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抄写
温雪言一见那卷轴摊开，足有横贯青霞宫之长，登时傻眼。
他心里捏了一把汗，他这个师弟，近些年好容易知道教训，不再冒着天惩，去干预人间理法，近日又有这个苗头了。
他生怕齐斯玉一口答应了人皇，真去和西海龙王交涉。
三山归天界管，四海属龙族辖，原本互不侵扰。
奈何，上次齐斯玉不知抽什么风，几个剑气，将南海龙宫卷翻了天。
残垣断壁、鱼虾螃蟹，无一幸免，都在水龙卷里玩了一整日，根本下也下不来。
惹得人家东、西、北三海，都带着东西来朝拜他。
四海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裙带姻亲关系，一家有难，三方来助。
说是朝拜三山，别人兴许不知道，温雪言可是清楚的很，这朝拜三成是畏惧，七成是捧杀。
将齐斯玉捧的高高的，再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不知何时会放出冷箭来，让他跌落神坛!
那次南海一遭，他是痛快了。但开罪了龙族，他们的师父天尊，可是连同温雪言这个大师兄一道罚了。
他们二人一同被捆仙锁倒吊在升仙台示众，大头朝下，整整三天!
就这共患难的三天，被连累受罚的温雪言，问齐斯玉他为什么搅和龙宫，他竟然一个字也不说!
那次真是快把温雪言给憋死气死了。
现下，他打算直接开口，将人皇遣回去，不给齐斯玉多管闲事的机会。
岂料，齐斯玉抬手止了他的话头，对人皇道:“三山四海分庭抗礼，我……”
他说到一半，突然瞧见门缝里那一上一下两只眼睛，底下是灵狐的，上头是荀音的。
凭一只眼他也能瞧出来，荀音就是化成灰，他都能摘出来拼成骨头。
小仙童那些话，又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
“珍珠奶茶清之都有份”、“雪言上仙独享乳酪蛋糕”、“往后雪言上仙膳食都由荀音仙子负责”。
齐斯玉捏着圈椅的把手，捏的劲儿大了，咯咯作响。
“上仙？蓬莱上仙？”人皇见他停顿良久，只好开口叫他。
温雪言抻了抻他的袖子，齐斯玉才回过神来。
人皇见齐斯玉空茫的双眸重新聚焦，便开腔道:“我听闻，更早之前，仙上您也曾于一次震灾时，显圣滨南州，救了诸多百姓的命。”
齐斯玉在他说滨南州三字时，眼皮跳了一跳。
他又盯上了荀音那只眼睛，想看看她听见会作何反应。
荀音对此的确是极为吃惊，滨南州乃是原主家乡，那么齐斯玉显圣时，见过原主吗？故而才结下了梁子的？
可齐斯玉在她眼中，没寻到想要的东西，她的确是忘得干干净净。
他转而看向了手中的青玉杯，轻抿了一口茶。
方才开小差，真是惭愧不已，便道:“近日我也偶有力不从心，想来是因劫期将至，更不便插手此事，请回!”
天劫，乃是仙人飞升成神时过得一道坎，遭雷劈九九八十一回，若能扛得住便可居神位。
若扛不住，便会陨落，老、病、死三苦，一个也逃不过。
他如此说来，人皇的确无法再求了。毕竟，齐斯玉若是陨落了去，谁也承担不起这种责任。
只是，无人得知，他齐斯玉永不会迎来天劫了。
永不会!
荀音夺了他的东西，他便与大道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齐斯玉生来玉石之身、仙体灵胎，原本就是该成神的，若说不怨她，那又怎么可能？
人皇的大翼战船浩浩荡荡，如三尾金色巨鲲，于海上悠游也似，徐徐返归人间。
温雪言在齐斯玉身侧，共同瞧着那船队驶出东海归墟。
他拍拍齐斯玉的肩膀道:“师弟长大了，为兄甚为宽慰。”
齐斯玉对他师兄这一番老成持重的过瘾行为，懒得回应。
二人一转头，瞧见青霞宫大殿门口，被齐斯玉用仙术定了身的荀音。
她怀里的小红灵狐，显然是已经呆腻歪了，想早点跑回方壶山去。
奈何被荀音薅着尾巴，也动弹不得。灵物都有脾气，小狐狸呲着牙就要咬她!
温雪言将那畜生给拎着后颈皮拎起来，问荀音道:“不好好练功，你跑蓬莱做什么？”
荀音端出一副无害的模样，不好意思道:“这小狐狸一路跑到蓬莱，我来抓它回去。”
温雪言解了她的定身术，道:“我看不是这只小狐狸想来，而是另一只‘小狐狸’想来。”
紧接着，温雪言便牵起了荀音的小手，像个老父亲的样子，想把他不懂规矩、乱窜山头的小弟子拖回去，好生管教。
而齐斯玉的目光，便落在那两只紧紧牵着的手上。
荀音原本也不做他想，只觉得温雪言待她不错，自然是不想让她这个偷听犯，落在齐斯玉手里挨罚。
于是，也就任他牵了。
可齐斯玉那眼神，活像是淬了毒一样，吓得她鬼使神差，甩开了温雪言。
“怎么？你还有话要对师叔说？”温雪言一边道，一边还给荀音使眼色，意思是还不快走。
荀音点点头，竟真的朝齐斯玉上了一步。
她低眉顺眼道:“斯玉师叔，您的岩舍西北方，第一颗松树下，有个食盒，是弟子为您做的奶茶和糕点。”
“还请师叔，不要责怪我擅闯蓬莱山，以后，弟子都不再来叨扰。”
荀音说完此话，便上前继续拉上了温雪言的手，乖乖回方壶山去。
她转了身，在心里默念，1、2、3!
