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落枕是常见的小毛病,即便不治疗也可自行缓解,就是得难受几天。前世偶有落枕,经常是热敷按摩拔罐以缓解,韩珏对此很有经验。

  如今她练武时常浑身酸痛,所以置备有竹罐。因为没有酒[jing],无法使用火吸法只得采用水吸法,就是把竹罐放在热水里去煮,煮完之后趁着热力的时取出竹罐扣在身上。

  让郭嘉褪去上衣露出肩颈在卧榻上趴好,回忆一番后韩珏开始动手,一番折腾之后终于把三个竹罐扣在了他肩颈的[xue]位上。初次拔罐会有疼痛难忍的感觉,她问道:“疼吗?”

  “尚可。”大丈夫何惧疼痛,郭嘉面不改[se]的好奇道:“不曾想珏郎竟通晓岐黄之术。”

  “略知皮毛而已。”这话不是自谦,确实是碰巧知道如何治疗落枕。

  等待一刻钟后将竹罐拔掉,从让郭嘉脱衣直至拔罐完成,韩珏表情自然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扭捏。任何谁都无法从肢体动作中判断出她的真实[xing]别,既然女扮男装,就要贯彻到底。

  她希望自己的身份不会有暴露的那一天,乱世之中,女人更难。就连曹[cao]刘备等霸主还经常被人挟持老婆孩子,尤其是刘备,三番五次的逃亡中,曾数次抛妻弃子。这是大汉的传统,刘邦不仅丢老婆还丢老爹。

  如孙夫人这般桀骜不驯的女中英豪,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夫君,何况自己这种无权无势的小人物?韩珏早已决意,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马甲。

  “唔……”郭嘉起身试着扭扭脖子,发现果然舒服多了,便戏谑道:“不知应付医资几多?”

  韩珏挑眉轻晒也开了个玩笑,“先记录在账,待所需之时一并结算可好?”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关系拉近了不少。事实上,郭嘉此人甚是聪颖,虽然表面和善令人有如[chun]风拂面之感,但实际上跟他打[jiao]道浅[jiao]容易深[jiao]难,不过没关系,她韩珏也不是省油的灯!

  过完年就是公元184年,这一年大贤良师终于按捺不住揭竿而起,但起义究竟是哪一天以及怎么爆发的,具体详情一概不知。等于是只知大概的结果不清楚过程,也不知道颍川郡到底会怎么样。

  提前知晓即将发生的大事件,依旧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被迫当旁观者。至于说去告密揭发太平教的逆反之意,阻止起义的发生?韩珏没有这么蠢,张氏三兄弟经营一二十年之久,告密有用没用先不说,万一遭到报复怎么办?她惜命还不想这么快领盒饭。

  时间紧迫,秋收之后她已开始着手招募人手,可她势单力薄,既非权贵又非世家子弟,这种身份根本招募不到什么优质的护院。如果是身份贵重或者声名远播之人,甚至不用主动招募,自然会有门客投奔而来。

  可关键是这一穷二白的身份,就连添置奴仆的钱粮还要抠抠搜搜的积攒一番。再者说,没有足够的威慑力,贸然招募反而容易被反噬。

  为保小命,顺利渡过东汉末年的滔天巨[lang],她的策略是广撒网多结[jiao],择优而从之。同时还要保持与韩氏主枝的友好关系,关系至少要达到在遭难时求助不被轻易拒绝的程度。

  知道的越多越忧虑,学舍内韩珏正襟危坐装作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但在心里测算自己食肆的收益,考虑把五铢钱换成多少粮食储存起来。

  散课后,学舍内又开始批判宦官,郭嘉旁听韩珏陪听,她甚少与人争辩,主要是以后世之人的眼光来看,某些问题根本不值一辩纯粹[lang]费[kou]水。

  比如现在,这群人言辞激烈义愤填膺的在抨击宦官。党锢之祸究其本质乃因士大夫、贵族等对宦官乱政的现象不满,与宦官发生党争。结局是士大夫之流落败,被禁锢不能入朝为官。此间读书人均为士人,所以当然会对宦官[kou]诛笔伐。

  宦官做乱,宦官真的就是罪魁祸首吗?杀尽宦官就能海晏河清?不论本质只谈现象,费再多[kou]水也白搭!

  有人激愤不已高声道:“陛下应诛宦者,还天下以清明!”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震耳。韩珏抬了下眼皮撇撇嘴,无动于衷,心道[kou]号喊得再响,陛下也不想听。

  “这位小郎一言不发难道是要为宦官抱屈不成?”

  说话之人年及弱冠头戴褐[se]布巾,面带怒意,看向韩珏。

  韩珏抬眼审视此人,记得自己与他应该远[ri]无怨近[ri]无仇才是,为何要故意找茬?

  “小郎为何默然以对?”

  她不应声,对方还要咄咄[bi]人。

  韩珏站起身来,淡淡的开[kou]反问,“以仁兄之见,陛下不诛杀宦官是因为陛下不知宦官之恶?”

