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二百零一章
瑛二并不知道自家的小狗已经看破了他这番话的真实目的。
他只顾着把两个卧底的马甲踩严实, 然后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如何拿到病菌这件事上,想了想,主动开口挑衅道:“这样对峙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大哥, 不如我们来单挑怎么样?”
青年的语气十足闲适, 像是随口发出了一个游戏邀请——还是笃定自己绝对会赢的游戏邀请:“生死决斗, 死了的人自然不必说, 赢的人则可以自由决定败者的下场, 还可以对败者随·心·所·欲。”
他慢悠悠的、口齿清晰的咬出“随心所欲”几个字,如同轻佻谈笑着便对人心了如指掌的恶魔, 用无形的巨手把玩着琴酒的渴望,拨动着他内心深处的那根弦。
“如何, 要玩吗?”恶魔朝他意味深长的伸出了手。
琴酒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咧开嘴角露出嗜血到不像人类的笑, 用冰冷的上膛声回应了恶魔的邀请。
“啊。”男人嘶哑的低笑着,眼底掠过无人知晓的疯狂, “求之不得。”
“疯子。”
这是贝尔摩德看着实验室的外墙上擦出的弹痕, 对那两个游走在枪林弹雨中的男人的评价。
事实上,第六感敏锐的女人从看到波本肩膀上被琴酒打出的伤开始, 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说因为科涅克被曝出是公安卧底的事,身为他前男友的波本确实有考察的必要, 但人家不管怎么说都是朗姆的心腹, 还没彻底恢复地位的琴酒无论如何都不该直接对波本动手的。
这种不计后果的做法完全不符合琴酒谨慎又缜密的本性, 让贝尔摩德直觉有些不对。
事实上, 她这种感觉从琴酒再次醒来后就有了, 但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这么强烈过。
退一步讲, 三年前那一晚还不够让琴酒吃足教训吗?高傲如他, 到底为什么要接受这场必输的挑战呢?
……除非琴酒想要的, 从一开始就不是胜利。
贝尔摩德一步一步缓缓退到后面,深深地看了一眼在对战中陷入下风却愈加癫狂的琴酒,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她和琴酒是同样的人,所以没人比她更清楚,他们这样的人最看重什么。
——如果在地狱的淤泥里拴住他的最后一根蛛丝也断了,那即便是从没想过得到救赎的魔鬼,也会发疯的吧?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在琴酒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宁可毁掉也不放手的偏执,和奔向末日般的疯狂。
她才不要继续待在这里等死。
贝尔摩德想到的东西,夏目瑛二也或多或少有所察觉。
他自认自己很了解琴酒,完全能推断出对方现在的想法:经历过刻骨铭心的背叛,还是两次背叛之后,这个睚眦必报的狠毒男人必定拼了命也要报复自己,他绝不会让自己离开这里,更不会让自己称心如意。
换句话说,他绝对会毁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用这种以牙还牙的方式来让自己感到痛苦,欣赏自己绝望的表情。
那么,自己在这里最在意的东西是什么呢?
瑛二如此扪心自问着,并在下一秒就得出了答案。
——那还用问吗?必然是又能为他立一大功的生化武器啊!他夏目瑛二潜入组织就是为了功勋!
上次江之岛搜刮来的毒品,全部被他上缴了警视厅的组织犯罪对策课,他也因此在个人履历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仅领到了一大笔奖金,职位上也蠢蠢欲动的要有所变动。
只不过因为他年仅二十四岁就已经是警视,所以升职的事被暂且按下了。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算上这次毁掉生化武器的功劳,再加上长达六年的潜伏任务宣告结束,他是绝对能再往上爬一爬的。
哎呀,这么一想就觉得很高兴啊哈哈哈哈。
——所以,琴酒到底打算怎么阻止他拿到那管病菌呢?