【叮，齐斯玉，好感度+2000】
“哦吼吼吼吼，系统，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欲扬先抑，总是能事半功倍!”
【啊对对对，我说你怎么敢大摇大摆往蓬莱山跑，闹了半天，你还有幺蛾子。】
“啧，怎么说话的？我这是茶艺精湛。再说了，人皇可是我偶像，不看后悔一辈子。”
她当然知道小贱仙童会说奶茶的事，就是他不说，齐斯玉也能听见风声。
她得先在齐斯玉眼前嗡嗡的飞，好招他注意自己，才能有此效果。
她与温雪言牵着手，下了没三步玉阶，就又被齐斯玉定住了身。
万万也没想到……
温雪言回眸瞥着齐斯玉，问:“你做什么？荀音还要回去为我备膳。”
齐斯玉背着一双手，那云雾纹腰封衬的他更是宽肩窄腰，水波暗纹在风里浮动，好似海浪翻滚。
其人俊美无比，却气度威严而不可逼视。
荀音明白了，便怯怯道:“师叔，欠的一百遍琴谱，我天黑之前必定赶出来交予您。”
齐斯玉转身回了岩舍，与此同时解了荀音的定身术，撂下一句:“抄完再回去。”
荀音心道，这是什么意思？让她跟上，回岩舍去，挨他盯着抄吗？
真是踏马的奇耻大辱!
她长这么大，成绩一直是名列前茅，没有哪个老师不喜欢她。
他居然要她去办公室抄写？
“师尊～”她哀求着看向温雪言。
温雪言扁扁嘴，道:“莫看我，我也拗不过石头。”
他自己下了山，准备去仙飨斋凑合一顿，晚上再使唤荀音给他做吃的。
不过就是抄写琴谱，也不是要难为荀音，温雪言犯不上因此和齐斯玉较劲。
荀音见贼师尊不管她，便步到了岩舍。
正巧，一进门，见到累的呵斥带喘的小贱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电光火石之间，互瞪了对方一眼。
荀音心里一下有了眉目，知道这犊子肯定又因为她的事，惹着齐斯玉这个祖宗了，挨他体罚了。
真是痛快!
但是她的罚抄，也不轻松啊!
琴谱子可是极为难抄，减字谱看懂都不易，遑论把一整曲的古谱子抄一百遍了。
她在那院儿里头的玉桌之上，恰好看见了笔墨纸砚。
那一套，一水都是美玉所做，精雕细琢，龙纹凹凸有致。
这是齐斯玉给她准备的，还真贴心哈？
而西北方第一棵松树底下，食盒已然不见，想必是屋里人拿进去品尝了。
她果真听见，里头有竹食盒开启的声响。
1、2、3。
【齐斯玉好感度+1000】
她知道齐斯玉比温雪言还难哄，所以，在珍珠奶茶、乳酪蛋糕之外，另给他弄了一盒药膏。
她见《方壶山医传》上书，灵柏与紫花珠碾碎，与灵牛乳、灵羊泪、灵狐血配在一处，最是镇痛愈伤。
她记着她抽齐斯玉那两鞭子，确实下手重了些，比齐斯玉下手打“小偷”狠得多。
她边得意边抄那琴谱，心道总算是找到拿捏他的办法了。
他们可不在意你对他多好，只在意你对他有多不同。
而且，还得是在虐他虐到极致的时候，狠狠给他一口蜜吃，让他欲罢不能，让他甜的牙疼。
抄到了华灯初上之时，那小贱童点上了两盏昏黄的冰花宫灯。
原本这宫灯就烛光幽幽，不大明亮，偏生小贱童还站在一盏灯前，恰好挡住了荀音的亮儿。
小贱童一边对她吐舌头，一边又拿着两只手，比划个小燕儿。
燕儿投影投到她的纸上，弄得她此处忽明忽暗，根本写不好字。
此夜无星无月，没什么可让她偷光，荀音既写不了字，索性也就不写了。
她除了小燕儿，还会做个小狗影儿、老头儿影儿、姑娘影儿，什么都会。
二人便在院子里，赛了起来。
谁也不甘示弱，这么玩着，居然还怪有趣的，荀音身上热乎了许多。
而屋里的齐斯玉像死了一样，毫无动静。
大概是因为小贱童虽年长她几百岁，却没她一个现代人知道的多，他不多时便败下阵来，去睡觉了。
荀音终于能坐下来好好抄谱子，这一天一夜下来，也差不多抄完了。
室外实在是太冷，她握笔的手冻的僵如冰凌。想想里头齐斯玉暖暖和和，她就噘着嘴气不打一处来。
她又动起了歪心思，想瞧瞧她师叔寝居内是什么陈设，仙上睡觉的时候老不老实。
她极为轻手轻脚的，轻轻推开了一个门缝儿，往里瞧。
屋外明灭宫灯，恰好打进去两束黄光，正投到齐斯玉朦胧的明眸之中。
!!!
荀音万万也没想到，此来她正好与齐斯玉来了个四目相对!
深更半夜，他居然没睡觉，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坐在桌子旁，是在等她抄谱子？
荀音闻到一阵扑鼻的酒香，有股柑橘的气息，应当是烈酒——橘子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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