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台治疗舱
原野盯着小章鱼看了好半天,当他确认这个奇怪的小家伙不会因为脱离海水而出现什么不适的异样之后,原野才把手里的长刀放下,倚靠在船舷上。
自从不能用科学解释的异种生物出现之后,地球上原有的动植物生命也出现了各种异变,因此一只水陆两栖的水母也并不算什么稀罕的。
安顿好这只奇奇怪怪的小水母之后,原野才腾出手来处理自己的伤。
他把破烂的斗篷撕成条状充当绷带,开始一层又一层地缠绕左臂的伤口上。
如此,这件斗篷终于宣告完成了物尽其用的最后一步。
乔恩很想要帮忙,他再次鼓起勇气搭话,
“长长官,我帮你吧,我有学过缝合伤口”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直接打断。
“要是再往前一步,”
原野头也没抬,陈述的语气冷淡而平静,
“我会把你砍成两截。”
乔恩:“.!!!”
新人调查兵脸色瞬间煞白,当即噌噌噌退后了一大截,险些掉到海里。
好.好可怕!
虽然长官大人没有吼他,语气也冷冷淡淡的,可乔恩就是觉得对方比队长和王哥加起来还要可怕!
同时,叶云帆也意外又愕然地看了原野一眼,目光在少年冷漠的侧脸上定格片刻后,他忽然间确认了一件事——
原野这家伙,绝对没朋友的吧。
小章鱼摇头叹息,他想这下乔恩对原野的好感和长官滤镜该彻底没了。
然而回头一看,叶云帆忽然愣住。卷毛小狗乔恩完全没有因为原野刚才冷酷的威胁而退缩,反而满眼的激动和崇拜,
“好帅啊!!!”
叶云帆:???
小章鱼呆住,连带着头上的两只耳朵不自觉朝乔恩那边偏了偏。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幻听了。
然而紧接着,叶云帆就听见卷毛小狗难以自控地把刚才原野的台词又小声念了一遍,
“砍成两截.我的天,这也太太太太霸气了吧。不愧是强大的天赋者!”
天赋者?
叶云帆又听见了一个新词。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很快联想到了原野那非人类的战力。
或许“天赋者”在这个世界里,代表一些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人类?
叶云帆陷入自己的沉思,没有再关注乔恩。至于原野,他就更不在意那只吵吵闹闹的卷毛小狗了。
冷酷的长官大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乔恩,他的态度冷漠而傲慢,很是符合乔恩眼中来自主城的强大天赋者身份。
小章鱼悠悠荡着他的新秋千,扭头去盯着原野处理伤口。毕竟目前来看,他未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要呆在这家伙身边了。
嗯,多搜集一些信息总是好的。
从小在贫瘠而艰苦的大山里面长大,叶云帆的适应能力和心理素质都很强。
既然事已至此,他得先活下来才能谈寻找回去的办法。
而原野,就是叶云帆目前活下去的关键。
此时少年自行包扎的动作虽然看似艰难却很熟练,很明显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处理伤口。
甚至于那张冷酷帅气的脸上从头至尾都神色淡淡,仿佛感觉不到半点疼痛。
可那控制不住发抖的手臂,惨白如纸的脸色,死死咬紧的牙关,都在这一刻无声昭示了少年此刻极致的痛苦和非人的忍耐力。
小章鱼安静地看着他,心中刚才对原野那几分恼意忽然就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年龄,可叶云帆却忽然在想如果这个叫原野的少年是活在自己那个世界的话.
也许他正在干净明亮的教室里念高三,或者在大学里肆意燃烧灿烂的青春。
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拼命和一群恐怖怪物厮杀一夜后,只能撕掉自己的斗篷充当绷带,独自舔舐伤口。
小章鱼再次抬头看向绚烂至极的美丽朝霞,无声叹息。
——这个世界真是可怕啊。
叶云帆忽然很想回家,很想很想。
船速开始越发快了。
乔恩也目睹了全程,不过这次他没急着搭话,也没有贸然再说要帮忙,只是沉默着更加卖力地划船。
他知道供给站内有诊所,那里有位医术很高明的老医生。
乔恩觉得自己现在最好的报恩方式,就是立刻带重伤的长官大人去找医生,越快越好。
半个多小时后,小船终于靠岸。
挂上小章鱼之后,原野就把刀抱在怀里。他拿得很稳,没让叶云帆感觉到有什么颠簸和眩晕。
小章鱼悠悠地悬在少年肩膀的位置,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朝前面望去。
这时候,叶云帆总算看见了这个世界的人类聚居点,不过这里显然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原本好好的码头已经全毁了,近岸处的海水都是一片红色,船只,房屋和人的残肢断骸被潮水冲得起起伏伏。
说是供给站,这里倒更像是个小镇。建筑风格有点像是中世纪的欧洲国家。外面垒着的高高石墙,有修建哨塔,里面大多是平房,只有靠近中央的位置有两三层的房屋。
有几个年轻人在哭,但更多人的脸上都是麻木的,不远处有几个中年哨兵在组织救人,或者处理掉被异种污染后的幸存者。
砰!砰!砰!