夏目瑛二这样想着,看着遍体鳞伤却依旧守在外层实验室门口的琴酒,唇边不由得挑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大哥好像陷入苦战了。”
十几米远处的拐角,一直揪心观战的伏特加眼看着琴酒和科涅克“砰砰砰”的拿枪对射,科涅克依旧闲庭阔步轻松无比,琴酒身上的伤却越来越多,终于忍不住这样说着。
话音刚落,他又忍不住低声骂道:“该死的科涅克,我从来不知道他居然这么强,以前那副弱鸡样儿竟然全是他装出来的!他这是把我们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啊!”
被弱鸡一手培养出来的降谷零:“……”
被骗的团团转的赤井秀一:“……”
“不行,我得出手帮帮大哥,就算之后被大哥教训我也认了!”忠心的小弟没有留意他俩的沉默,阴着脸打算放冷枪。
在他身后,两个高大的男人齐齐冷下眸光,不约而同地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身后,又在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后默默的对视一眼。
一秒之后,他俩的脸同时黑了,仿佛在为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而感到恶心。但事有轻重缓急,即便觉得恶心,他们也很快达成了共识,左右对称的悄悄站到了伏特加后方。
这或许是波本和莱伊,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唯一一次在不用担心对方耍阴招的前提下合作。
因为他们都清楚彼此对夏目瑛二有多在意。
为了守护自己的珍宝,他们知道无论自己还是对方都必定会出手解决伏特加,并让这件事成为烂在两人肚子里的秘密,而且理所当然的——
他们默认即将目睹自己两人“反水”的琴酒,要么死在这里,要么被瑛二逮捕。
伏特加已经暗暗举起了枪,背靠墙壁谨慎的露出小半个头,被墨镜遮挡的眼睛看不分明,但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估计他应该在认真挑选放冷枪的时机。
呵,怎么可能让你得逞!
两个男人在此刻露出极为相似的冷笑,同时抬脚打算将人踢出去。
他们相信以心上人的头脑和反应力,绝对能在看到伏特加的瞬间明白他们的暗示,率先把“没站稳”的伏特加解决掉。
接下来只要再解决掉琴酒……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
外面走廊上的琴酒突然射出刁钻一枪,趁瑛二躲闪的瞬间抓住时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眨眼就来到了外层实验室门边,目光狠毒的直奔最里面的病菌。
瑛二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神色巍然不动,抬手冷酷的一枪射穿他的小腿、让他狼狈的栽倒,同时大步流星的追上去,期间一直举枪对准他。
琴酒厌恶极了他那副一切不出所料的样子,即便摔倒也紧紧攥着枪的手转瞬间便要抬起。
下一刻,苍白骨感的手被狠狠踩住。
夏目瑛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对着他的脑袋,脚下旋转着将他的手背碾破皮肉,沙砾混进血水中,脏污一片的顺着指缝流下,染红了掌心的枪柄。
“放手。”他简短的命令着。
琴酒咧嘴露出森森的笑容,自下而上阴毒的盯着他,眼白里爬满红血丝:“你·做·梦。”
“啊啦,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瑛二弯眼露出相当愉快的笑容,动作却截然相反的残忍,直接一脚踩断了他的指骨。
“咔啦!”
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男人极力压抑的闷哼响起,夏目瑛二踢开他的枪,心情显然变得不错。
“这是你第二次输给我了,大哥。”他笑眯眯的奚落着,悠闲到单手插兜,“感觉如何?”
“呵……呵呵……”
琴酒的指尖不受控制的因剧痛而颤抖着,掩映在银白长发下的脸看不清神色,喉咙里却溢出嘶哑的笑音。
“我输了?”他斜眼看着瑛二,墨绿色的眼睛阴鸷得可怕,里面是扭曲到无法辨识的情绪,嘴角的笑扩大到病态,“未必吧?”
夏目瑛二眼眸微眯。
下一秒,看似受制于人的男人如猎豹般暴起,炮弹一样撞上瑛二的腹部,同时嘴中大喊:“伏特加——!”
