’
沈赐点头：“替我向阿姨问个好。”
林蔚长相明艳大方，长发用发带系起，风一吹，飞起的样子就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她疑惑地看向叶书辞：“诶，你没跟陈清润一起走？”
叶书辞满脸不解。
她为什么要跟陈清润一起走。
林蔚解释道：“我见陈清润经常喊你去图书馆，就以为你经常跟陈清润一起回家呢。”
有点无语，明明风马牛不相及。
她从林蔚眼底看到了审视和敌意，估计林蔚把她当成假想敌了。
林蔚跟几个朋友一起在这边吃夜宵，只是看到了沈赐的身影出来问个好，很快就走了。
叶书辞推起自行车，也跟沈赐告别。
她没想到，沈赐清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如潺潺溪流，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与其遗憾，不如放手一搏。”
她以为保安打断了她的话，却没想到少年将她的问题已经放在心底。
这一刻给了她答案。
叶书辞心中悠远的钟声被扣响，长鸣不绝，她重重点头。
沈赐又说：“叶书辞，我相信你不会输。”
——你不会输。
——所以我相信你。
叶书辞觉得，沈赐就像一轮太阳。
太阳一般的光芒，太阳一般的自信，高悬在天，万众瞩目，永不陨灭。
后来的叶书辞，再回想起那一晚，只觉得温暖非常，冰冷的肺腑都被少年治愈和熨帖。
“小辞回来了啊。”
叶青云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电视没开，烟灰缸落满，中年男人皱着眉头，川字纹很深。
唐笑在卧室，房门紧闭，家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她简单扫视，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叶书辞抿抿唇：“爸爸。”
“小辞，最近爸爸忙，没空接你电话，不好意思啊，”叶青云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叶书辞坐过去，眼底写满歉意，“给你说个好消息，订单谈下来了，估计得赚一笔大的，到时候你高考完了，送你出国旅游一个月怎么样？”
她点点头。
叶青云手机屏幕还亮着，恰好是他工作群的页面，里头发了几张庆祝新项目签约成功的照片。
叶书辞瞳孔骤然紧缩。
沈赐小姨竟然是甲方的代表人。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她咬咬唇：“爸爸，这是你们的的合作对象？这么年轻？”
“人家只是保养得好，实际年龄不小了，外国镀过金的就是不一样，”叶青云叹口气，“爸爸都到人家的酒店堵门等机会，要不是爸爸脸皮厚，这个单子又吹了，小辞，你可得好好学习，辛苦打工的哪有一个容易的？”
叶书辞头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唇边情不自禁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胸腔中积压的包袱终于卸下。爸爸还是好爸爸，而她也不欠沈赐什么了。
叶青云又问：“你之前跟爸爸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叶书辞考虑了下，将物理竞赛的事情告诉他，哪想到叶青云沉默了一会儿：“小辞，你知道，爸爸没你妈妈有文化，这么大的事情，你得听妈妈的。”
原来，爸爸也不支持她。
她以为爸爸愿意支持她的。
见叶书辞嘴唇紧紧抿着，叶青云叹口气，拍着女儿的肩膀问：“真那么想参加？”
叶书辞眼底重新焕发出光彩。
叶青云闭了闭眼，做了个决定：“那就参加，爸爸支持你。”
对叶书辞而言，今天无疑是幸运的一天，自己的事情解决了。
叶书辞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内心怅然，有种莫名的失重感，她喝了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流，小心翼翼地问：“爸爸，你跟妈妈……”
叶青云脸上的笑容收敛住，摸了摸叶书辞的头，好半晌才说：“小辞，爸妈的事情你不要管，你只需要记得，爸爸妈妈是爱你的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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