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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为她沉沦


姜雪蚕是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士,与寻常江南女子不同,她极其不喜泛舟游湖。

        丞相也常常纳闷,他记得这个女儿小时候特别喜欢缠着他一块坐船游玩,怎么长大了反而对河呀、船呀,能避则避,宁愿绕远路也不愿意在河边走。

        他问过姜雪蚕,姜雪蚕却也说不上来,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能回他一句:“爹爹,我害怕坐船。”

        丞相不知从哪位神医那儿听了个法子,想要战胜恐惧就要去面对恐惧,于是特意挑了个游人稀少的日子连哄带骗拉着女儿上了小舟。

        一开始还是好好的,姜雪蚕只是身子有些僵硬,不太敢往下看,但尚能与丞相交谈几句。

        直到天上突然下起了毛毛雨。

        当时也是盛夏,天气炎热,淋些毛毛细雨本没什么,但姜雪蚕从小身子就不好,丞相也怕她淋了雨着凉,便令她去船篷里坐。

        谁知她刚刚起身,天旋地转的感觉就扑面而来,船下明明是缓缓流淌的小河,她却总是断断续续听到一阵江水滚涌声,总觉得下一刻夹杂着鱼腥味的浪花就要劈头盖脸地向她袭来。

        她捂着脑袋跪倒在船上,丞相急得团团转,大骂了几声“庸医”,又赶紧命令船夫将船掉头。

        回到岸上,姜雪蚕才慢慢缓过神来,浪涛声似乎也随着那小船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眼见她的小脸苍白一片,连平日里红润的嘴唇都没了血色,丞相心疼不已,倒是先她一步哭了出来,一边抹泪一边向女儿保证:“咱们以后再也不坐船了,再也不坐了啊。”

        见爹爹如此担忧,姜雪蚕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还拿小手拍着丞相的背安慰他,说自己也许只是晕船,不碍事。

        后来过了许多年,丞相一直坚守着诺言,绝不带姜雪蚕去游湖垂钓,也替她推掉了世家公子小姐们不少邀约,还时时叮嘱下人,不许他们带小姐去河边。

        打那年起,姜雪蚕再也没坐过船,耳边也再也没响起过波涛翻涌声。

        或许也正是因为缺了这种“刺/激”,她离那段被遗忘的记忆也越来越遥远。

        直至今日,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里,她居然慢慢想起了一些旧事。

        宋寒之担心她的脚伤加重,顶着瓢泼大雨加快了脚速,一盏茶的时间就赶回了东宫。

        绿柳见这俩人跟“落汤鸡”似的从外头赶回来,一个比一个狼狈,赶紧去烧热水,又拿了干净的衣物让他们二人换上。

        宋寒之换上干爽的袍子,没顾着喝热水驱寒,倒是先敲响了姜雪蚕屋子的门。

        “夫君?”

        姜雪蚕以为来人是绿柳,衣领还未抚平便一瘸一拐地去开了门,结果发现敲门的是宋寒之。

        “夫君怎么不先去洗个热水澡驱驱寒?”

        宋寒之看了眼她背后湿漉漉的长发,小心扶着她进了屋子,又在里头寻摸了一条干净的汗巾,走到她身后为她擦拭着长发。

        “想着绿柳在厨房烧水,应该顾不上为你擦头发,怕你着了风寒,就……”

        话未说完,冰凉的指肚突然触到了她白玉似的脖颈,温暖细腻的触感引得他的心头漫上一阵酥麻,以及若有若无的痒意。

        他眸色渐深,只觉刚刚淋过雨的身躯燥热不已,努力别开视线,走到一旁倒了杯茶一饮而尽,那股燥意才慢慢被平息。

        “夫君,怎么了?是身体不大舒服吗,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姜雪蚕见自家夫君脸色突然变得通红,有些担心。

        宋寒之又倒了杯半凉的茶水饮下,一扭头却又对上那张眉目含情的小脸,再往下便是那截若隐若现的白净脖颈。

        他用力捏了捏手里的茶杯,移开视线,走到姜雪蚕身边替她展平又拉高了衣领,牢牢掩住了那令他心旌摇曳的罪魁祸首。

        “无事,有些口渴罢了”,宋寒之轻咳两声,继续拿过桌上的汗巾为她擦拭着长发,“你刚刚在路上说,想起了一些旧事,可愿与我讲讲?”