那一瞬间,被撞的倒退几步的瑛二表情如雕塑般冷淡,他犹如未卜先知般不多不避的站稳,精准地躲过了擦着他的面颊飞过的子弹。
肉体撞击的闷响传来,拐角处,伏特加被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按着手臂压倒在地,右手的枪脱手而出,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错愕:“波本,莱伊!你们干什么!!”
“说好了单挑,背后偷袭太卑鄙了吧?”降谷零虚伪的笑着,放开他射击的右手,毫不客气的去拿他的枪。
压在伏特加身上的赤井秀一眼疾手快的把枪捞走,对降谷零的怒目而视报以讽刺一笑:“只是偏移了一下弹道的人,好意思拿这把枪吗?”
“你的意思是只靠蛮力把人撞倒就是大功一件了?”降谷零反唇相讥,心里却估量着肩膀有伤的自己对上这家伙能不能赢。
“你、你们两个叛徒——!!”被无视个彻底的伏特加气的说不出话,但现场仍然没有人在意他,连琴酒都只是在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同时出手时惊怒的收缩了瞳孔,然后便直接忽略了小弟,反手一肘狠狠撞向瑛二,趁他格挡时闷头又往实验室里冲。
瑛二下意识想追上去,但抬步的瞬间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前方的琴酒一副死也不让他得到病菌的样子,没受伤的右手却探入怀中,似乎是想往外掏什么……
他要做什么?难不成想毁掉那管病菌吗?
瑛二眉头微皱,视线迅速掠过实验室里那些研究员,脚下又快了几分。
绝不能让琴酒进实验室!那个生化武器传染性极强,万一产生一丁点泄露——
【违和感。】
一阵诡谲的厌恶感忽然传来。
夏目瑛二瞳孔收缩,周身的气势陡然改变,黑洞洞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的看向琴酒,仿佛从一个常识范畴的人类变成了一个从不属于这世界的修罗。
那是从战场上活下来,与和平的现代格格不入,经历过真正的血与死的修罗。
那是忍者【千手瑛二】的本质。
——哪里不对。
到这一刻总算有些认真了的瑛二这样想着,深渊般的视线幽幽倒映着琴酒嘴角一闪而过的快意。
复仇得逞的快意。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闪过脑海,夏目瑛二猛地刹住脚步,缩小如针鼻的双目倒映出某个人毫无所觉的侧脸。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在空中久久回荡。
几根暗金色的发丝如羽毛般飘散,发丝的主人迟钝的眨了眨眼,过了几秒,才抬手迟疑的摸了摸面颊上的血痕。
一只手从对面伸出来,拇指轻轻抹去那一线鲜血。
“……瑛二?”
降谷零微愣的唤着这个名字,有些反应不得的注视着仿佛一眨眼便来到了他眼前的人。
正巧目睹了全过程的赤井秀一此时才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因为,太快了。
所有变故都像是在眨眼间完成,他刚刚看到琴酒掏枪冲着波本,下一刻便听到两声几乎重叠的枪响,一枪由琴酒射出,另一枪则显然来自刹那间掌控了局面的瑛二。
琴酒鲜血四溅的倒下,他射出的子弹却仅仅刮伤了波本的脸颊。
那么小的一道口子,放着不管的话怕不是再过一分钟就长好了。
但如果不是夏目瑛二射出的那颗子弹,此刻波本的脑袋大概就要不好了。
至于现在……
“都叫你不要来了。”
替降谷零抹去了那一丝血的青年收回手,像是叹息一样的说着。
那分明是降谷零很熟悉的、亲昵的抱怨语气,但金发青年却莫名愣在了当场,有些怔怔的看着他。
他总觉得现在的瑛二似乎和平时有点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太过惊人的原因吧,他总觉得……现在的瑛二,似乎强大到离他格外遥远。
像是隔着整个世界。
还没等他再多想什么,夏目瑛二的视线便转移到了他的肩伤上,停顿了一秒,扭头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抹微笑总算让人感觉平时的瑛二又回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却突然觉得有点冷。
果不其然,在他们的注视下,夏目瑛二一步一步的走到琴酒旁边,背着手笑容满面的弯腰看他,在他恶鬼般的瞪视中一字一顿、轻快温柔的说:
“你很好,琴酒。利用了瑛二大人我无情理智的思维盲区,选择了毁掉透而不是病菌报复我。差点被你骗到了呢,真是好险呀,不然我现在可能只能抱着透的尸体痛哭了吧?”
