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道贞国师
寒冬腊月, 天空飘落鹅毛大雪,梅花盛开,京都万人空巷。
迎亲的队伍绕着洛阳城走了整整一圈,两个时辰过去, 这才欢天喜地前往陆氏庄园。
庄园内外张灯结彩, 陆老夫人领着准皇后娘娘早早候在门前。
吹吹打打声不绝于耳, 多数人脸上洋溢真诚的笑,混在人群中的桃氏兄妹表情和吞了苍蝇一般, 看到最后,竟然麻木。
桃筝知道这辈子都不能压桃鸢一头了。
陆家迎亲的大场面, 一般的皇子恐怕也比不上, 难为宫里的陛下对此接受良好, 陛下是拥有宽广心胸的陛下, 陆家越是不藏着掖着,于他而言越是安全。
喜轿停在庄园门口, 桃鸢从沉思里醒过神,红盖头纹丝不动地罩在头顶, 外面是潮水般的起哄声。
大姑娘小媳妇或是大胆或是害羞地怂恿陆少主狠狠踢轿门, 周遭围着的儿郎们眼神揶揄, 想看陆漾究竟会如何做。
周人迎亲有这条习俗,新娘子出轿前,另一半踢轿门踢得愈重, 以后在这家里就是能做主的, 不至于惧内。
惧内在周朝不是多好的名声, 尤其身份越贵重, 越不能怕媳妇。
陆地小财神, 多张扬的身份, 哪怕是京都第一才女,也得服从在财女的赫赫财势下。
好多人都是这样想的。
能看桃鸢吃瘪,仿佛是件有趣的事。
桃鸢在人前惯来冷清薄情,儿郎们视她为云端高高在上的神女,姑娘家羡慕嫉妒她,嫉妒又敬重她。
缠绕在陆漾身上的视线密密麻麻比网还密不透风,她整敛绣着铜钱、金元宝的喜服,挽好袖口,拍拍肩膀碎雪,温温柔柔抓痒痒似地踢了踢轿门。
人群传来一阵唏嘘声。
有人看气氛正好,大着胆子道:“陆少主,这样不行呀!你那是踢轿门吗,那是在和新娘子打情骂俏吗?不行,重来!”
“重来!”
瞎起哄的人不少。
好像是他们在娶媳妇。
陆漾天生好脾气,颇有涵养,没和他们计较,桃花眼荡漾如水:“那可不行,我家姐姐身娇体贵,踢坏了谁来赔?”
京都第一大才女,谁敢说赔得起?
“不错!陆少主所言正是!”
却是不知给哪冒出一大波“娘子军”,是看在桃鸢无亲无故的份上自发充当娘家人为她撑场面的。
这些人里有年过三十的少妇,有十三四岁的少女,年纪最大的是一位六旬老人,据说这辈子没旁的爱好,只爱好读书。
桃鸢以大才默出古圣先贤的诸多孤本,造福苍生,她忘不了桃鸢的大恩,颤着胳膊腿都要儿子媳妇扶她来。
为的是让更多人看看,京都的第一才女,是名副其实的风光出嫁。没宗族撑腰又如何?但凡有心,但凡知恩图报的人都是桃鸢的‘娘家人’!
“要我说,什么陈规陋习,陆少主还是好好请我们大才女出来,磕着碰着了,我们这些人可不干!”
“对,不准刁难桃姑娘!”
“这话说得不妥,哪家姑娘出嫁不得挨一挨这轿门踢?”
男男女女笑模笑样地争论起来,陆漾不管他们,一手掀起轿帘,满怀爱意地请桃鸢移步。
“鸢姐姐,到家了。”
新家,新天地,全新的身份和生活。
盖头下桃鸢柔和了眉眼,主动将手伸出去交到她掌心,陆漾珍而重之地握住她纤白的指,雪花落在两人头顶,煞有与卿共白首的浪漫情调。
闹哄哄的人们齐齐收了声,不忍破坏眼前的美好。
此情此景,陆老夫人看得眼眶微湿,她家阿乖,终于是娶妻了。
还以为她要拖到大龄才肯往家里领回貌美的姑娘,倒是她想左了,十八岁初婚,这一领不仅把媳妇领回家,孩子也有了。
陆尽欢与陆漾青梅竹马十几年,头回看她温柔如许的模样,便是扬起的眉梢都在诉说对新娘子的爱慕,这种感情,这种愿意为情爱抛开一切的专注深情,是令人无比羡慕的。
起码,尽欢不可能像陆漾一样爱一个人爱到掏心掏肺,爱到心里眼里再装不下任何人。
“鸢姐姐,慢点。”
陆漾搀扶着桃鸢迈过一道道台阶,执子之手,温情脉脉。
“新娘子进门喽!”
