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输人不输阵(二更)……
六月十四[ri]晴,山外暑气正盛,林子里却怡然如[chun],行宫前方的大[cao]原扎满了锦棚,锦棚正中设了一骑猎场,明黄的皇帐坐落在正北,开间深长,里头聚着当朝重臣,并皇子皇孙,亦单独隔开一间供嫔妃观看比赛,正北的视野最好,与皇家沾亲带故的姑娘均托门路挤去了皇帐里。
皇帐左右则是各国锦棚,沈瑶事先打听过,这一次来了蒙兀,女真,高丽与滇南属国。
擂鼓一响,声势浩大,气吞山河。
各官眷的锦棚则挨着使国往下排列。
谢家在左边第一间。
沈瑶去得晚,从后方甬道进去时,二夫人身旁还留个位置给她,谢京挽着她进来,大家都朝她行礼,大约是听到谢家动静,隔壁几家夫人纷纷过来与她见礼,她们与沈瑶年纪相差太多,说不到一块,便将各自的女儿媳妇引荐沈瑶认识,沈瑶勉强应付一番。
皇帐内人头攒攒,沈瑶还是一眼看到坐在皇帝身侧的谢钦,他一身绯红的仙鹤补子,神[se]肃穆端正,令人不敢[bi]视,也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谢钦恰恰也朝她看来。
隔得远,倒是瞧不真切,沈瑶朝他无声颔首坐了下来。
起先是男子比试,多数女眷并不感兴趣,招朋唤友去锦棚后面的树林旁纳凉。
沈瑶从小在庄子上爬摸打滚,有几分功夫,看着倒是津津有味,闲暇之余瞥见谢京在一旁整理护膝,问道,
“你今[ri]打算上场?”
谢京指了指斜对面挨着皇帐的第一个锦棚,
“你瞧见蒙兀帐中坐着那红衣女子没?她是瓦剌大汗的第三个女儿,人称卓云郡主,她自小拜蒙兀国师为师,受过中原文化教化,一心想嫁入咱们大晋来,这一次联姻的人选中便有她,蒙兀的意思,大约是嫁一郡主来,再娶一名公主回去。”
“这么多年咱们与蒙兀烽火难休,两败俱伤,陛下也想握手言和,已经应下了,接下来便是定人选。”
“这位卓云郡主好生嚣张,数[ri]前在鸿福楼放话,要择尽大晋伟岸男儿,让我们挑她剩下的,我若不挫挫她锋芒,岂不堕了我大晋女子的威名?”
沈瑶就喜欢谢京身上这股倔劲,“你有把握吗?”
谢京露出难[se],“昨[ri]永安侯府的三姑娘试过她身手,二人打了个平手,可我觉着卓云郡主留了力。”
沈瑶来了京城这么久,也听过永安侯府的名声,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武将之家,而那永安侯府三姑娘,沈瑶也见过一回,她与寻常女子不同,肤[se]成古铜[se],生得十分健美,没有一点娇滴滴的气质。
如果这样的人都不是卓云对手,今[ri]比试便有些棘手。
“待会比什么?”
“比骑[she],只是你也晓得,实则是比身手。”
沈瑶看着一脸跃跃[yu]试的谢京,笑道,“我没看出来,你平[ri]养在深闺,竟也学了几招本事。”
谢京将腰身一挺,“我太爷爷文武双全,并不拘束女子习武,我虽没几分真本事,骑[she]却是从小练到大,比不了功夫,咱们比准头。”
沈瑶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卓云郡主,她穿着一身鲜艳的奇装异服,身上的裙摆如同打碎的染缸,五颜六[se],混在她身上竟也格外好看,额尖缀着一条银链,更添了几分英气勃勃,
“蒙兀以游牧为生,她天生擅骑猎,准头只可能更好。”目光随后落在谢京身上,“你可不能轻敌。”
谢京正[se]道,“我会全力以赴。”
场上高手尽出,热火朝天,随着[ri]头越大,比赛越发激烈。
大晋遭蒙兀与女真两相夹击,好几回险些落败,幸在禁卫军当中有高手,勉勉强强替皇帝撑住脸面,便是沈瑶也看得心惊[rou]跳,她自小生长在山野,对朝廷谈不上休戚与共,只是到了这样的场合,被现场呐喊助威的气氛所感染,心情也跟着时起时落,到最后大晋武士击败蒙兀悍将时,她也着实松了一[kou]气。
她到底还有几分首辅夫人的自觉,端得是从容不迫,身旁的谢京就没她这么矜持,时而跳起来助威,时而鼓起双拳呐喊,半点姑娘家的娴静都没有,急得宁氏亲自上阵将她按下不动。
上午比试结束,讲武场气氛便松弛不少。
皇帝在皇帐里摆宴犒劳使国。
那卓云郡主坐在兄长身侧,看着[chun]风得意的皇帝道,
“皇帝陛下,您别高兴得太早,下午女子比试,我可是要打你们大晋女子一个落花流水。”
皇帝也没介意她的无礼,眯起笑眼打量她,“卓云郡主是客,我们中原姑娘礼让三分,也是情理当中。”
皇帝也晓得京城闺秀怕无人是卓云的对手,话里留了余地。
卓云郡主不笨,听出皇帝言下之意,便是她赢了也是中原人礼让的缘故,她懊恼地看着身侧的蒙兀郡王,
“哥哥,你帮我说话。”
卓云郡主是个直[xing]子,不懂得中原的弯弯道道。
蒙兀郡主便老[jian]巨猾多了,他举起酒盏朝皇帝敬道,“陛下,无论礼让与否,在下向您讨个恩典,若卓云赢了,京城子弟任她挑选如何?”