“什……”降谷零一怔,一下子竟控制不住的耳根发烫:什、什么痛哭……意思是这个人会为他的死伤心吗?——不不不,降谷零你清醒一点,那可是害死了hiro的凶手!!
小金毛的眼神转瞬间便重新凶狠起来,背对着他的瑛二恍若未觉,只是笑吟吟的将枪对准琴酒,嘴角的笑无比亲切。
“但即便他没事,现在的我也依旧很生气。”
说着“很生气”的青年笑不见眼珠的勾唇,轻描淡写的扣下了扳机。
“因为除了我,谁都不能让他受伤。”
他的零。
他在这个世界里,最心爱的小狗。
“嗤……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男人发出了气若游丝却恶意依旧的讥笑。
他的银发被鲜血濡湿,整个人浑身浴血,神色却不见丝毫狼狈。
相反的,他此刻如老鹰般毒辣的目光依旧紧紧的攫住瑛二,像是要用眼神把他杀死,又像是要把他深深地刻进自己漆黑的反骨,满目都是森然可怖。
“有什么好笑的?”
降谷零率先发难,凶狠冰冷的丢过来一句质问。
赤井秀一斜了他一眼,冷漠的在心里点评:
脸还红的像猴屁股一样呢,波本。
呵。
琴酒没有搭理降谷零。他在为数不多的、生命的最后时刻,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瑛二身上,嘶哑的笑声疯狂而阴毒。
“科涅克……啊,科涅克……没想到,我居然也看走了眼……当年你十八岁……呵,我那时就该杀了你……那时就该……”
“过去的事,现在再说已经没意义了啊,大哥——哈哈,最后再叫你几声大哥吧,我也懒得改了。”
将弹夹射空的瑛二神清气爽的掏出手帕擦手,闻言轻巧的笑着说。
“你拿我当玩意儿,我也拿你当工具,更别提我们身份还天然对立,所以斗个你死我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最后就别说什么废话啦!”
玩意儿?工具?
……理所当然……吗。
琴酒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蓦地扯出一抹连瑛二都看不透的笑。
“是啊。”这个骨子里便刻着高傲的男人到现在也不曾暴露丝毫软弱,只是在这一瞬间,他眼里的疯狂独占欲却仿佛消散了些,墨绿的眸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别的什么。
“到这一步……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像是即将入梦之人一般呢喃着,语气里却含带着一股异样的诡笑,嘴角在众人不妙的预感中缓缓咧开。
“跟我一起死吧,科涅克。”
他再度说出了与三年前一样的话,诅咒般阴森的话语仿佛一个无法摆脱的轮回,牙齿微微用力咬碎了什么东西。
“噼啪——”
在那一瞬,玻璃的细小破碎声远远传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直到夏目瑛二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难掩错愕的扭头看向实验室。
不详的绿云在培养箱和内层实验室中扩散开来,此刻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涌入了外层实验室,距离最近的研究员不过几米之遥。
生化武器,沾上就会百分之百发病的感染率,闪电般的发作速度,极强的传染性,内脏破碎、毛孔渗血而死的强烈痛苦……
如此可怕的生化病菌,此刻正如同缥缈的绿云一般在小腿高的空气中弥漫着,如同死神的袍角,在死寂中降临人间。
看到这一幕,夏目瑛二在一瞬间的沉默后,反而轻轻笑了起来。
“说不定【这个世界】的旅途,到这里就可以停止了呢。”
他这样自言自语的说着,说完又自顾自笑了一声,带着一种与周围凝固了的所有人都与众不同的乐观和闲适,扭头看了琴酒一眼。
“有句话,我其实想说很久了,大哥。”
他这样笑眯眯的说着,脚边和琴酒周身逐渐亮起不可思议的金色光带,而后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你·好·狗·啊」。”
刺目的光芒照亮了一切。
光芒之中,就在夏目瑛二丢下那句话,转身准备冲进实验室时,一只手忽然死死地抓住了他,让他不由得诧异的回望过去。
“你要去哪?”降谷零惊惧的瞳孔倒映着他的面容,自诸伏景光假死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搭话。
夏目瑛二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一下,答非所问的指了指实验室:“来不及关内层的门了。”
“那现在就把外层的门关上!”
