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最爱吃红烧我爹?
侯非鱼听了这个名字,心里一时有些恍惚。
他叫侯非鱼,傻子叫侯慕鱼。
这么巧的么?
眼见当下无事,侯非鱼决定,先把傻子的记忆大体过一遍。
于是他脑海里,有了如下的故事:
我是爹的儿子。
娘就我一个娃。爹有三个娃。
我爹可能是个猴子,因为好多人管他叫什么“侯爷”。
娘说,我小时候聪明伶俐,一岁会叫爹娘,三岁能说好多话。可怜六岁那年家里出事,混乱中脑袋被撞伤,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说我傻了。
我搬到了庄子里住。爹娘经常在这,偶尔不在。
他们不在,我就很自由,没人敢管我。
我最爱搂大肥猪喊爹,瘦的也喊爹。
因为这,我在附近十里八乡,算个名人。
我身体挺好,顿顿都可劲儿造,不挑食。
最爱吃的菜是红烧我爹。就着红烧我爹,能多吃两碗饭。
我跑的也快。翻墙偷鸡被发现了,狗都追不上我。
追上我的话我就咬它。刚开始咬不过,后来这一片的狗,都怕我。
我吃饱就出去耍。爹娘开始还管得严,后来有了弟弟妹妹,就松了很多。
那时候我七岁,明白了一个词,叫自由。跟同龄人比,我这得算早慧儿童。
自由是啥?对我来说就是耍累了可以睡觉。想睡哪睡哪,想啥时候睡就啥时候睡。
有时候睡在家里,有时候跟一群我爹睡在圈里。有时候也睡在庄稼地里。
我可聪明了,知道睡地里不能压到麦苗,不然会撑到肚子疼。
因为有一次,一只我爹偷偷跑出了圈,在地里压倒好多麦苗。大伙抓到他,做成了红烧我爹,给我撑够呛。
以后他们问我最爱吃啥,我就告诉他们红烧我爹。
我还学过倭语。
那年,庄子上来了些倭国人投宿。
有一天,我在地里正睡觉,就听见一个倭国姐姐,喊什么“压麦爹”。难道又有爹跑出圈了?那晚上我要多吃两碗饭!
赶紧坐起来一看,原来是倭国矮脚猴,和一个姐姐也来庄稼地里睡觉。那个姐姐背了小枕头来的。可她不知道枕,扔在一边,比我还傻。
我想过去告诉她,枕头不能乱扔。矮脚猴坐在姐姐上边,看见我过田垄,就喊什么“已过已过”的。这俩人起来就跑。枕头都不要了。
我那时候小,认生,就没追他们。只记下了这两句倭语,然后枕着那个枕头睡着了。
要追一定追得上。矮脚猴那小短腿,指定跑不过我。估计他连圈里的大白爹或者是花爹都跑不过。
回家跟娘学了这个事儿,娘说枕头应该还给小姐姐。还说不能打扰别人,还说,我得学会跟人相处……还有什么来着,说太多我没记住。
但是长大了,我就学会了相处之道。跟各村六岁以下的朋友,都能处挺好。
六岁以上不太行,他们不咋爱带我玩儿,嫌我幼稚。
我侯爷爹读过书。他总说要知天命,安安心心,做个地主富家翁,还说活着就挺好。娘说他没出息,侯爷爹就笑,说你当初就是贪恋我姿色,又不贪图我有啥出息。我娘也笑,还掐了爹。
侯爷爹自嘲,多少还有个爵位。
我问爹,啥是爵位?爹说什么公猴抱子难,他就是猴。我说我懂了,猴抱儿子难,只有我一个。我娘就给我一巴掌。
听爹说,娘是圈子里有名的美人。他俩算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感情很好。
我每天开开心心,就是他们感情好的证明。
就算看见我搂大猪喊爹,侯爷爹也没怪过娘。最多就是家里不再做红烧我爹了。
侯爷爹,决定跟娘再生个弟弟,但是没成。
喊大夫来把脉,说我娘生我时候,伤了根本,这辈子不能再怀。
娘是大家闺秀,很懂“不孝为大、无后有三”的道理。
我老听她念叨这个,问她啥意思,她说这两个,是给别人当老婆必须懂的道理。
我娘还教我,这种四个字的道理叫成语。我说我记住了,当老婆,不孝为大,无后有三。她说我记得不对。
她记得对,所以直接做主,给我侯爷爹买了个女子回来当二房。侯爷爹开始还假装不同意,但是他拗不过我娘。
二房很快生了个男娃,隔年又生了个女娃。
每次我都是第一个去爹那报信,第一个去报信的能讨喜钱换糖。我跑的快,从二房生娃的屋子门口,跑到爹那里,只是一个转身,然后抬头,跟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爹说,爹,二房给你添了个弟弟;爹,二房给你添了个妹妹。
爹就叹口气,很开心地告诉我,是你姨娘给你添了个弟弟,你姨娘给你添了个妹妹。
我后来想明白了,跟爹说,那就是咱俩都有弟弟和妹妹了。二房真好。
