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二步
库雅喇家的老爷夫人只慢一步赶过来, 看见摔在一起的儿子和女子,再看大门外头围了一圈路人,脸色霎时青了, 转身对老乔喝道:“还站在干什么?还不快去关门!”
老乔满目仓皇的跑上前把大门关上, 直接把文杏都忘在了外头。
库雅喇老爷手指抖着,指着启科齐两个道:“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玉格冷眼瞧着跌在蔷薇上,有些惊惶,又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启科齐和周家小姐,只沉着脸不说话。
四姐儿更慢一步,被仆妇扶着过来,看着眼前的情景, 身子晃了晃, 眼泪漫出眼眶,而后又晃了晃, 像是要晕过去, 库雅喇夫人忙上前扶住她安抚道:“我的儿没事, 额娘给你做主!”
然四姐儿看着启科齐脸上唇上的口脂印,看着周家小姐轻薄纱裙被划破后裸·露出来的大片肌肤,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气,还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四姐!”玉格忙上前, 劈手从库雅喇夫人手中接过四姐儿, 张满仓也用布抱着手,把仆妇扯到一边,一手搀着四姐儿,另一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四姑娘, 你别伤心, 有少爷呢,你还怀着身孕呢,你可千万别被这些个没羞没耻的人气出好歹,天老爷哟,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
张满仓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悲愤,余光扫到库雅喇家围墙上长出来的一排脑袋,指着周家小姐指名道姓怒骂起来。
“这位周小姐,你也是个堂堂官家小姐,吏部主事周迎辉周大人家的二小姐,我们家四姑娘拿你当亲妹妹疼的,你就是这么对我们家四姑娘的,你趁她怀了孩子,你和她丈夫滚到一起,你白用了我们四姑娘多少好东西,你就这样对我们家四姑娘的?”
“你一个官家小姐,堂堂吏部主事周迎辉周大人家的二小姐,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
库雅喇老爷紧绷着脸,面色铁青,瞧着张满仓,嘴唇动了动,恨不能出声打死他,怎么会有这么没眼色的奴才,家丑不可外扬,他还嫌这一通不够丢脸的?
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不过睡个女人罢了,这妻子怀孕,本来就该安排人伺候丈夫,启科齐无媒无聘和人滚到一起,是扫了四姐儿的脸面,可也不过是个小错。
库雅喇老爷心里被张满仓一通怒骂哭闹,恼得偏向了启科齐;库雅喇夫人更是完全站在自己儿子这一边;二进院子里被惊动的库雅喇小姐,走到自己额娘身边,也是生气的瞧着四姐儿,觉得是嫂子不懂事了。
但那是玉格的随从,玉格是客,她不说话,他们不好越过她去教训她的随从,更何况,这事儿确实是他们不占理。
张满仓还在一句一个名字,“你一个官家小姐,堂堂吏部主事周迎辉周大人家的二小姐,你也是读过书的呀,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们家四姑娘对你这样好,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这样欺负她!”
墙头上的人听了这一通原委,啧啧出声,“官家小姐怎么这样不自重,这什么周大人是怎么教女儿的。”
也有人嘿嘿笑道:“这才叫会教女儿呢,瞧瞧多体贴,亲自送上门的,嘿嘿。”
墙头上的污言秽语越说越热闹。
玉格在张满仓说了三遍周家小姐父亲的名字后,止住他,冷着脸对库雅喇老爷和夫人道:“伯父伯母,我四姐这一胎本来就坐得不太稳,受不得刺激,我先带她回家住一段。”
说着也不等库雅喇老爷和夫人同意,便要带着四姐儿走。
四姐儿悠悠转醒过来,垂着眸也不说话,只眼泪一行一行的落,顺着玉格的力道往外走。
启科齐忙出声阻止道:“不行!”
库雅喇夫人也道:“没有这样的理儿,玉格,启科齐也是被这周小姐迷惑了,他、你放心,有伯母在,任她是哪个主事家的小姐,都越不过四姐儿去。”
启科齐伸手把周小姐扶起来,又极有风度的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披到周小姐身上,张满仓都被他这操作看迷了。
墙头上的人也迷了,这是什么事儿?嫌他小舅子还不够生气?要为了攀附这官家小姐踩原配妻子的脸?