降谷零丝毫没有迟疑的说着,表情难看的越过他就要去关门。
此时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也发现了病菌的飘散,此起彼伏的尖叫开始接连响起,让降谷零的脸色隐隐发白。
他握住了门把手,用整个身体将瑛二和入口隔开,开始用力拉上那扇门。
还没从慌乱中回过神的研究员察觉到他的举动,一个个全都惊恐的冲了过来,却只能绝望的看着门缝越来越小。
然而,在门扉即将彻底关闭之前,夏目瑛二却突然按住降谷零的肩膀,把他往旁边用力一推,自己挤进了绿云蔓延的隔离室中,猛地把门在身后反锁了。
“!!瑛二!!”降谷零满脸错愕,紧接着迅速转为愤怒。
夏目瑛二回头朝惊怒交加的他露出一个得意又无奈的笑,被厚玻璃阻隔的声音有些失真的传来:“真是的,这种时候就不要这么敏锐了啊,害我差点没能进来。”
“你进去干什么!白痴!!”
降谷零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趴到玻璃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捶门,“你给我打开!!听见没有!!给我打开!!”
“才不要呢,这个时候打开不就没法耍帅了吗。”
夏目瑛二无赖一样耸了耸肩,在降谷零急得破口大骂的时候忍不住喷笑,然后倚着门安静的望进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朝他缓缓露出了一个温柔到让他想哭的微笑。
“你还有大好的未来,透。”
——你还有大好的未来。
降谷零呆住了,紧随其后的是无法遏制的巨大恐慌:“等、等等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种像最后一样的话……瑛二!!”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目瑛二就转身自顾自的走向了扎堆待在未污染区的研究员,让他只能砸着门目眦欲裂的看着他走远:“黑泽瑛二!!你给我回来!!你出来!!你别走!!”
“——闪开。”
赤井秀一苍白着脸走过来,手里拿着从伏特加那里弄来的枪,对准门锁毫不犹豫的开始射击。
砰砰砰几声很快结束,外部比内部多一层防护罩的门锁只是防护罩微微变形,连一丝一毫开门的迹象都没有。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神色忍不住仓惶起来,后者甚至失去了一贯的沉稳,失态的用枪托狠狠砸了一下门扉:“瑛二!你为什么非要进去里面!!”
“因为杀伤力这么巨大的生化病菌绝对不能泄露到外界,而这里只有我有能力对它进行回收。况且,虽然这些研究员能答应参与这个项目,就证明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歹也是好多条人命,我——咳咳……”
背对着他们的人忽然咳嗽起来,让两个人立刻提起了心。
赤井秀一很想问一句,但一只通体银白的狼犬却在此时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逮住他就往一边扯。
这只狼犬的力量出奇的大,就算赤井秀一再着急,也只能先应付这只狼犬。
况且……他其实知道这只狼犬应该是奉它的“主人”之命,特意来将自己带走的。
……即便到了最后,也不愿意接纳自己吗?
