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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第三


  通天的白色光柱从安铂馆的屋顶洞穿,如果说天空的雷霆是一闪而逝的树枝,那么这一幕无异于是雷电落地后成长而出的根深叶茂的雷霆巨树了,直直地冲向乌云盖顶的天空,隐约之间有龙吼的声音,那是雷电在空气中的炸裂汇聚成流的闷响滚滚如怪物的吼叫,这一幕异象维持了足足三秒后才消逝。

  光柱最后一抹白光极盛时几乎照亮了整个山顶学院,也照亮的大半片漆黑的天穹,像是聚光灯打在了不大透光的黑布上,乌云的纹理就像生物的鳞片一团又一团,一簇又一簇。

  大雨夹杂的大风吹动着乌云舒卷变化,从树林惊起的鸟雀排成“女”字逃向远处,白光熄灭之后一切都陷入了沉寂,天地里只能听见风雨呜咽的呼啸。

  —

  如果现在有人在现在赶到白色光柱的现场的话,一定会愣在原地,因为他们会以为自己迷路了。

  在卡塞尔学院任何人都知道穿过小树林的石板路后会遇见一片昂贵的人造草坪,然后是鱼尾狮喷泉和规划严谨的停车场,再之后就是富丽堂皇的安铂馆了。

  可如今,这里的地形改变了,没有人造草坪,也没有鱼尾狮喷泉,更没有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学生会会馆了,在这里只有一片焦土,黑灰相间的焦土,淡淡的白烟和焚烧的气息从地面升起,像是有人把雷霆种在了泥土里最后生出的只有满目的荒芜。

  废墟和焦土之中出现了一个深坑,在以深坑为圆心的周围百米之外躺着数十个生死不知的学员,身上全是焦黑的痕迹,很难想象这种级别的爆炸居然没有一个人被炸得死无全尸。

  释放言灵的人想不到,身处爆炸中心周围的人也想不到...路明非也想不到。

  剧烈的耳鸣和两眼发黑的症状缓慢消退,趴在地上的路明非渐渐缓过了神来,他脸贴着地面手脚有些发麻,这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这种麻痹感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这告诉了他自己还坚挺地活着,从两次危险言灵的爆发中活了过来。

  至于为什么别的人都还在昏迷,就他一个最菜的醒了过来...爆炸发生的瞬间,每个人第一反应都是向前冲,充满了觉悟和决心,但路某人不同,他也有决心...保命的决心,所以在见势不妙后第一时间扭头就跑,最大限度远离了安铂馆这才让他成为了受到爆炸影响最微弱的一个幸运儿。

  路明非撑住地面半爬了起来干呕了两下,眩晕产生的恶心感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努力好好几次都没站起来,之前的白光就像是一万颗震撼弹爆开,爆炸声差些把他的耳膜给震裂掉,还好跑路的时候是背对光线的,不然说不定除了耳聋外他还得眼瞎掉。

  没有镜子,但路明非感觉自己现在估计跟黑兄弟相比肯定血脉更纯正一点,好不容易才把涌到喉咙的澳洲龙虾给咽了下去,抬起头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后看向前方...然后整个人直接傻掉了。

  安铂馆消失不见了。

  或者准确地来说,被夷为平地后的安铂馆变得到处都是了。

  ...小时候孩子们经常玩过一个游戏,将炮竹点燃塞进玩具里,奔跑到远处捂住耳朵期待地看着在白光一闪和轰鸣巨响之后那烟花绽放的场面。

  如今安铂馆成为了那个倒霉的玩具,在那巨量的冲击波爆发瞬间,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建筑终于崩塌了,溃散的大量建筑石料成为了高速飞出的黑影,天女散花一般砸向四周的绿化带,将大量的树木拦腰截断,高速的“炮弹”带着劲风将周围的地面、泥土、草坪轰出沟壑与大坑。

  也得亏路明非在白光照耀安铂馆的瞬间就铆足劲儿地往小树林深处跑,不然靠得太近他还真有可能横死在这些巨石的飞砸之中,小树林的这些树木成为了天然的屏障帮他拦下了大部分的冲击和巨石,就在他现在屁股后面小树林的泥土里还埋着半截鱼尾狮喷泉的雕像,半个狮子脑袋藏在土里面,极有可能是擦着当时路明非头皮飞过去的...