小章鱼看见那几个哨兵在对重伤者开枪,而周围人谁也没有阻止,仿佛习以为常。
这一幕让叶云帆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一时不能理解,扭头去看身边的两人。
爱笑的乔恩这时非常沉默,他脸色惨白,眼眶发红,脚步像是灌了铅。
普通人被异种攻击见血后就会被污染,极少部分可以成为像陈新月那样的异变者,少部分可以靠自身免疫挺过去,但绝大部分都会异变成异种。
所以每当人类遭遇异种袭击后,他们不但要拼命击退异种,而在浴血保护家园过后,还得将手里的武器对准自己的同胞。
乔恩都知道,都清楚,所以他只顾着埋着头跟着原野走,根本不敢看。
而走在前面的原野则完全相反,他目不斜视,神色平静到近乎冷漠。
两人的表现让小章鱼意识到此刻发生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正常的,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类而言,是合乎规则的。
叶云帆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不自觉往手套里缩了缩,不再往外看了。
原野看似走得快,脚步却很虚。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长官,诊所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了!我,我先帮您去叫医生!”
乔恩很细心地察觉到了原野的不对劲,他立刻先一步跑了过去。
然而一拐弯,就听见了诊所里传来了嘈杂的争执声。
“徐老头,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熟悉的声音让乔恩“咦”了一声,循声望过去时恰好看见一家小诊所门口,拉里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争执着什么。
“他可是调查兵!要不是他引走了王种,供给站早就没了,更别提你这个小破诊所!”
拉里是受陈队长之托送王远来诊所的,这两位可是救了供给站的大恩人,也算是间接救了拉里的弟弟,他自然义不容辞。
可没想到来了诊所,这个眼睛长在天上的小老头直接给王远宣判死刑,打了一剂止痛针后就直接把人绑了起来丢到角落。
“老头子我怎么没救?!伤口不是我处理的?药不是我拿出来用的???”
徐老头简直气得吹胡子瞪眼,丝毫不肯相让。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小章鱼悄悄竖起了耳朵。他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地望过去——
虽说徐老头是医生,不过他并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匆匆围了个白色的围裙,上面全是血。
不像是医生,简直像个杀猪匠。
拉里气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看着对方是这里唯一的医生,而且在供给站的威望和人脉都很高,他早就动手了。
“你根本不是救人,你就是让他等死!”
“拉里!他的污染值多少你难道不清楚?”
徐老头又急又怒,他还有很多伤员要处理,没时间再在这里耽搁,索性直接把话说开了,
“要不是他是引开王种的调查兵,你以为谁会允许一个随时可能变成异种的家伙留在这里?!刚才外面那些哨兵第一个就毙了他!”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沉默了。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要不王远是调查兵,或许早就有人跳出来说干脆趁王远还没有彻底变成异种,提前砍了他的脑袋以绝后患。
拉里骤然语塞,这一点他当然清楚,可之前他答应了陈队长尽一切努力。
除此之外,其实拉里还有一点私心,他们这种出身低贱的人,也许一辈子也就蹉跎在这里了,可如果得了陈队长一份人情,也许他的弟弟就可以进入特遣调查队。
就在这时,拉里忽然看见了赶过来的乔恩,他以为后者是陈新月派过来的,刚才那点心虚顿时散去,
“那治疗舱呢?!徐老头,我知道你上个月进了一台治疗舱,而且现在治疗舱明明就空着,为什么不给他用!”
