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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章


昏暗的烛火之中,  梁鹂静静地看着殷予怀。

        殷予怀像是能够感知到一般,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唇边带着笑意,抬眸的时候,  眸中也满是欢喜。

        她感受到自己被拥入怀中,手被攥住的那一刻,  她闭上了眼。

        一滴泪,  直直地顺着脸颊流下,  在微弱的烛光中,  成为一道浅浅的泪痕。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小声地呜咽起来,将自己埋在他怀中,整个人紧紧地拥住他。

        殷予怀怔了一瞬,  随后温柔地回抱住她,他的手,  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  一次又一次。他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  什么都说了。

        颓玉那日,同他说了很多事情,  他是遗憾的。

        他无法想象,  从小金枝玉贵养大的人儿,  要如何独自逃出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山寨。即便颓玉没有细说,  即便鹂鹂不曾在他面前透露过一分,  但他,  还是能够猜得到大概的。

        那一瞬间,他无比地愧疚。在他的小姑娘最需要他的岁月之中,他没有出现。

        即便这一切是他所完全不能控制的,  但泛滥的心疼,还是一次又一次席卷了他。那些无可抑制的愧疚和心疼,像是千万根冰针,无声无息刺入他恍若皑皑白雪般的心。冰针刺入雪中,是不会化开的。

        绵密的雪,随意拨开一处,露出的,都是数不清的冰针。

        而若是他心中的雪有颜色,一定是红色的。

        他将人搂入怀中,随后,轻轻地将人抱起来,让她可以舒服一些。

        梁鹂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小,声音逐渐停了下来,她整个人恍若一只安静的猫,待在殷予怀怀中。她眼眸有些泛红,但整个人都很安静,两只手环抱着殷予怀,任由他身上的锁链将她圈住。

        殷予怀抵着梁鹂的额头,轻声道:“鹂鹂,还有饴糖吗?”

        梁鹂眨了眨眼,乖乖从怀中拿出一快,轻声道了一声:“啊——”

        殷予怀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从她的手中,将饴糖拿了过来。梁鹂见他不要自己喂,又是轻轻地眨了眨眼,抱住他的力道,更紧了些。

        殷予怀轻声一笑,随后轻声道:“鹂鹂,啊——”

        梁鹂抬眸,有些怔,随后轻声道:“我不喜欢这般甜的东西,还有,哪里有用我的饴糖,喂我的道理。”

        殷予怀轻声一笑,将饴糖放回了梁鹂手中。

        本来安安静静呆在他怀中的梁鹂,手轻轻地掐了一下他的腰:“殷予怀,我都说了我不吃了,不要欺负我。”

        殷予怀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顿时咽下去,他低头,抵着她,轻声笑道:“这就是欺负了?”

        梁鹂看着手中的饴糖,轻声道:“是。”随后,她随手将饴糖塞入殷予怀口中,又开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做一只安安静静的猫。

        本来就是准备让她将饴糖喂给自己的殷予怀:?

        他莫名有些好笑,又觉得怀中的鹂鹂,实在可爱得紧,他伏在她耳边,轻声道:“那鹂鹂想吃花瓣糕吗?上次在下将配方留给鹂鹂了,别人做的好吃吗?还是,鹂鹂会比较喜欢在下做的。”

        梁鹂怔了一瞬,很不诚实地回答:“不想,好吃,才不会。”

        “说谎。”殷予怀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随后将人转过身,轻轻地亲了上去。梁鹂闭上眼,安静地接受这个吻。

        殷予怀吻的很轻,待到那最后一点甜味在两个人舌尖蔓延开,他轻笑着说道:“是不是,饴糖也没有那么难吃?”

        梁鹂垂眸:“才没有,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岁孩童喜欢的东西。”

        “鹂鹂不知道吗?”殷予怀将人转过来,让她坐在他身上。

        梁鹂抬眸,望着正前方的殷予怀,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能看见模糊的光了,又或许是因为今日的烛火比前些日子亮堂了些,他的眸中,恍若有散落漫天的星光。

        她声音很轻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不知道。”

        她知道他喜欢甜的东西,很喜欢饴糖,但至于为什么,她不知道。

        殷予怀将头放在她肩头:“那算了,不告诉鹂鹂了。”

        正准备听答案的梁鹂一怔,听见殷予怀的笑声之后,轻声哼了一声:“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这样子的话”殷予怀一把将人搂紧:“在下偏要告诉你。”正说着,他的唇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耳尖,轻轻地啄了一下。

        梁鹂垂着眸,有些被逗笑,随后就听见他说道:“因为有个人,给在下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包饴糖啊~”

        他已经开始不避讳谈及那些岁月,这让梁鹂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知所措。她怔怔地望着他,如若是旁人,在这种时候,如何都不会再提到废院中的事情了。毕竟,怎么说,也不算一段特别美好的回忆。

        殷予怀抱着她,笑着:“其实,饴糖也没有那么难吃,对不对?”

