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十四章
这或许是殷予怀第一次, 真的,不想再爱梁鹂了。
或许他曾经真的说过很多次, 但是他没有一次, 比这一次,要平静。
殷予怀望着窗外的雨,轻声咳嗽着。
他其实想好了第二十四副画, 要画什么。
但是现在,好像不重要了。
他甚至,不再需要那些画了。
说到底,画完二十四副画, 就离开, 不过是他为自己寻的借口。
这一路上,殷予怀已经记不清,他为了留在她身边, 为自己寻了多少个借口了。
他眸中没有什么情绪地看着房间的一切,随后淡淡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压下喉间的甜腥, 殷予怀掀开被子, 上了床,垂上了眸。
他其实没有什么睡意, 但, 还是睡吧。
隔日。
梁鹂很早便醒了,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抱住身边的人,但等到她的手伸过去,却落空了。
冰凉的一片提醒她, 她是一个人。
梁鹂瞬间就清醒了,她静静地呆在被子之中,眼眸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角落。
殷予怀还在生气吗?
梁鹂没有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这一天,她又没有见到殷予怀。
调养之下,今日,殷予怀已经“好了不少”。
大夫蹙眉看着面前的公子,话语间有些犹豫。
殷予怀轻声道:“没事的,在下对自己的身体,也算了解。”他平静得,恍若说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大夫用了许久,才放下紧锁的眉头:“公子,老夫能力有限,虽然能够看出公子中了毒,但是实在看不出公子中了什么毒。”
殷予怀倒是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但他并不想为难面前这个大夫。
他的毒,他自己清楚,世间罕有人能治。
或许郁岑是可以的,但他也不太在意。
他道谢:“多谢大夫这几日的照顾,麻烦了。”
大夫摇了摇头,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是老夫医术有限,平生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毒如若公子不嫌麻烦,往西去一百里,那里有个寨子,里面有个老神医。”说着,大夫为难起来:“公子的病,那老神医说不定能治。但那老神医,脾气很是古怪,那寨子也邪乎,公子如若要去的话,千万小心。”
殷予怀没想过要去,所以这时,甚至没问寨子的名字。
一旁的杨三倒是眼睛亮了一下,但见到殷予怀毫不在意,眼眸也失落地垂下。
待到将大夫送出门,杨三关上了门,随后握着拳,跪在了殷予怀面前。
“殿下,杨三有罪。”杨三头直直撞到地上,一连撞了三下,再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满是血了。
殷予怀蹙眉:“杨三,起来。”
杨三这一次,却格外地倔强,他的腿仿佛长在了地上,怎么都不愿意起来。杨三握紧拳头,声音低沉:“殿下,杨三罪不容诛。”
殷予怀淡淡看着杨三,他其实不是很想杨三将那些事情说出来。
杨三被迫无奈的背叛,于他而言,真的没什么。
但是杨三,这一次,很坚决地摇头,眸光坚定地望向殷予怀:“殿下,杨三对您,说了很多谎。在殿下昏迷的半年之中,为殿下治病的,不是什么随意路过云游四海的大夫,而是是梁鹂梁小姐身边的郁岑。在梁小姐的事情之上,杨三也对殿下说了谎。梁鹂,就是从前的霜鹂”
杨三将过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小到他为了去拿药,说的那些微不足道的谎。
将一切都说完后,杨三颤抖地匍匐在地。如若按照大殷的律令,他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按律当斩。
殷予怀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了一句:“起来吧。”
杨三这一次,很听话,他起身,低着头,垂着眸,不敢看向殷予怀。
殷予怀静静看着杨三,起身,轻轻摸了摸杨三的头:“没事了。”
杨三惊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殿下。
殷予怀此时正拿着帕子,低头为他擦拭着额头上面的血:“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杨三忙点头,跪下来:“是,殿下。”说完,又是重重磕了一个头。
殷予怀淡淡说道:“在下说的是,下次,不要再磕头把自己磕出伤了。”
杨三身子一顿,忙起身。
殷予怀将帕子递过去:“下去处理伤口吧。”
杨三有些觉得自己在做梦,出门的那一刻,还觉得轻飘飘的。
殷予怀看着紧闭的门,开始轻咳起来,待到手中满是血丝,咳嗽才止下。
他垂下眸,淡淡地净手。
听见外面敲门声时,他用帕子将手擦干净了,才说道:“进来吧。”
门被小侍推开,出现在门口的人,是柳愔愔。
“公子午好。”柳愔愔进来,莞尔一笑。
殷予怀轻点头:“柳小姐好,不知柳小姐前来,所为何事?”
柳愔愔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殷予怀面前:“愔愔想和公子谈一笔合作。”
殷予怀接过柳愔愔手中的东西,轻声说道:“合作?”
柳愔愔点头,眸中含笑:“公子见谅,愔愔是个商人,见到公子这般具有才能的人,实在不忍错过。”
殷予怀放下手中的东西,眼眸垂下:“柳小姐——”
柳愔愔连忙阻断,眨了眨眼:“公子,先别拒绝,愔愔一定能给到公子想要的。”
殷予怀抬眸望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柳愔愔脸色也严肃了不少:“一年为期,公子只需要为愔愔打理一年。一年之后,公子随意走留,愔愔绝不阻拦。”
殷予怀依旧打算拒绝,他对这些,没有兴趣。
直到柳愔愔轻声说道:“以公子之才能,金银财宝,都是对公子的辱没。这些俗气的东西,愔愔便不提了。
“愔愔知道,公子想离开幽州,而愔愔,能够帮公子,离开幽州。”
殷予怀怔了一瞬:“何时?”
柳愔愔弯唇:“今日。”
幽王府。
此时的梁鹂,还不知道,殷予怀,已经离开了幽州。
她静静地坐在秋千之上,淡淡地垂着眸。
院中依旧是寂静的一片,只有屋檐时不时滴落雨滴的声音。
梁鹂身下的秋千,也是湿的,但她也不太在意。
她看着紧闭的院门,手握紧了一旁的木藤,微小的刺扎入她手指尖的那一刻,她眼眸中的泪陡然落下。
好疼
梁鹂缓缓起身,蹲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软弱,但她控制不住。
且,绝不承认,是因为殷予怀。
只是因为花藤中的刺太疼了,只是因为她太娇气了,所以才会在这空无一人的院落中,如此狼狈地落泪。
她红着眸,望向院门,眼眸中水光潋滟。
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所以,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她只是没有赴一场约。
她甚至不是故意的。
在废院中,他辜负了同她的那么多约定,凭什么,如今她只是没有赴一场约,他就能一去好几天,都不回来,甚至,不同她说一声。
他都同她成了亲
梁鹂眸中的神色,越来越碎裂,那些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情绪,开始泛滥。
在暮色之中,屋檐下的雨滴缓慢地落着,蹲下身的少女,缓缓地起来。
那些曾经心软的瞬间,在她的脑海之中放映,她的眸中,缓缓挂起破碎的笑意。
是她错了。
梁鹂眸中的笑意,逐渐温柔,她望向手指尖那溢出来的血珠,轻轻地将血吮入舌尖。甜腥味在唇间绽开的那一刹那,梁鹂缓缓地向着黑暗中走去。
是她错了,她就不该对殷予怀如此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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