  好在安铂馆没有在学生云聚的中心地带,不然就这么一下不亚于大当量的手雷在人群之中炸开了...但现在也不是什么好值得庆幸的时候,因为这一次的爆炸还远远没有代表着事情的结束。

  路明非盯住安铂馆遗址的中心,在那里有一个明显的坑洞,并不深中心大概一米左右向着五六米的直径辐射,以路明非的角度不大看得起坑洞中心是什么情况,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得到引起之前爆炸的罪魁祸首此刻就正应该藏在里面,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路明非想咽一口唾沫但却发现嘴巴干涩无比,他现在完全可以扭头就跑路,但事实上他没有落跑反而向前走了过去靠近了爆炸的现场...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场唯一清醒的活人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今晚大家都这么猛,一旦到他这里犯怂拉了胯,之后大学四年可是要被人指脊梁骨过的,他路明非虽然不怎么要脸,但关乎人品和义气方面的事情,在林年的耳濡目染和熏陶下他一向还是觉得自己挺靠得住的。

  在即将走出小树林时,灰头土脸的他都准备清嗓子嚎两句:有没有大兄弟还活着?

  可这时候,忽然远处狼藉的焦土中出现了惊人的异动,路明非瞬间闭上了嘴巴,整个人以高中军训教官看了都要落泪的完美战术卧倒趴在了地上。

  记得当时狠踹路明非膝盖窝训斥的让你趴下摔得头破血流也得给我倒下去,路明非愣是每次趴倒都要用手撑或者趴得不果断,怎么训都没用。但就现在看来最好的老师永远都是死亡的威胁和恐惧,这一次战术卧倒就算换十年老兵来估计也没他做得这么利索了。

  在趴倒在地上后路明非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气不敢出地瞅着远处的焦土...他发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没看错,有一只黑色的手臂从那松散的泥土中伸了出来!

  在焦土中心的范围内,一只漆黑的手臂贯穿了土地探到了空气中,让人不由想起《活死人之夜》里的经典丧尸爬坟的场景,这只手臂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人类的肢体,上面全是坚硬的黑色不明物质。

  路明非隔着老远眯着眼睛瞅着,寻思这是哪个兄弟被烧焦之后余心不死想要还魂吗...

  随后地面松散的泥土开始向外隆起,一个人影骤然掀起了大量的泥土从地下站起身来,身姿矫健而匀称,肌肉丰满有力...但很可惜的是所有的皮肤表面都被漆黑的颜色覆盖满了,整个人看起来惊悚无比,活像是被烧焦的活尸又从墓地里爬了起来,隔着老远路明非感觉都能闻到一股诡异的肉香味。

  就在他心里惊呼哪个哥们儿命这么硬的时候,哪个黑色的身影忽然站出了一个马步不动了,趴在地上的路明非微微一愣以为这哥们儿这是要打一套太极拳助兴的时候,那身影以一个肉眼难以看清的幅度猛地扭动了一下胯部,浑身上下进行了一次剧烈的震动,透骨的劲道瞬间传递到了每一个角落,随后如同“劲松震雪”一般将身上的黑色物质给“崩”了下来!

  太极拳·截劲。

  那些附着于体表的黑色物质崩落,说实在路明非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按照他的认知,人只有在皮肤焦黑之后才会出现这种浑身漆黑的症状,所谓的黑色物质不过就是皮肤碳化。碳化组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保护着身体不被感染,现在这一发震劲下来对方不得变得血肉模糊了?

  可事实并不如路明非所想,那些黑色的物质在崩落之后露出的不是血淋淋的肌肉和血管,而是稍淡一些的青黑色?