皇帝慢悠悠喝着酒,“等她赢了再说。”
卓云对自己势在必得,用膳时一双雪亮的眸四处扫视,但凡俊俏的都要多看几眼,看来看去,就属一身着仙鹤补子的绯袍官员最中她的意,锋锐而不失沉稳,在[cao]原上这样的男人便像最难征服的雄鹰,令人神往。
就他了。
午后稍作修整,下午申时初比试正式开始,比起男子骑[she],姑娘家的比试活跃气氛的成分居多。
高丽来了一位娇滴滴的公主,如何是卓云郡主对手,郡主三招便将对方[bi]下了马,并仰身拉弓,弯腰而下稳稳地[she]中箭靶子,赢得满堂喝彩,便是皇帝亲眼所见,也不得不夸她骑术[jing]湛。
卓云郡主[she]完,得意洋洋往谢钦瞄了一眼,却见他不知在低头瞧什么,看样子没能一堵她的风采,颇有些失望。
大晋这厢打头阵的是三位武将家的姑娘,两两相较,最后余下永安侯府的陈三姑娘与卓云郡主。
昨[ri][jiao]手后,陈三姑娘便知卓云郡主游刃有余,夜里求得父亲与兄长点拨,愣是苦苦习练到半夜,想了几个法子来制住卓云郡主。
陈三姑娘上场,讲武场便凝肃了几分,三姑娘可是大晋佼佼者,若她还不能拦住势如破竹的卓云郡主,其他人更无取胜的机会。
谢京已做好上场的准备,坐在沈瑶身旁不停地深呼吸,沈瑶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你功夫在三姑娘之下,还是算了。”
沈瑶担心谢京受伤。
她十二岁那年遇到马贼,不自量力伙同村民执刀上阵,被对方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她三[ri]没下床,沈瑶在庄子上磕磕碰碰长大,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受伤无数,大约是这身皮囊底子好,看着细皮嫩[rou],实则是糙养着长大的。
谢京娇贵,沈瑶担心她受不住。
谢京自小家学渊源,骨子里没有怯战一说,
“无论如何得试一试。”
沈瑶无话可说。
视线转移至场上,陈三姑娘与卓云郡主已[jiao]手了数招,陈三姑娘执剑,卓云郡主双手抡起两个铜锣,气势磅礴,比起男子也不遑多让,叫锦棚里的女眷看得胆战心惊,纷纷替三姑娘捏一把汗。
五十招过后,卓云郡主一记击中三姑娘的马腿,马蹄腾空嘶鸣,将三姑娘往地面抖去。
三姑娘重重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卓云郡主轻而易举[she]下三箭,直中靶心。
“好!”
蒙兀使团起身齐齐叫好。
大晋这边士气低落,陈家的人立即冲上去将三姑娘给搀起,沈瑶看着都觉得疼,正待说什么,却见眼前一道蓝影一闪,只见谢京毫不犹豫冲出,直奔场上陈三姑娘而去。
宁氏一惊,往前扑了个空,拦不住她,“京儿!”
沈瑶也急了,手中的帕子都快绞成一团。
那头谢京将[jing]疲力尽的陈三扶起,气得眼眶泛红,“芸芸,你还好吗?严不严重?”
陈三倚着兄长气若游丝,眼皮疼得似睁不开,强撑着喘道,“她功夫霸烈,硬拼赢不了她,你使巧劲试试。”
谢京咬着牙点头,“我知道了,你去歇着。”
抬手将眼底的泪花拭去,十五岁的小姑娘将胸脯一抬,扬声吩咐身后的婢女,
“拿我的软剑来!”
谢京一上场,沈瑶便做不到方才那么淡定,连着呼吸都不顺畅了,锦棚内谢家人人人屏息,宁氏急出了泪花,“这可不是好玩的,都怪他爹爹,自小就教她骑[she],养出这副争强好胜的[xing]子,若是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皇帐内,皇帝指着谢京的背影问谢钦,
“你这侄孙女如何?”