赤井秀一被狼犬拽着越走越远,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切。
当他看到蓝发青年冲进实验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组织,没有任务,甚至没有fbi,没有怎么伪装自己。
他只是焦急的,甚至恐慌的,一味向那里奔去。
……可是最终,也不过是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而已。
“瑛二?瑛二?!你现在怎么样?!”
降谷零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此刻正趴在玻璃壁上随着瑛二的走动不停的转,着急的想看到他的正脸。
“……我没事。”
有意背对他的人随意擦了把嘴角,在绿云彻底蔓延开来之前,伸手将所有研究员装进了自己的影子中,然后背朝灯光来到墙壁边,将他们一个个全放了出去。
生物从影子里出来后会自动陷入昏迷,因此降谷零很快就站在了一堆昏迷者中间,几近声嘶力竭的对瑛二大吼:“人都已经救出来了!!你差不多也该——”
话音未落,神秘的绿云已然充斥房间,在夏目瑛二周身形成一层阴郁的雾霭。
降谷零呆怔片刻,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怕得浑身发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只能徒劳的不断砸着玻璃:“瑛二!瑛二!!”
“别敲了,我还没死呢。”
夏目瑛二斜靠着玻璃缓缓滑下,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降谷零也跟着滑到地上跪下,紫灰色的眼睛在此时终于肯不躲不避的直视他,只是他的眼底满是茫然,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似乎想了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瑛二一点一点的将那些绿色云雾装进自己的影子中,无意中将目光投向外面,看见降谷零的表情,禁不住微微一愣。
“你哭什么?”他很快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捂住了嘴,从咳得撕心裂肺的指缝里喷出大滩大滩的血。
血。
那么多,那么红的血。
降谷零泪眼朦胧的视野里看到那些血全连成了一片,让他想到景光死去那天的尸体,紧接着又变成瑛二自己的尸体。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颤抖的指尖隔着玻璃开始一遍遍描摹爱人的脸,声音里混着哽咽的哭腔:“你这个混蛋……在从我这里夺走hiro之后,你连你自己也要夺走了吗?”
夏目瑛二听了,头靠着玻璃转过来,朝他露出了像是在说“强词夺理”的头疼的笑。
此时此刻,偌大的实验室外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除降谷零以外的清醒的人类,他们得以坦然的说出最后想说的话。
“景光的事,我很抱歉。”
瑛二这样温声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一个号码,将它发给降谷零。
“从今往后,你就打这个号码联络他吧——放心,在十津川管理官那里报备过的。”
……什么?
降谷零的嘴巴张了张,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一瞬间的心灵震动不亚于一场风暴,他完全反应不得的呆在原地,直到巨大的恐慌将他笼罩。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恐慌。
“你在……说什么?”
金发青年语气十足茫然的问着,他不知道,在听到那句甚至还没求证的话的瞬间,自己的眼泪就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hiro没死是吗?hiro没死对不对?你救了他,对不对?!”
降谷零望着与自己咫尺之遥的、总是能牵动自己全部情绪的人,眼中的意识正在翻滚着撕裂,他看着那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青白,急得死死按住光滑的玻璃,只觉得世界的空气正逐渐稀薄。
“你、你到底……你到底是……?”他的牙关发着抖,只觉得眼泪越流越多,甚至不争气的想要嚎啕大哭,往日里套情报的话术连一句都想不起来,费尽全力也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
不要再骗我了,不要再瞒着我了,不要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时候还要把我推远了。
夏目瑛二将头靠在玻璃上,宽容又好笑的注视着这样的他,像是想安抚他一样将手搭在了玻璃上。
降谷零急切的将自己的五指印上他的,甚至也学他将头抵在了玻璃上,仿佛这样就可以触碰到他的体温。
夏目瑛二看着他的眼泪如星辰般一滴滴坠落,眼中闪过温柔的叹息。
“【透明且澄澈的人,那就是零。】”
他在降谷零紧缩的瞳孔中这样轻笑着说道,声音一点一点的弱了下去。
“我给你取的名字……你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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