  路明非瞪大了眼睛,这下也看清了这还魂的“活死人”到底是谁。

  黑色物质震落,剑盾的青黑鳞片受到了雨水的冲刷,每一枚鳞羽都像是有生命一样在大雨中舒展呼吸着,在那脸部的碳化物质剥落后,英俊的意大利人脸庞暴露在了空气之中,睁开的眼眸里全是纯粹的金色。

  恺撒·加图索。

  但路明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恺撒加图索,与印象中翩翩的贵公子相差甚远,那青黑的鳞片舒展着就像恶鬼的甲胄,在微微变形的面骨下,英俊的脸庞也凸显出了狰狞...这幅模样不由让路明非想到了林年,在明珠塔时那个男孩也曾有片刻处于这种状态,极恶如人间行走的厉鬼。

  路明非视线立刻转移到了恺撒的肩膀上,绿色数据忠实地刷新了出来,出现的数据可谓是让他大掉眼镜,原本就夸张的三围数据此刻出现了又一次的膨胀,攻击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两千,但防御和敏捷却奇怪的只有两三百...

  下一刻,大雨焦土中的恺撒忽然单膝跪地吐了一滩血出来,在侧身的时候路明非眼尖看见了他腰间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那是一道贯穿伤,几乎横穿了左小腹的位置带来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内里的血肉组织被高温炭化才没有导致大量的失血,可这种伤害怎么看也很不妙吧,也难怪恺撒的数据显得这么异常了。

  吐完血的恺撒擦了擦嘴角,从地上爬了起来,抬步就走向了安铂馆废墟的中心,步入了那个因为爆炸产生的大坑,随着恺撒的深入,路明非有些看不见他的身影了,他正想爬起来跟过去,可随后漆黑雨夜中再度升起的橘红色光芒几乎让他亡魂皆冒。

  剧烈的震响在深坑之中响起了,不是爆炸,而是绝对的力量硬悍大地发出的闷响,伴随的是大量的泥土冲天而起和雷霆的震响声,一个黑影从坑里倒飞了出来浑身沐浴着肉眼可见的电流摔向地面。

  那正是恺撒,在落地的瞬间,他一只手插进了焦土之中拖出了数米长的沟壑稳住了身形落地,黄金瞳冰冷地盯住深坑里缓缓升起的橘红光团,只是这一次这光芒并不如之前那般耀眼,光线微弱到可以直接看清里面释放者的脸。

  那是一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金发碧眼,年龄大约只有二十六七岁,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涤纶衣物,从那蓝色为基调夹杂着白色条纹的样式不难看出这是一身狱服...就像是丝袜好汉在安铂馆时推论的一样,释放言灵的敌人当真是从极北方那地狱一样的囚笼中逃出的怪物。

  “想到用避雷针引导‘阳雷’释放的方向,你是我见到过的第一个。”男人在走出深坑后眺望远处慢慢爬起的恺撒冷声说。

  安铂馆的废墟中,恺撒渐渐站直了,看了一眼左胸口处开裂的鳞片和焦黑的血肉,盯向男人淡淡地说道,“最先想到这个主意的不是我,所以我要感谢为我们做出牺牲的那三个同伴。”

  “第一次‘阳雷’的释放并非是被打断或者改变了方向...‘阳雷’的释放方向是无死角的全方位爆发,但当时受到冲击的却是安铂馆的屋顶,这个现象早就引起到我的注意了,后来我发现有人跟我想到同一边去了,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是安铂馆屋顶的移动升降避雷针吸引了‘阳雷’的爆发,不然当时所有在场的人在第一次爆发时就都得死。”恺撒盯住男人说,“如果你可以控制‘阳雷’的攻击范围,那么我们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但很可惜以你的血统无法真正彻底掌控这个危险的言灵,所以就算我们在‘戒律’的影响下无法使用言灵你也可以被击败。”

  “看来你还不明白血统之间的差异...凭借盗取‘切尔纳伯格(Chernobog)’的权柄,也是无法抹平这份差距的。”男人看向恺撒那狰狞的模样平静地说,“你很强,就算有避雷针引导雷霆,在那种距离受到了正面冲击还能活动,你应该算是这个学院里最强的人了吧?”

  “最强?如果是指血统和力量,卡塞尔学院或许有最强,但不是我。至于‘切尔纳伯格’的权柄?俄罗斯那边是将龙类看作为了斯拉夫神话中的神祇么?原来在你们那边是这样称呼‘暴血’的。”

  “‘暴血’?确实是很形象的形容,与黑暗做交换,你的未来也只会堕入黑暗。”

  “和魔鬼做交易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没有卖到一个好价钱。”

  “你太天真了。”

  “或许。但在坠入你所说的黑暗之前,能作为领袖为身后的同伴照亮前路,那堕入黑暗又何妨?”