一声长长的吆喝,气氛再被推上另一高峰。
宾客执喜帖入门,入贵宾席。
其他愿意继续看热闹的百姓没喜帖也可随意进来吃喝,陆家摆设的喜宴,斥资之巨,寻常人只是进去看一眼都够和后人吹嘘几十年。
王公贵胄赴宴者之众,除却世家一点面子也没给,李谌身体抱恙,派太子前来表达李氏皇族对这门婚事的满意赞同。
陆尽欢嫁入后宫做中宫之主,陆家已然够强大了,陆漾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得一门有势力的妻族。
桃鸢就正好。
断亲之后,世间一浮萍。
太子代陛下前来,场面话说尽,匆匆离去。
走前看了眼陪在老夫人身边穿红戴金的女子,想到此女便是他的继母,心绪复杂。
人影绰约,陆家的喜堂布置得很有特色,金红色的囍字端正贵气,一眼看去满了金碧辉煌之意。
陆漾握着姑娘的玉手舍不得松开,桃鸢任由她握着,心里想笑,又有说不出的触动。
这约莫便是书本里说的年少纯然,爱一个人,与她同站在一片天空下也是好的。
她对陆漾远不到这份专情,陆漾对自己却是感受得到的热忱。
都到喜堂之上了,还一副怕她跑了的谨慎。
她傻乎乎痴迷人家的样子老夫人看了都忍不住捂眼,时辰将到,新人准备拜堂。
“国师大人到——”
稚嫩的嗓音听起来是七八岁的童子喊的,猛地听闻“国师”之名,在场的王公权贵、富商豪侠们动作整齐划一地朝后张望。
陆漾抬眉,气质倏地一变。
哪怕看不到她的脸色,蒙着盖头桃鸢也感受到她快速冷静下来的心。
国师。
大周朝崇尚道教,供奉不周山香火,李谌前年拜不周山新一代山主为国师,国师道号——道贞。
人群让开一条路。
一袭青色道袍翩然而至。
来人过分年轻,瞧着和二十出头的姑娘似的,然周身得道高人的气质环绕,知道内情的人们心底明白,道贞国师其实年三十。
是不周山历代以来最早继任的山主。
大周朝德高望重,为万民敬仰的国师大人。
太子走得早,若还在这,纵是储君也得朝这位行半礼。
陆老夫人风风雨雨里闯过来,最先出声:“不知国师驾临,有失远迎。”
“见过老夫人,是贫道不请自来了。”
道贞手持拂尘,眉目清隽,像极了旧时光里让人念念不忘的美人。
陆漾领着一众人同她见礼。
道贞一路奔波总算及时赶来,来是来了,她看着身姿如松,容颜如玉的陆少主,唇瓣微扬露出浅浅的笑:“今日是你成婚,我来,不算冒昧罢?”
老友和小友说话的口吻,想象中一国国师高高在上的架子一点都没有,陆漾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只要不是来抢亲的就好。
她锐利的桃花眼倏尔温和含笑:“国师能来,岂不蓬荜生辉?”
蓬荜生辉?
道贞瞧了瞧四围纵横霸道的财气,再去看陆少主浑身红得发紫的财运,笑着摇头:“少主太过谦了。”
陆地财神,绝非浪得虚名。
两人的对话落到其他人耳里,立时卷起惊涛骇浪——想不到陆家竟然与不周山的国师还有来往?
这倒是冤枉陆漾了。
陆漾活到这般大,也是第一次见传说中的国师大人。
“贫道此行来,是代一旧友来看望今日成婚的新娘子。”
新娘子?
陆漾放松的心霎时提起来:“国师?”
“陆小财神莫要紧张。”道贞看着她身畔穿红嫁衣的女子:“尘缘已断,崔夫人没法前来,我代她来看看你。”
她扭头催促陆漾:“陆少主,麻烦掀开盖头罢。”
“这……”
“阿漾,我也想见见这位大人。”
桃鸢发了话。
新娘子的盖头唯有她的伴侣才有资格掀开。
她既然允许,陆漾屏住呼吸撩起下垂的盖头,新娘子绝色姿容甫一出来,喜堂满了惊呼。
道贞深深地看了一眼。
“看够了吗?”陆漾看着道贞国师,话却是问桃鸢的。
盖头撩起,桃鸢下意识看向的却是与她同拜堂的陆漾,一身红衣的陆漾,看完陆漾,她不紧不慢地移开视线,去看受人敬仰的国师。
等到桃鸢点头,陆小少主急不可耐地放下盖头,杜绝人们踮着脚尖迫不及待望来的视线。
她醋得不行,然想到国师是跳出红尘的修道之人,这份醋意慢慢落下去。
再去看其他人失落、失望、看不够的神情,陆漾唇角翘起:是了,这么美的鸢姐姐,今晚她有得是时间看!想怎么看怎么看!
“新婚贺礼。”
一块刻着“不周山”字样的玉令送到桃鸢手中。
“你和你母亲,这对眉眼长得最像,万幸你飞起来了。”道贞笑起来给人极为舒适的观感。
良辰已至,陆老夫人请她同坐一席,观看新人婚礼。
这于理不合。
只是在场除了老夫人和国师大人,再没有身份能压得过二位的,于理不合也只能进行下去。
道贞安安稳稳坐在老夫人左手边,青色的道袍与满堂喜气格格不入,可她竟然极为认真,仿佛看着亲女儿出嫁。
不周山山主贴身存放的玉令都能送人,桃鸢的待遇与亲女儿似乎没多少差别。
‘不周玉令’等同陛下尚方宝剑一样的存在,令出可调动不周山一半人手,道贞国师多年不出山,这才出山参加红尘中人的婚事,此举教好多人心生不解。
“一拜天地!”
陆漾与桃鸢躬身敬拜天地神明。
“二拜高堂!”
高堂坐席,一者是陆家定海神海一般的陆老夫人,一者,是信众万千,被李谌以金印册封的一国国师。
桃鸢断亲之后再无亲族,道贞远道而来亲来补上这缺,人群中乔装打扮来观礼的桃氏族人心底骇然,想不通桃鸢哪来的能耐令国师破例?
若早知桃鸢背后站着国师,桃家可会放人?
答案毋庸置疑。
陆漾瞧着坐在高位的道贞国师,满头雾水,得到祖母准允的提示,她躬身下拜。
桃鸢心思浮动,捏着那枚玉令,同她的小妻子一并行礼。
极为登对的一对新人,两人站在一处便赏心悦目,道贞静静看着,笑容满面。
随国师一同前来的亲信见之,暗暗叹道:国师许多年没这般开怀了。
“妻妻对拜——”
“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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