谢钦皱着眉,“不是对手。”
皇帝露出失望,“输了本来不打紧,咱们中原女子以温婉娴静著称,比不得[cao]原女子雄烈,只是这卓云郡主奔着和亲而来,若叫她赢了,大晋男子任她挑挑拣拣,朕[jiao]待不过去。”
谢钦沉吟道,“陛下勿忧,真有为难之处,臣必定给您想法子规避。”
谢钦头脑灵活,有手段有谋略,听了他这话,皇帝眉心舒展开。
“好。”
谢钦实则并未将女子比试当回事,只消男子赢了,大晋脸面就没丢,姑娘家切磋切磋,输了也无伤大雅,他唯一担心的是谢京受伤。
果不其然,这个念头刚落下,场上谢京的双剑被卓云郡主的铁链给勾起,摔在地上断成数截。
沈瑶心险些跳出嗓子,她与宁氏不约而同站起,催促谢家的爷们去救人,谢文义带着谢家几位年轻子弟,守在讲武场两侧,时刻准备营救谢京。
谢京倒是临危不惧,双剑被夺,她便[chou]出马背上事先预备的马鞭,立即回马往卓云郡主一[chou],卓云没料到她留有后手,提着马缰跃开侧身躲过一劫。
谢京趁着她闪躲的片刻,立即[chou]出马囊里的箭矢,拉起长弓,对准前方箭垛子[she]去。
她箭矢还未脱箭,却闻得身后传来一声狂妄的冷笑。
“你以为这么容易便能赢我?哪个又不是狡兔三窟呢?”
卓云郡主逮着了谢京无暇回防的契机,[chou]出马鞭牢牢卷住谢京的腰身,谢京的箭矢由此[she]偏了,与此同时人被卓云郡主高高掀起,重重往旁边扔去。
谢家人吓得尖叫出声。
“京儿!”
沈瑶看着那鞭子毫不留情[chou]在谢京后背,带出一片血花来,心疼地冲出锦棚,
“太嚣张了!”
宁氏等人紧随其后纷纷追了过去。
不幸中的万幸,谢京的父亲谢文义在女儿还未被甩落地前,提气跃起稳稳接住了她,只是谢京那后背被[chou]出一条血淋淋的印子,当父亲地看得心痛如绞,含着泪鼓舞她,
“好孩子,你很勇敢,没有丢谢家人的脸。”
沈瑶等人先后涌了过来,七手八脚将谢京抱起来,
“来人,传太医!”
“京儿,你怎么样?”
谢京疼得受不了了,却还是勉强笑出来,她嘴角的血顺着眼泪滑下,不甘地与沈瑶道,
“瑶瑶,我...我差点就赢了....”说完这话,她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沈瑶从未这般恼火过,她气得跺脚,“京儿!”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她看向那坐在马背上张扬跋扈的卓云郡主,卓云郡主压根没往谢家方向瞥上一眼,她骑着马趾高气昂来到皇帐前,
“皇帝陛下,你们大晋的优秀女子都败在我手下,既如此,大晋英俊的男儿也该任由我挑。”她马鞭往谢钦的方向幽幽一指,
“我瞧上陛下身旁这位年轻官员,您就将他许给我吧。”
这话一落,讲武场四下[chou]气不绝。
有人愤愤不平,有人暴跳如雷,还有人怒火冲天。
“卓云郡主,你可知你面前这人是谁?他是我大晋内阁首辅谢钦谢大人,并非皇室宗亲,再说,他已娶妻,郡主怕是要另择他人。”
卓云郡主先是露出一丝懊恼,琢磨片刻,唇角高高掀起,
“娶妻又如何?你们大晋不是盛行和离吗?把她离了,本郡主许她重金,岂不快哉?”
大晋众官员被气得吐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皇帝脸[se]沉沉,他当然不可能应下这荒唐之举,只是此女也过于目中无人,不教训教训她,皇帝难咽下这[kou]气。
谢钦压根没注意卓云郡主,他目光注视着不远处那神[se]清凌的女子,只见沈瑶将裤腿一束,接过碧云牵过来的马缰,跃上马背,她当鞭一[chou],纵得那马儿从外场跃入围栏内,
“比试还没结束,谈赢为时尚早!”
卓云郡主一愣,扭头望去,瞧见一穿着海棠红裙衫的貌美姑娘端坐在马背上,其两手空空,连件称手的兵刃都没有,她不由地一嗤,
“你是谁?”
沈瑶嗓音冷酷得没有一丝温度,“在下,区区不才,正是首辅之妻,沈瑶。”
沈瑶心里并没有多少家国大义,她不能容忍别人羞辱谢钦,更重要的是,她要替谢京报仇。
卓云郡主神[se]倏忽一亮,顿时来了兴致,将马驱回,
“好,真不愧是谢郎的女人,我若赢了你,你便主动与他和离可成?”
沈瑶面无表情回击,“我若赢了你,你便跪下来任我做马骑!”
“你.....”卓云郡主忽然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原来谢郎喜欢烈[xing]子的女人,正好,我也是。”
她上下打量沈瑶,
“你换身衣裳来,我等你。”
她不想胜之不武。
沈瑶今[ri]没预备着上场,自然没带衣裳来,输人不输阵,她懒洋洋地笑道,
“对付你,绰绰有余。”:,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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