  “你不知道黑暗中真相的残酷。”

  “如果不残酷那就不叫真相了。”

  “也是。”男人沉默了片刻,点头。

  大雨滂沱,两人于废墟中对立相望,雷光和风妖的呼啸如是交响乐的奏曲,雨水溅落在地面跃起的水花上全是充满杀机的倒影。

  ...

  青黑的怪物与橘红雷霆加身的‘神明’对话着,小树林内的路明非听得那叫一个背后全是冷汗。

  学生会主席和不明身份的男人的对话如果放在日常里,绝对是中二度爆表到没眼看,但如今在这种废墟、雷霆、大雨之中两两而立,庄严和冷漠的对述,正义和邪恶的分庭抗礼却是让这场对谈上升到了一种史诗、宿命感的层次。

  果然台词这种东西是要挑人来念的,换作是路明非的话这种台词在哪个场景里换什么风格说出来都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他看了一眼依旧处在昏迷的其他学员心里有点慌,因为这意味着如果主席阁下摆不平眼前的麻烦的话,他们就真的没有胜算了...他现在倒是还四肢健全,可杂兵多一个在英雄单位的厮杀中起不到任何作用啊?

  ...见鬼,芬格尔人呢?他之前表现得那么勇总不会死在刚才那场爆炸了吧?

  在路明非焦虑之际,大雨中那两道身影的对话还在进行。

  “你的言灵很实用,但在我的面前还是太弱了,就算你出卖灵魂获得了部分的不完全权柄也无济于事。”

  “看来你猜到了我的言灵。”

  “斯特利伯格(Stribog)权柄之下的‘风妖’吗?在雷电的力量下那种目不能视的情况下你能躲开磁场内金属的致命攻击已经证明了许多的事情。”

  男人抬头看向废墟之上的大雨,在黑色的雨夜中呼啸的大风里藏着隐匿的暗红利影,他们嘶鸣,他们渴血,但却因为男人身上的橘红光芒而感到敬畏和恐惧不敢上前,“就算你向黑暗与悲哀的神明献祭灵魂精炼你的血统,让你的‘风妖’们获得了进一步的力量,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短时间内二次爆发‘阳雷’这种级别的言灵,你现在也已经是外强中干了。”恺撒淡淡地说。

  “你小看了地狱爬出来的死人们对自由的信仰。”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他周身的领域渐渐宁静下来,最后如同拍向礁石的浪潮一般向上开始猛烈的昂扬,橘红的光芒也开始逐渐稳定地变得明亮了起来,太阳再度升起,光芒遮住了他的脸庞,雨水倾洒在那光芒中激起一片又一片实质可见的赤红雷霆。

  “再释放一次大规模的言灵你会死。”恺撒望着被橘红光芒笼罩的男人说。

  “路边的砂石怎会被漫不经心的路人拾起?但那些砂石对于深渊里的人来说就是活着的一切意义。”男人冷笑,“这是你们这类人永远都无法理解的残酷。”

  “残酷?每个人出生都面临着残酷的世界,我们都受到一样残酷的挑战,不同的区别是有的人可以克服,有的人却选择沉沦。”恺撒眼眸中露出了理所应当的神色。

  “你错了。”男人看着恺撒轻声说,“世界是不公平的,起码他没有给我做好面临挑战的时间,有些人出生即是错误,要面临数倍于他人的残酷,没有经受过我的苦难就不要说你可以理解我。”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恺撒说出了一段对于男人来说颇为绕口的中文,此前他们一直都是用英语交流的,在男人的沉默中他简单解释了这句中文俗语的意思,然后又冷淡地说道,“...我并不认可这个道理,因为错的就是错的,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无论你经历过多少残酷,错的依然是错的,是错的那就做好会被谴责的准备。”

  “生来就是错误,如何纠正?”男人张开双手冷漠地注视恺撒,那双黄金瞳内全是讥讽和冰冷,“错误的血统,错误的出生,错误的未来。若是我生而有翼,却又受到世人的排挤,那为何我还要甘愿做匍匐的蝼蚁?”