  此人不屑的冷哼一声,“陛下受宦官蒙蔽天下皆知!”

  “嗯嗯,仁兄所言极是。”韩珏点头表示附和,转而又道:“宦官之恶海内皆知,天下之人皆未被蒙蔽,为何单单就陛下被蒙蔽?”

  这话问的极其直白,忠于昏君的思想她是没有,在场之人皆为读书人,有几人会认为汉灵帝是任人摆布的傻子?与其讨论这些没用的东西,不如来说说为何汉灵帝不愿意杀宦官。

  东汉言论还算自由  ,但也无人敢直骂帝王是昏君。天地君亲师,仁义、忠孝、名分都是名士所追求的,忠君必然摆在第一位。君王有错就是为人臣子的错,昏君也是君主。

  所以此人立刻便道:“宦官近而民远,是以如此!”

  韩珏继续追问:“陛下近宦官而远民,何故?”

  此人又道:“宦官善蛊惑,陛下亲近之!你这小郎,竟无知至此!”

  后面这句纯粹属于人身攻击,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人是蠢货。郭嘉丝毫没有出声帮忙的意思,正静待韩珏如何反击。周围其他人见这边争吵,侧目不已。

  韩珏淡然如故,“依仁兄之见,陛下亲近宦官乃因其善蛊惑,又因宦官善蛊惑而陛下近之。三岁小儿皆知,其喜蜜饴,乃因蜜饴甜,又因蜜饴甜其喜之。仁兄此番糊弄,莫不是故意逗弄于我?”

  这是赤[luo][luo]的在讽刺自己的见识如同三岁小儿,此人顿时气愤不已,可事实就是如此,难道不是吗?

  “小郎莫不知理通于此者,通于理者!”

  对方在回避问题,这场辩论里她不能落于下风,否则会被轻视,不利于维护和谐的友情。没看郭嘉一言不发的正在验自己的成[se]?

  “见阶边之[cao],一岁一枯荣,却不知何故?谓之知其然,未知其所以然。”

  透过事物的现象看本质,她就是想说汉灵帝是昏君。

  此人冷哼一声,“依你之见,陛下何故受蒙蔽?”

  瞥了对方一眼,韩珏反问道:“陛下受蒙蔽,何以见得?”

  屎壳郎喜欢屎难道是因为屎善于蛊惑?还不是因为屎壳郎就好这[kou]!

  “陛下乃万民之主,宦官存在乃因陛下需要,宦官之权乃陛下赋予……”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哼!不过是托辞,尔等之流同荀氏并无二致,均惧于宦官之势,具要同流合污!”

  此人说完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哦?韩珏听明白了,此话明显是意有所指,看样子自己是被殃及池鱼了。据她所知,所谓的同流合污应该是指荀绲之子,少有才名的荀彧娶妻中常侍唐衡之女。

  荀彧的亲事就跟后世沸沸扬扬的花边新闻一样,士子之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偶尔就会被人提溜出来[kou]诛笔伐一番。所以荀氏的人都不入官学,荀氏家学渊源,子弟们在家闭门苦读也能名扬天下,更何况荀氏还有私学,入学门槛据传高的很。

  不过名士一旦沾染上宦官,身上便有了无法洗脱的污点。若非荀彧有真才实学,才名远播,讥讽之声更甚。

  所谓名门世家也不是清高孤傲不食人间烟火的皎皎之月,荀绲忌惮宦官就让儿子娶宦官之女。说明名士亦常人,只不过比常人更懂得如何趋利避害。

  “甚是无趣。”韩珏摇头叹息,整天听这一群人在讨论如何匡扶社稷,耳朵都磨出了茧子。

  汉灵帝不杀宦官是因为他傻吗?他不是不敢杀,而是不想杀。杀尽宦官谁来制约外戚,靠世家?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帝王、外戚、世家,谁不是在争权夺利?

  她的暗含之意郭嘉明白,意在指责帝王亲小人才致如此局面。不过总觉得似有未尽之意,故而凑过来接着问道:“珏郎以为宦官之根源在于陛下,可又当如何化解?”

  能如何?不如何啊!韩珏两手一摊,看着只比自己高了那么一丢丢的郭嘉,语重心长的说道:“少年郎,忧思过重不易长高。”

  想这么多无用之物作何用?还不如多想想晚上吃什么好。

  见他不[yu]多言,郭嘉识趣的换了个话题,感慨道:“荀氏迎娶宦官之女,世人谤之,足见宦官之恶!”

  不知现在的郭嘉与荀彧是否有私[jiao],无论荀彧的老婆到底如何,韩珏都要先夸上几句,博个未见面的好感。

  “先贤曾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荀氏门风高洁,故而其妻身在其中必定是已洗尽淤泥而不染。”

  郭嘉闻言哈哈一笑,“珏郎善夸赞!”

  岂不是说我擅长拍马屁?韩珏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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