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字字句句不离谢璟,他有些不悦,挑挑眉看向轻烟弥漫的水面:“能怎么样。”
“带回建康,听候发落。谢璟他诱拐你,难道哥哥还要将他奉为座上宾?”
薛稚垂眸看着船舱外的镜湖水:“哥哥明明知道,不是他诱拐。是我自己要走,我不喜欢哥哥,我不想待在哥哥身边。”
“如果哥哥动谢郎一根汗毛,我就死给哥哥看。”
自重逢以来她便一直呛他个没完,哪还有当初的乖巧,当真是被谢璟带坏了。桓羡不悦挑眉:“你是在威胁朕?”
“从现在开始,除了哥哥身边,你哪里也不许去。”
他话音未落,她起身便朝湖水中扑,像一只扑水的雨燕,决绝地头也未曾回。
当夜梦中的情形仿佛再一次于眼前上演,桓羡暴喝一声:
“薛稚!”
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把人攘进怀中时,胸腔里的心犹在剧烈跳动。
她雪颜漠然,被他搂在怀间一丝生气也没有,桓羡生硬地软下语气:“好了。”
“从前的事,哥哥也有不对的地方,哥哥向栀栀道歉。”
“从今之后,你活着,他就活着。他会不会受刑,取决于你对哥哥的态度,明白吗?”
又是这般明晃晃的威胁。薛稚在心间冷笑,想了想,却抬起眸来:“哥哥会这么好心吗?上回在吴兴,哥哥还曾派人追杀我们……”
“追杀你?我怎么舍得?”他笑起来,然忆起桓翰当初所报的、在那处院子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知晓有人浑水摸鱼,倒也敛容正色:“你想想,若是哥哥的人,会愚蠢到让你们逃走?会容许你走到镜湖,让你和他矫情地拜天地?”
他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一幕幕额上青筋便突突地跳。若是他再来晚一步,他二人只怕是……
而他来之前呢?伏胤虽替他监视着他们,然他不可能去问这种事。他们栖身的那座木屋周遭都是平地,无植被遮掩,也并不能靠近,自也不可能探听到太亲密的东西……
桓羡脸色铁青,薛稚却是愣住。
他没有骗她的必要,难道说,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人刺杀他们吗?
可那天那人明明可以以她为人质,偏偏只攻谢郎,这才让他们二对一嬴了……
难道,那场刺杀,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她误会皇兄?
是她错怪他了?
这念头仅仅只在脑海中出现一瞬便被她否定了。他做过的恶事并不少,何差这一件。她没有因之感到愧疚的必要。
夜间,二人宿在了会稽郡。
得知天子莅临,会稽郡守诚惶诚恐,亲自出城十余里将他迎进了布置一新的行宫之中。
薛稚不被允许住在单独的房间,而是被送到了备给他的那一间寝殿。他去检视郡府时,她便一个人被关在房间中,透着窗望着天空上已经升起来的月亮。
夜幕降临,倦鸟归巢。殿中烧了地龙,熏得整间屋子热烘烘的。薛稚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被关在华丽的金殿中,有些喘不过气。
夜里桓羡回来时那摆放在食案上的晚膳也没有动过,她正坐在镜台前,长长的裙摆如鸢尾花一般盛开在木质的地板上,脊背挺直,长发披散,被烛光镀上暖艳的光辉。
桓羡眼波一闪,脱下沾了些许酒气的外袍走到她身后去,自身后拥住她:
“怎么不吃饭。”
“我不饿。”她恹恹地说,微微偏头避过了他贴过来的脸。
桓羡看着镜中神色漠然的少女,笑了:“你不饿,可兰卿倒是应该饿了。”
手指捏着她下颌,又把她脸转过来,“我说过,你如何,他便如何。哥哥对他的处置,取决于你对哥哥的态度。”
薛稚心头忽生厌倦之感。
他是天子,所以可以随意拿捏他们的生死。他总有那么多迫她屈服迫她软弱的法子,可她呢?难道又要像从前一般、无止境地为他所拿捏、奴颜婢膝下去吗?
见她不语,他还欲相劝,一手揽着她腰极尽亲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薛稚忽然用力推开了他:“不想吃就是不想吃,你一定要这么逼我么!”
突如其来的发作,桓羡猝不及防,竟被她推倒在地,他愕然地看着她,室中一片死寂。
薛稚也知自己做得有些过火,却也没有道歉,怏怏起身去到浴殿洗浴了。
桓羡就如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原有的怒气不得已消散。
从昨日打他那一巴掌,再到白日、再到现在,她已是第三次忤逆他了。
当真是跟了谢兰卿一阵,生出反骨了。偏偏他总想起她投江的那个梦,也在斟酌是否一定要将她逼得过紧。
“下不为例。”他最终冷着脸道。
沐浴过后二人还是宿在一张榻上,仿佛怕她逃走一般,他将她箍在怀间,禁锢如铁,视线亦极具侵略性。
烛火煌煌,清漏如水。薛稚脸儿伏在他胸膛上被迫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毫无睡意。
冷不防头顶飘来冷淡的一声:“要不要?”