  恺撒和男人彼此都知道,他们在隐晦地谈论“血统”在混血种世界中那藏于明面下的黑暗,或许其他的学员对于男人的说辞会不屑一顾,但他是加图索的接班人,本身就知晓那些不光鲜,甚至可以说是令人作呕的真相。

  对于男人的觉悟和冷厉他只能报以沉默以对,因为毫无疑问对方就是那作呕真相的受害者,那一身切尔诺贝利的狱服代表了太多的‘残酷’了。

  “如果你要谴责我,那就来吧。”男人收起手说,“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看着领域逐渐开始扩张的男人,恺撒沉默了几秒后在大雨中站直了,青黑色的身躯像是威严的雕像,黄金瞳凝视着他问,“你的名字。”

  男人停顿片刻后开口了,说出了一个典型的俄罗斯人的名字,恺撒在听后点头然后转身了,以自己毫无防备的后背面对了‘阳雷’三度催生到极致的敌人。

  “你这是放弃了么?”橘红的雷霆照耀如初阳,在光芒中那赤金的黄金瞳注视着恺撒露出的后背低声问。

  说了那么多,觉悟那么深,这个家伙却要跑?

  “不。”恺撒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的使命从现在开始已经结束了,感谢你告诉了我很多有关你的故事,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顺着话题说这么多给我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在你的坟前为你缅怀...如果今晚过后我还记得你的话。”他背对着男人低声地说。

  橘红的雷霆中,那双赤金的黄金瞳中慢慢升起了震怒,那是对于恺撒蔑视和狂妄的暴怒,男人抬起手臂如指挥家一般挥斥。整个安铂馆废墟中藏在泥土里的金属开始颤动,纷纷破土而出折射着雷光犹如逆天升起的银色大雨悬浮在了强磁场之中,杀机凛然。

  可就算如此,恺撒也没有回头,男人在准备直接以金属杀死对方时忽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眼中的暴怒犹如冰释一般消退了,兀然侧头看向了一个方向,赤金的瞳眸中转而浮现出的是绝对的冷漠和...敬畏!

  —

  小树林中,专心致志关注着战场,为主席大人打Call的路明非忽然听见了树枝断裂的声音,那是琐屑的脚步声,踩在雨水打湿的秋叶上发出‘嚓嚓’的脆响。

  路明非整个人忽然僵硬住了,没有敢下回头,因为有微淡的金光照亮了他所在趴的地方...这意味着对方已经在他出神的时候接近到了他的背后,那股沉重的压力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让他觉得自己就跟故事里夜间独行的旅人一样胆敢回头就会被恶狼咬穿喉咙。

  可终究还是没有狼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那择人而噬的视线只是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就挪开,脚步声继续接近,在他的余光里出现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其上是洗得发白的修身牛仔裤的裤腿和匀称挺拔的人影。

  路明非窒息了,他认出了这个人影是谁,又在那个人影的肩头上看见了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数字...或者说...符号?

  从小树林中走出了一个大男孩。

  他从黑暗中走来,走进大雨里去。

  在黑暗的树林中时他唯一的辨识是那双黄金瞳,在瞳仁的深处有金色的液体旋转出不可思议的图形。但从诧寂的树林中走出后,那巨龙般的威严又从他那明朗起来的俊秀脸庞上消失掉了,那纤细狭长的身上穿着一身湿透的白体恤,漆黑的额发下是永不熄灭的黄金瞳,里面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倒影着雨中那橘红雷霆中的人影。

  “原来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废墟里,雷霆中的男人嘶笑了一下看向恺撒的背影,“你以为一个人就可以为你改变战局的结果吗?”