        “嗯”,姜雪蚕见夫君没事,也放下心来,只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两只小手紧紧交叠着,眉头也皱在一起。

        “方才在大雨里,我突然想起之前与爹爹泛舟游湖,那时我只差一点便能记起一件旧事,可脑袋止不住地痛,这么多年来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她沮丧地说,“可就在刚刚,我好像想起来了,我害怕坐船的原因。”

        宋寒之突然想到林大夫之前的话,姜雪蚕后脑有一块旧伤疤,伤疤不大,不仔细看极难发现,这伤在当时并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也直接导致她如今记不清旧事。

        她害怕施针,也害怕坐船,头上又有处伤疤,很难不把这三件事联系在一起。

        姜雪蚕突然转过身,捏住宋寒之长长的袖摆,垂着眼睫,声音也有些颤抖:“小时候,我被人推下了船,船下是大海,我慢慢下沉,脑袋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很痛,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爹爹了,可是后来一睁眼,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的榻上,头上多了一道结痂的伤疤,可大家都说,那是我不小心磕到桌沿留下的,我想反驳,可我不记得了,不记得因何受的伤。”

        听完她的述说,宋寒之眸色暗了暗,抿着薄唇不语,许久,他才回过神,抚了抚手边已经被擦干的长发,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身子,双手捧住她的小脸,轻轻拂去她腮边泪珠。

        “可知道推你下水之人是谁?”

        他声音依旧温柔,看向眼前人的目光也温柔,只是垂下眼睫的那一瞬间,眸中杀意蓦然毕现。

        “对不起,夫君,我暂时只记得这些了。”她咬了咬下唇,眼中满是歉意。

        宋寒之敛去眸中锋芒,用生着薄茧的指肚摩挲着她白净的脸蛋,直到她眼角再也没有晶莹落下,他才将指肚放在那颗被冲刷过许多次的泪痣上,温声道:“不必抱歉,不是你的错。”

        伤她一次,他必千倍万倍奉还。宋寒之安慰着眼前人,暗暗记下这笔账。

        “姑娘,水烧好啦,您要不要泡个热水……澡。”绿柳扶额,她就知道,自己永远都会来得那么巧。

        不过还好,这回有旁边这个愣头青作伴。

        “太子殿下,二皇子来了。”

        瞧,卫成这人,永远都是那么的直白,以及不会见机行事。绿柳撇了撇嘴。

        “夫君快去吧,我一定好好躲在屋子里,不会再让二皇子错认成他院中妾室的。”姜雪蚕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

        见刚刚的泪人已经被哄好,宋寒之也放心了许多,临走前又嘱咐了绿柳一句“再煮碗姜汤过来”。

        “绿柳姐姐”,宋寒之走后,姜雪蚕向绿柳招了招手,小声喊了一句,“待会一定要关好门窗,二皇子他双眼有疾,会认错人的。”

        “哦……哦。”绿柳呆呆地点了点头,寻思她出宫这几年,二皇子居然还得了眼疾?真是稀奇。

        他宫里那些常年进贡的补药可算是白吃了。

        东宫正殿。

        “不知二哥来找寒之,有何贵干?”宋寒之冷冷瞥了他一眼,坐到了位子上。

        宋舒榆今日穿了身绛紫长袍,举手投足也皆流露着皇家的气度。

        “寒之啊,上次确实是二哥眼盲,将那姑娘错认成了我院里那位,二哥给你陪不是。”宋舒榆向宋寒之拱手作了个揖,语气听上去也十分真诚。

        奈何宋寒之太了解他这位二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事出必有妖。

        “二哥有话不妨直说。”他放下茶杯,冷声道。

        宋舒榆低眉顺眼,语气又软下来不少:“凉州米仓失窃一事确实是二哥的失职,这些日子四处追查,也已经有了些眉目,只是父皇那边……似乎仍是对二哥有些误会,二哥想请五弟出马,替二哥向父皇解释一番。”

        “误会?”宋寒之冷笑一声,瞥了眼他这极其擅长指鹿为马的二哥。

        “二哥心知肚明,凉州米仓失窃当晚,二哥身边少了几个侍卫,他们去了哪,孤清楚,二哥也清楚。”宋寒之步步紧逼,语气却不咸不淡。

        宋舒榆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他这个平日里闲散的弟弟居然早早就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只得稳住阵脚,轻笑着反问一句:“五弟这是在怀疑二哥监守自盗?”

        “二哥自己做的事,心里应当有数。”

        宋寒之也懒得与他兜圈子,他本不想直接把此事挑明,奈何他这二哥三番五次挑战他的底线,他自然也要送他一份大礼。

        “孤已经向父皇禀明了此事,不过二哥不必太担心,父皇疼二哥,也疼梅妃娘娘,一定对二哥从轻发落。”

        宋寒之薄唇轻启,眼角眉梢明明还带着笑,宋舒榆却只觉一阵恶寒。

        “五弟如此咄咄逼人,可是因二哥冒犯了五弟的心上人?二哥已经赔过不是了,五弟为何还是不肯原谅二哥?”宋舒榆仍藏着那口獠牙,装作一幅受害者的模样。

        宋寒之闻言笑了笑,语气也未带锋芒,甚至还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寒之一向心胸狭隘,让二哥见笑了。”

        宋舒榆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摩挲着手上的佛珠珠串平息了老半天怒火,最后才勾出一抹笑容:“二哥可是认得,那姑娘是丞相家的三小姐,丞相如今正满天下找他的宝贝女儿呢,五弟这样金屋藏娇,若叫丞相知道了,可该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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