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一个名字、一坛毒酒
文修带着两只神鸟到了兰荫寺,在兰荫寺的顶上盘旋着。
分明是日色艳丽,但五彩锦鸡和白颈乌鸦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灿烂的阳光之下,兰荫山风景秀丽,烟霞流转,好似有虹彩宛然。
但在两只神鸟的眼中,那雾霭一般柔软轻薄的烟霞竟好似重重迷雾,望也望不到边,看也看不到底。
这是极其危险的,飞翔于空中的鸟儿若是看不清落点,是极容易撞伤自己的。
两只神鸟不敢落下去,文修便清鸣一声,率先飞入这泛着霞光的烟霭雾屏之中。
老大都上前了,五彩锦鸡和白颈乌鸦自然也不甘其后,跟在他身后飞入雾屏之中。
在天上看时,似乎是重重大雾,但真的飞去其中,却又复返为清淡的薄烟了。
烟霞之下,便能看见一座古寺伫立其中,空气中隐隐约约泛着兰香。
文修盘旋在古寺的金塔之上,朝下面看了看,带着两个小弟落在莲池边。
羽毛收敛,落地轻柔,文修又化作身着羽衣的清瘦的少年,向着莲池边的小亭中拱手笑道:“宫大哥,我回来了。”
宫梦弼抬起头看他,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他身后,两个妖仙半化作人形,只是细羽覆身、鸟首神骏,“你带了朋友回来。”
文修便上前引荐道:“这是我两个小弟,叫……叫……”
文修回过头问道:“你们叫什么?”
五彩锦鸡道:“群鸟唤我锦衣大王,叫我锦衣便是。”
白颈乌鸦嘎嘎叫了一声,道:“别人叫我乌鸦,这算名字吗?”
文修道:“当然不算了。”
白颈乌鸦歪着头问道:“我就是乌鸦,为什么叫乌鸦不算名字?”
文修咕哝一声,却说不太出来为什么。
宫梦弼便帮他解围,道:“名字使你有别于他人,你是乌鸦,但这这世界上有无数种乌鸦,你有了名字,便使你有别于其他乌鸦、有别于其他人。它使你认识到自己,让你萌发智慧,萌发性灵。”
白颈乌鸦便明白了,当他与其他乌鸦在一起的时候,他不需要名字,他们通过羽毛、声音、体型来分辨彼此,甚至也不必要分辨彼此。
有一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念头,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妖怪了。
取一个名字,就好像他从普通的乌鸦当中醒过来,变成现在这样的自己。
白颈乌鸦嘎嘎叫了一声,道:“我叫……飞星!”
宫梦弼笑了起来:“是个好名字。”
得他一句夸赞,白颈乌鸦忽然浑身一凉,他抖一抖身子,身上的羽毛便消失了,只剩下双臂还是宽大的翅膀。
白颈乌鸦顿时仿佛见到了天神一般,眼睛发亮,拜倒在宫梦弼面前,道:“多谢天狐尊者。”
锦衣羡慕的看着飞星,也拜在宫梦弼面前,道:“见过天狐尊者。”
文修顿时感觉到语塞,只觉得两个小老弟让他很难办。
宫梦弼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有神通广大到可以一言定命数的地步,只是符瑞萌发,见之则吉,碰巧飞星灵慧开发,便离化人更近了一步。
宫梦弼道:“别拜了,我还不是天狐,只是在修行天狐之道罢了,你们跟在文修身后,也就算是我的信使了。”
文修点了点头,道:“我都说我了我是泰山神使,天狐麾下驱蝗大将军,怎么样,信不信了!”
锦衣和飞星当然是信了。
宫梦弼看向文修,文修缩了缩脖子,然后又抬起头来,一副我就吹牛了,你要打要罚我都受着,就是不许揭我短的表情。
宫梦弼在屈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嘣的一声,疼得他眼泪汪汪。
锦衣和飞星也跟着他一起缩脖子,只恐宫梦弼发起怒来连累他们。
不过宫梦弼并没有发怒,而是道:“带着你的两个小兄弟去给娘娘上一炷香吧。”
文修便高兴地跳了起来,道:“走走走,去给娘娘上香。”
锦衣和飞星被他扯着往泰山娘娘庙的方向去了,锦衣尚且疑惑:“这有什么深意?”
文修道:“笨,上完香你就是自己人了。”
锦衣和飞星反倒催促着他快跑了。
宫梦弼的信使多了两员小将,通风报信、传递消息就更加方便了。
看着他们跑跑跳跳的离开,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宫梦弼回过头问道:“鬼母考虑的如何了?”
文修三人并没有看到,宫梦弼身边坐着一个眉目间煞气充盈的女子,宫梦弼有意遮掩,便让他们无法看穿。
罗刹鬼母看着三只小鸟,又看着更远树荫下的小倩,她似乎更自在也更自信了。
少了跟罗刹鬼勾心斗角之后,小倩反而渐渐归于淳朴,好像当年生前一样,多了几分活人的生气。
又看着在给狐子读书的朱正心,这贪婪好色的书生与他的祖辈一样令人厌恶,被她扭转了心相,变成猪魔,如今竟然也看开了,原本丑陋狰狞的容貌反而渐渐变得没有那样的可怖,甚至有渐渐变回人身的迹象。
真是奇怪。
明明宫梦弼也没有施法帮他,他为什么能自己就慢慢脱离了心相的桎梏呢?
罗刹鬼母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是刀俎,我是鱼肉,我有的选吗?”
彼时宫梦弼伙同燕赤霞遁入摩崖石刻,伙同真如残像将她封印在画中,那个时候宫梦弼才七品。
只是借着神女私印的威力,将她困在画中。但如今宫梦弼已经五品了,与她境界齐平。
一个是道法通玄、神秘莫测的新秀,一个是被封印数百年、积累怨恨的前辈。
罗刹鬼母倒是很想反抗,比如撕破画卷、打死狐狸,但两样她都做不到。她也不想留在画中继续受刑,她被关押得够了。
宫梦弼今日提出来,若是她发誓不再害人,就放她离开。
罗刹鬼母当然可以欺骗宫梦弼,但恐怕一眼就被识破,也不想自欺欺人,便开诚布公道:“我心中的怨恨难以洗刷,我心中的魔念更是难以压制,哪怕我愿意发誓,想要收手,我也做不到。”
“我如今已经不是散花天女,更不是珍娘,我是罗刹鬼,是罗刹鬼母。”
“我没法不宣泄愤怒和怨恨,也没法脱离血腥。我的怨恨早已在被关押的数百年里变成一坛毒酒,把散花天女和珍娘都毒死了。我能这样平和的跟你说话,就已经是我在极力克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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