  恺撒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向了远处昏迷的一众学员们,他的任务还远没有结束,在等来援军后他依旧还承担着救援伤者的工作,在他见到援军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男人看着恺撒离开陷入了沉默,他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动作,因为他的余光永远留在了小树林中走出的那个大男孩的身上。

  那双黄金瞳...那漆黑额发下的黄金瞳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心悸感,这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来源于血统的威压。

  “名字。”男人说。

  男孩走进了废墟,踩在了焦黑的泥土里,雨水从他的额发滴落,他站在了大雨里,于是大雨开始说话:

  “我赶时间。”

  话语过于臃肿就会像是详尽过头的地图,面面俱到却又无从下手,从繁杂的言语里无法提炼出表达的核心意思。但这个男孩不同,他的话真的很少,直来直去,他说他赶时间,就意味着他真的在赶时间,话语留下之后,开始步伐稳定地走向了废墟中的男人,无视了废墟上空悬浮在大雨中的那些致命的金属。

  这时男人也看见了在他的手中提着一把修长的刀,雨水淋在刀上顺着锋锐的刀刃滑下,刀光鉴人、水流如注。

  他为杀人而来,自然话少。

  “先是一个话多的,然后又是一个话少的。”男人低笑了一下,再度抬头凝视踏步而来的大男孩时眼眸中盛开的了金色的鸢尾花,橘红的光芒瞬间凝滞了。

  他向对方手中的那把长刀施加磁场的控制,但却发现长刀如铁焊一样死死锢死在了握住刀柄的手中,足以见得上面的握力有多么惊人,虽然‘阳雷’的领域无法做到像是‘剑御’一般对金属有完全的掌控,但这个距离他对那长刀施加的力量足以将一只水牛拽翻,可握住刀的男孩却坚定稳固得像是扎根进了大地中!

  他果断放弃了夺取对方武器的打算,也确定了对方的危险程度,他不想冒险了,准备以最直接的力量彻底终结废墟中的一切。

  于是大雨中无处不在的金属开始震动,强磁场剧烈收缩,橘红的雷霆再次光芒万丈,高亢的咏唱声在废墟上狂舞,像是对这黑夜、大雨、世间最强烈的控诉和诅咒。

  言灵·阳雷。

  “无论来多少人,在这种诅咒的力量下也无济于事,你们还不明白吗?”光与热潮中,男人如同神明一般责问。

  只是可惜名单抬头的那个叫做‘林年’的人不在现场了,不然可以一并在接下来的言灵爆发中解决了...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释放言灵了。他心中又静静地想。

  雷光带来的光线很明亮,在提刀大男孩的身边划过了清晰的轨迹,光从他的脸颊一侧流过带来阴影,他看着雨中的光芒与神祇般的身影有些恍然。

  但片刻后他脱离了失神的状态又恢复了平淡的情绪,侧头望了一眼光芒正中心的那一抹绝厉的赤金色,明白了对方殊死一搏,想要在下一击结束一切的意图。

  才赶到现场,敌人就要拼命了,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件好事,可对于他来说却是没什么所谓,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面对雷霆的狂潮,他点头说,

  “那好。言灵·君焰。”

  他抬起了手指,仿佛要触碰面前那些虚无缥缈的光粒子。

  雨水和光线从未有如此鲜明的触感,在他伸出手的一刻,压缩的古奥音节在瞬间从他的口中爆出,气流将他面前的大雨震飞形成了空腔!狂风撩起了他的额发露出了令人惊悚的黄金瞳,也就是这一刹那,他完成了对力量的咏唱,握住了属于青铜与火的权柄1

  灼热的火光冲天而起,那是三重的耀眼火环于他的身边腾起,浪潮似的火焰散发出的光一瞬间将他和男人之间分割出了不一样的空间,那是雷霆与火焰的力量分庭抗礼!在越盛的光线中,他们之间的空间一次又一次地被割裂,直到只剩下巴掌大小,两双盛开的黄金瞳交错在一起绽放出不同美丽的花来。

  “斯瓦洛格(Svarog)的权柄,你是...楚子航?”男人瞳孔收缩,认出了这个名单位列第三的大男孩的身份,同时也在那真正烈阳的火海下明白了对方为什么在名单上会占据如此高位的位置...

  在火焰中那被热浪吹起的白色T恤下青黑色的鳞片扎堆涌动着,像是恶魔学会了呼吸的肤表。

  楚子航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甚至没有兴趣知道他的名字,在咏唱完毕后,推进到二度暴血巅峰,得到千度增幅的言灵一口气爆发了出来,灼热的浪潮冲天起彻底淹没了象征雷霆的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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