治疗舱是十分稀罕的东西,对外伤的治愈效果几乎是普通药物的数十倍,只是使用次数有限,耗能也高,使用一次的费用对供给站里这些普通民众而言,几乎算是天价。
但如果治疗舱配合净化药剂,必死的王远却很可能有一线希望。
虽然表面上王种袭击供给站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大部分要么当场死亡,要么直接被感染成了异种,如今诊所里面虽然人满为患,可大部分都是逃跑途中受到的伤。
因而并没有谁到必须要启用治疗舱的地步。
所以在拉里看来,这个抠门的小老头就是存了私心。因为即便使用了治疗舱,王远活下来的概率也很渺茫,相当于浪费了药剂。
一时间,双方争执不下。
就在这时,徐老头无意间朝原野这里瞥了一眼,他陡然一愣,立刻焦急又惊喜地跑过来。
“小原?”
徐老头似乎知道原野不喜被触碰,于是很是谨慎地停在了两米外的位置,他看到了少年左臂上狰狞的伤口,满眼心疼。
“你之前的伤还没好,怎么又.”
老人叹气,没把话说完,转而满眼希冀地试探问他,
“昨晚应该是你吧,他们说有位除秽官大人在灯塔”
“——我不是除秽官。”
原野皱眉,直接打断了他。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道目光朝这边望了过来,好奇,敬畏,恐惧,感激所有人都在看原野。
刚才拉里送王远来的时候,就已经把有位除秽官在灯塔大战王种的事迹说了一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哦哦。对,对,你不是。”
徐老头的语气很是温和,甚至透着些小心翼翼。不过很快他的语气就焦急起来,
“这些不重要,你先跟我来,治疗舱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伤得这么重得赶紧治疗!”
老人是知道原野胸.前的伤有多重的,这下又添新伤,情况怕是糟糕到了极点。
徐老头当了很多年的医生,即便现在原野装得再若无其事,云淡风轻,可他一眼就看出少年现在光站着都是在强撑。
可原野没动,他忽然微微侧目,视线越过老人看向了后面脸色惨白的陈新月。
同一时刻,叶云帆也看见了陈新月。
她之前不知道去了哪里,再出现在这里时,竟背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箱。
女人像是刚刚才匆匆赶来,她浑身染血,表面上看着似乎比原野伤得更重,身后的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这时的陈新月也望着原野,她没说话,可嘴唇颤抖,眼里满是绝望和哀求。
很显然,这位陈队长听见了刚才的争执,也听见了徐老头对原野说的话。
小章鱼看看陈新月,又抬头看看原野,无声在心底叹息。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
这里。而它主人的态度很坚决也很明白,除了原野谁也不给。
至于王远,要是不用治疗舱绝对会死,可即便给他用了也不一定能活。
更何况前者只是一个普通的,几乎已经被宣判死刑的调查兵,而另一个却是实力强大,疑似除秽官的天赋者。
谁都清楚,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这一刻,就连刚才愤愤不平要徐老头把治疗舱给王远用的拉里也都闭了嘴。
论恩情,论实力,论身份,甚至论治疗舱能够发挥的作用,很显然给原野用才是最高的性价比。
叶云帆同样看得很清楚。
他曾经听过很多类似于生命无价的发言,可有些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总有一些生命会放在天平上称量估价。
比如曾经有位年轻的大学生为救一个老农而死,很多人都会感到强烈的可惜和不值得。
为什么要去救呢?
死的是那个老农才好,他哪里有一个大学生的价值高呢?
陈新月也明白,王远的价值远不如原野,更何况如果不是原野,他们三个昨晚就应该死了。
所以这一刻,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请求的话,只是感到一种溺水般的无力和绝望。
女人的膝盖颤抖着,像是即将要弯下去。
可这时,原野却忽然开口,
“那种低级的治疗舱,我看不上。”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一时竟让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说完,少年便转身离开,果断又冷漠。
叶云帆无声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子。
陈新月不可置信抬头,却只看见了那人离去的背影。
少年的脊背很挺拔,和他的刀一样,带着一种冰冷的锐气。只是这次,他的刀上挂上了一只圆鼓鼓的黑色手套。
就在这时,有一只粉色的小章鱼从里面探出了脑袋。
叶云帆打算看看这家伙的伤,毕竟之前他的黏液似乎确实有点效果。
于是他先是顺着绳子爬到刀柄上,再顺着刀柄落到少年的肩头,最后熟练地钻到他的怀里去。
于是这直接导致原野的膝盖陡然一软,似是踉跄了一下,但又瞬间站稳,并迅速转过拐角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放饭啦放饭啦!
你一勺,你也一勺~
哼哼,让发总看看谁没有留评给饭钱,白嫖怪都给我脱了裤子抵债!(凶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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