薛稚回过神,怏怏动着身子背过身去:“哥哥喝酒了,我不喜欢。”
今夜巡视会稽郡府,郡守设宴,他的确是略饮了半杯。
是会稽出产的山阴甜酒,味道醇美,即虽他漱过口了,可细闻之下的确还残存着一丝淡淡的酒意。
桓羡没生气,只凉凉盯着她漆黑的鸦鬓,“那以后就不喝。”
心间却有些烦躁。
方才从京中递来的消息,桓翰没能看住太后与何令菀,还是让她们把婚礼完成了。
他原本不该生气,毕竟,一开始就是他同意了立何氏女为后,何氏族人贪赃枉法也好,不堪为官也好,念在崇宪宫抚育了他一场,这个位置给何家原也没什么。
但不知怎地,自昨夜起,薛稚那句“她算什么”便一直在耳边缭绕不散,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甚至、会莫名其妙地想到,她那般抵触他、不复最初的乖顺,就是因为何氏女的存在?如果她肯乖一些,全心全意地留在他身边,那,为她悔婚也不是不可……
可现在,何令菀偏偏把婚事办成了……
桓羡一阵心烦意乱。索性将她人转过来,闭眼吻上她唇。
然后是颈,然后是锁骨,然后是雪玉似的胸……她似一具没有生气的偶人由着他轻薄,直至二人完全契合。
烛火映着她空洞的眼,又模糊于一点一点析出的泪水里。最后的意识消散前,薛稚听见的是他一声极轻的呢喃:“栀栀……妹妹……”
“不要离开我……”
窗外,流星数点,明月如水。
许是连日的长途跋涉严重消耗了他的体力,情.事既毕,他很快陷入了沉睡。
薛稚没有睡意,闻得耳边呼吸声平稳响起后,她挪开那紧箍于身前的紧实手臂,披衣下榻。
她不想待在他身边,“兄长”两个字会令她感觉到恶心。然四面门窗紧闭,她也无处可去,只能走到烛案边,托腮看着微朦的烛火发呆。
四下里寂静无声,安静得她可以听见空气里火粒子摇曳的微声。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她觉得她的一生也要如这微弱烛火熄灭于灯罩中时,床榻边忽然传来一声有如梦呓的惊呼,原还熟睡的兄长霍然自榻上坐了起来。
“栀栀……栀栀……”他似梦魇般仓惶惊呼着,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薛稚心下莫名一滞,呆呆地应了他一声:“我在。”
他这才转过脸来,原本毫无焦距的黯淡双目在瞧见她时赫然一亮,尔后快步走了过来,将她紧紧抱住。
“原来你没事……”他喃喃地说,剧烈的喘|息尚在喉间平复。
他的心跳得很快,薛稚被他攘在怀中,可以极清楚得听见那一阵有如擂鼓的剧烈心跳声。
薛稚有些懵,他是、他是梦见了她出事了才这般紧张么?
可又是为什么?他不该是恨她的吗?
没有答案。这时桓羡亦已平复下来,捧着她的脸与她鼻尖相触,半是久别重逢似的微笑、半是叹息着道:“真想把妹妹就这么关起来,一辈子只能陪着哥哥。”
薛稚心间才有的半分温软霎时如烟云散,她漠然移开眼:“哥哥已经这样做了。”
“是啊,可某人看上去不大情愿,我怎么知道她还会不会跑掉。”他似笑非笑地说。
薛稚不理,冷着脸推开他又走回榻边去。桓羡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的背影,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没人知道他在以为她过世的那几日遭受了怎样的煎熬,那抹投江的红衣几乎夜夜入梦,就算是已经重新得到了她,也依旧如此。
若再像从前一般步步紧逼,她总归还会再逃的……所以,为了让她驯服,他是不是应该对她温和一些?
——
不同于天子寝宫中的锦帐春暖,行宫之中另一处房舍内却是冷冷清清。伏胤推门而进时,那高大健壮的青年正颓废地抱膝缩在床角,桌案上摆放着三份饭菜,仍是一动未动。
他眉宇微动,提着新热的饭菜走过去:“昨日的事,是在下对不住,但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谢将军海涵。”
昨日便是被他打倒强行捆了出去。谢璟掀眉木然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为难他:“伏将军,有什么事吗?”
伏胤道:“陛下叫我送饭给将军,告诉将军一句话。将军如何,公主便如何,所以,陛下必定不愿看见将军这般颓废的模样。”
“他把栀栀怎么了?”谢璟失声惊呼。
“没怎么。”伏胤道,不知因何而红了脸,“将军远在陈郡的父母,陛下也没有为难。还望将军好自为之,不要辜负陛下的一片苦心。”
将话带到后,伏胤即启身离开。室内,谢璟愕然睁大了双目,随后狠狠一拳砸在了墙上。
他要他好自为之……
是他强占了他的妻子,却要他好自为之!
想起昨夜的那一幕幕,谢璟心间霎时涌上无数憋屈愤懑之感。天底下不会有再比他更窝囊的人了。桓羡强占栀栀的时候,他就被捆在木屋之外的树上,眼瞧着那烛火亮了半夜……
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眼下,还要被他拿着栀栀威胁……
谢璟长叹数声,眼眶通红。
他最终从榻上跳下,端起那碗才被送进来的热饭狼吞虎咽了起来。门窗之外,伏胤目睹他用完了那碗饭后,暗暗哀叹了声,这才真正动身离开。
他虽觉陛下强占公主的确有些不讲理,然身为亲卫,能做的也唯有服从。
好在,有公主在,即使谢将军诱拐公主出逃,大概这次也是不会有实质性的惩罚的,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十日后,天子车驾返回了建康。颁下的第一道旨意即是,与何氏婚约作废,赐婚何氏十三娘与梁王,为梁王妃。
其次,迁建武将军、广陵郡守谢璟为江州团练副使,前往江州屯田。
两则消息甫一传出,即在京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说:
我改了43章,因为我自己觉得好像让小何做皇后除了膈应人也没啥必要性,然后我自己也有点膈应了,但是因为43有一点点那啥内容被锁了现在还在等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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