爹摸着我的头,说去你娘房里也告诉一声。
我就跑去告诉娘,爹跟我都有弟弟妹妹了,二房给的。娘没给我钱买糖,每次都把我打一顿。
二房对弟弟妹妹都很好,对弟弟更好。于是弟弟每天都要跟着家里的先生读书。妹妹也爱读,二房不明白,妹妹为啥要读得比弟弟还多。妹妹说就是喜欢。
弟弟说妹妹比自己更厉害。
二房对我也好。她老带我出去玩儿,还告诉我,别人家猪圈都在哪儿。怕我找不着,她偶尔也会亲自带我去。
弟弟妹妹对我也好,二房教他们好好跟我一起玩儿。
我们小时候最爱玩的,是看我的头结实,还是板凳结实的游戏。有时候也和土砖一起玩儿。
但是每次都是板凳赢。有时候我能赢土砖,有时候赢不了。我可不服气了。
弟弟妹妹七岁以后,我们就不再玩这个,改玩儿别的了。
我们是特别和谐的一家人。
……
后来弟弟长大了,前几天他还没满十三岁的时候,当了生徒。
爹说,你弟弟有出息,要不是在咱家,能光宗耀祖。
我问爹,啥?爹说,光宗耀祖。
我说爹我记下了,光腚咬猪。
爹说,光宗耀祖是好事。
我说那我也要光腚咬猪。
爹说那你得满十三岁。我说,我啥时候满十三岁啊?爹说还得好几年呢。我说那我等着咬猪。
庄子里有人夸我弟是文曲星下凡。
我问娘,啥是文曲星,我娘说一群庄户懂个屁,你弟这辈子,这就到头了。
我又去问爹,弟弟是啥?爹说,文曲星下凡。我说爹我记下了。
爹问,你弟弟是啥?我想半天想起来,回我爹说,弟弟是蛆下凡。
五个字,我一气儿就记住仨,特别骄傲。
妹妹也长大了,长得可好看。眼睛像狐狸似的,细细长长。还白白净净的,比庄子上最白的黑狗都白。比庄上王寡妇也白。但是没有圈里的大白爹白,也没大白爹肥。
妹妹最好看的就是一双眼睛,特别大特别亮!二房总说,她长得这么好看可咋办。
我也不知道二房为啥愁。也不知道将来,妹妹给谁家“无后有三不孝为大”去。
我还知道一句话,人怕出名我爹怕壮。
我就因为老在圈里喊爹,名气大了嘛。
在地里睡觉,来了几个人看我。脸上都盖块黑不溜秋的破布。
他们要给我糖,我没要。糖早都吃腻了。
然后他们要绑我,
给我开心的嘿。
那个带头的三角眼说,莫伤了他。这小子有名的傻子,捆结实点就行。
你看他们都知道我。我名气不比蛆下凡差啊。
特别骄傲。我觉得我离光腚咬猪不远了。
他们要带我走,我当然不干啊,我又不傻。
我冲了上去,一把抱住带头那个大腿就喊:“爹——我还要绑绑,绑绑好玩儿——”
三角眼人可好了,不光同意我的要求,还嘱咐拿绳子那个,多捆两圈。
然后我就趴在大马身上,跟他们到了一个房子里。
拿绳子的问我好玩不?我说好玩,他就把我拎起来扔在床上。
然后他掏出来几个核桃,问我想吃不?我说吃,他就拿块布,把核桃包起来塞我嘴里了。
捆我那个说,用看着不?带头的说不用,动不了,这地方没人来。又说什么分头行事,就都走了。
然后我就睡着了,醒过来就在这里。
这是二狗叔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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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非鱼觉得过一遍傻子的记忆,让自己很有些感觉。
毕竟这身子如今也归他用了。还有傻子的家,也就是这辈子自己的家了吧。
他能感觉到,傻子的记忆里,尽是些开心之事。于那些伤心难过,傻子全无念想。
只是对傻子的名字,侯慕鱼,他还有些纠结。总觉得自己和傻子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纠缠?感觉有些奇怪。
【作者题外话】:作者的话:
关于傻子的故事,不知道这种笔法您能不能喜欢。
傻子的存在,将是后边故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一体两命的这种设定,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点。
我会慢慢写,努力,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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