        他好像是在说糖,却又好像,不仅仅是在说糖。

        梁鹂望着殷予怀,随后,跪坐在他身上,双手勾住他,抬起眸,身子缓缓上前,认真地舔了一下他的唇角,停了一瞬后,轻声说道:“不,还是很难吃。”

        说完,她静静地吻了上去。

        待到殷予怀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脖颈上的锁链已经没了。

        暗室中除了他,空无一人,他静静地为自己斟了一壶茶,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鹂鹂。因为之前也有一段时间看不见,所以如今稍稍熟悉一些,他就已经能够熟练地自己做很多事情了。

        殷予怀咽下一小口茶,撑着手,想着待到鹂鹂下次来,他要同鹂鹂说一些事情。

        例如,让鹂鹂勉为其难地为他准备一些盲文的书。

        最后,再有一盘棋,要是棋盘是温玉的,就再好不过了。

        殷予怀并没有出去的打算,他在心中,一项一项列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待到心中算到第九十九件时,殷予怀眨了眨眼,忙止住了自己的危险想法。

        要不,向鹂鹂要个杨算了。

        那些东西,让鹂鹂一件一件去准备,他实在舍不得。

        这般想着,殷予怀的手点了点桌子,思考自己等会要如何开口。

        不等殷予怀想周全,梁鹂已经提着午膳走过来了:“殷予怀。”

        殷予怀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饭盒,随后,熟练地打开,放好,甚至还为梁鹂布好了菜。梁鹂轻轻地看着殷予怀,甚至有一些怀疑郁岑的药,如今是不是已经失效了。

        殷予怀似乎能猜到梁鹂想什么,但只是低头一笑,并不说话。

        虽然有些好奇,但说到底,梁鹂不太在乎。

        直到用完膳,殷予怀试探说道:“明日在下能见一见杨吗?”

        梁鹂一怔,望向殷予怀,心中突然泛起一阵疼。

        她的眸几乎是瞬间就红了,随后望向他满是伤痕的脖颈。她今日才为他摘掉了脖颈处的锁链,不过半日,就受不住了吗?难道这些日子,都是假的吗?对啊,假的才正常,毕竟,谁会希望自己这样被困住一生呢。

        梁鹂眸深沉了一瞬,额头突然被敲了一下。

        “梁鹂,你又在想什么呢?”殷予怀撑着手,声音却很温柔。

        梁鹂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低着头,手缓缓地掐住自己。

        明明是他的问题,他还打她。

        听见她不说话,殷予怀就大概知道,她肯定又是误会了什么。

        他上前一步,手轻轻地揉着她的额头:“疼吗?”

        梁鹂不说话,摇了摇头。

        殷予怀轻声一笑,疼才怪,他就是轻轻碰了一下,比他吻她的力道还轻。

        他晃了晃自己的锁链,蹲下身,将她的手搭在他的脖颈上:“在下唤杨,只是因为,有些事情,希望杨去为在下做。如若鹂鹂不喜欢,可否为在下准备纸墨笔砚,鹂鹂将东西转交给杨就好?”

        梁鹂眨了眨眼:“什么事情,杨能做,我不能做?”

        殷予怀静静地亲了一下她的手腕,轻声说:“那倒,也没有。只是有些琐碎,在下怕鹂鹂觉得麻烦,就想让杨去做。”说完,殷予怀将自己要的东西,一样一样列了出来:“盲文的书,可能要花些时间去寻,不过幽王府应该也有一些,鹂鹂随便寻上几本,带给在下就好;棋盘这个,有些麻烦,如若寻不到,普通的木棋子就好”

        殷予怀一连说了很多,最后握住了梁鹂的手:“只是觉得,太麻烦了些,这些事情,给下面的人去做便好。”说完,他轻声一笑:“这里太空荡了些,鹂鹂这几日又繁忙,在下总是会有些无聊的。”

        梁鹂怔了很久。

        她望着面前的殷予怀,突然心中有些慌乱。

        她是希望他这样的,但是当他真的这样了,当他真的为她放弃了人生中的一切了,她又有些心疼。

        适才殷予怀的说的一切,说到底,只是在告诉她一句话。

        他在对她说。

        他此生,都不准备出去了。

        因为她想,所以他愿。

        甜腻的香依旧萦绕在两人鼻尖,梁鹂思维开始变得有些迟钝。她今日特意没有服下解药,她想试试,这些日夜,从来没有服过解药的,殷予怀的滋味。

        他还在轻轻揉着她的额头,轻笑着问着:“还疼吗?”

        她眼眸一红,轻声道:“疼。”

        殷予怀怔了一瞬,随后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慌乱和茫然。虽然他记得自己敲的很轻,但是他看不见,听见这一声“疼”,就开始想,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小心让鹂鹂疼了。

        本来平日里,他已经习惯了锁链的存在,即便去到最远的地方,也不会被绊倒。

        但一担心,他起身的时候,就不小心踢到了交缠的锁链,还来不及反应,他就被迫半跪了下去,膝盖有些被锁链划伤了,他默默用衣袍掩住。

        即便烛光很昏暗,梁鹂还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自然,也包括他偷偷用衣袍掩住伤口的动作。

        她握紧手,堪堪控制住了自己的眼泪。

        直到——

        殷予怀起身后,轻笑着对她说:“额头还疼吗?”

        梁鹂眼眸那颗泪珠,滚烫地落下,途经脸颊,最后栖息在了殷予怀的指尖。殷予怀更加慌乱了些:“很疼吗?”他甚至有些不敢再去触碰到,怕自己不小心,又将她弄疼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有些厌恶自己为何看不见,他既不想让她看见他狼狈的一面,又不想在她哭的时候,只能为她擦干眼泪。但这种情绪,也只有一瞬,他轻轻摸着她的额头,确定了没有伤口,心中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温柔问道:“鹂鹂,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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