周小姐紧捂着衣裳娇弱的低着头,紧抿着唇不敢出声。
启科齐上前一步,对着四姐儿深揖到底,又转身对着周小姐深揖到底。
“都是启科齐的错,启科齐在外面喝醉了酒,错把周小姐认成四姐儿,都是启科齐的错,事已至此,还请四姐儿原谅我,至于周小姐,千错万错都是启科齐的错,只要你愿意,启科齐一定负起责任来,只是要委屈周小姐了。”
周小姐低着头嘤嘤啜泣起来。
墙头上的人又换了个风向,“原来是喝醉了酒,嗐,倒是个有担当的,没把这事儿推到那周小姐身上。”
“我就说呢,这启科齐平时的作风极正派,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原来是这样。”
玉格冷笑一声,“你也可以不委屈她,我四姐让位就是。”
启科齐又羞愧又无奈的看着她,一副随她说什么出气的模样。
墙头上的人又变了,“男人风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何况又是醉了酒,这岳家小舅子也太霸道了。”
库雅喇夫人忙上前安抚道:“玉格,四姐儿还怀着身孕呢,什么让不让的,要怎么让?我拿四姐儿可是当亲闺女疼的。”
库雅喇老爷一锤定音,“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启科齐虽然是喝醉了酒,可也真真伤了四姐儿的心,你好好给你媳妇赔礼,至于周小姐,挑个日子一顶轿子抬进来,不用太声张,以后好好服侍四姐儿,好了,咱们进屋里说话,在外面让人瞧笑话,像什么样子。”
周小姐恨得咬碎了牙,一顶小轿?库雅喇家除了是满人还有什么,家里连个有品级的人都没有,就敢说要她做妾,要不是看在启公子的面上,要不是为了红福记,哪个稀罕他们家?
玉格瞧瞧库雅喇老爷,又瞧瞧启科齐,再看向低头哭着的周小姐,怎么,都觉得她该见好就收了?
玉格冷笑着指着周家小姐道:“你是醉了酒,她呢?她好端端的怎么跑到了别人家的书房里?她的丫鬟呢?还有老乔,老乔可是一直守在前头院子的,怎么这两个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就滚到了一起,是咱们所有人都耳聋了?还是你们男盗女娼,你情我愿得很呢?”
库雅喇老爷面色难看的皱了皱眉,玉格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可是她说的问题确实也是问题。
库雅喇老爷恼怒的看向儿子。
启科齐沉默了下来,他原本想只要自己摆出姿态,就能安抚住四姐儿和周小姐,往后再两处平衡着,不想这个整日逗猫遛狗不求上进的小舅子,反应如此机敏。
现在只能……
启科齐祈求的看向周小姐。
周小姐是个胆大的,但却不是没脑子的,她要是认了是她仰慕启科齐,所以才没有反抗,那她就要落一个不知羞耻的名字,往后除了给启科齐做妾,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同时周小姐也觉得不对来,在看见四姐儿瞧着她弯了弯唇后,心里的怀疑顿时确认了十分。
“是她,是她害我!”周小姐指着四姐儿怒不可遏的叫起屈来,“是她叫我到书房换衣裳的,她还给我吃了茶!”
四姐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还没说话,仆妇先叫起屈来,“周小姐你不要乱说,家里的茶都是我泡的,老爷夫人喝了都没事,二少奶奶也喝了的。”
周小姐又道:“她还给我涂了口脂,对,那口脂一定有问题。”
启科齐神色不定,今日之事太突然,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怎么好好的,他今儿出门前,四姐儿还和他好好的,可周娇,周娇不是蠢人,不会无凭无故的乱说;再说自己今儿确实、自己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
查还是不查呢,启科齐的心思飞速的转动着,或许真是意外,毕竟那些口脂用的东西杂得很,说不准就有什么相冲了,如果真是意外,那这事就好办得多了。
启科齐定了注意,又朝周小姐深揖到底,“周小姐,真的是我喝醉了糊涂了,你要怎么处置我都行,只是四姐儿,四姐儿和你情同姐妹,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周小姐此时已是恨得不行,哪里能被一两句话哄住,当下红着眼睛非要个清白,“我好好的姑娘家,你们也说了我是官家小姐,嫁给哪个不行,要自甘下贱的来做人家的妾?我要不是被算计了,我、今儿若不能还我的清白,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以死明志!”
说着真要去撞墙,启科齐忙伸手拦住她,又为难的对四姐儿道:“四姐儿你看,要不就让她查一查,我是信你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四姐儿只哀哀的瞧着他掉眼泪。
玉格冷眼看了这一场,突然笑了起来,“还说不是早有私情?她不过一句话你就信了,就要查自己的妻子了,我四姐人傻偏银子又多,又是怀孕的要紧时候,她不是想做妾,大约是打算着做妻的吧,倒是我四姐碍眼了,行,我这就把她接回家,免得被你们害了性命去!”
这话又说得严重了,启科齐心中一跳,忙道:“我自是信四姐儿的,不用查,今次之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对不起四姐儿,也害了周小姐。”
“别,”玉格重声道:“查!”
“今儿咱们要查就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的清白要紧,我四姐的清白更要紧,满仓去把门打开。”
“各位,”玉格对着墙头上的人拱手道:“玉格请各位一起进来帮忙做个见证,免得进了屋子,我和我四姐儿人单力薄,真清白也不清白了。”
“嘿嘿,”那些爬墙头的正是没脸没皮又好看热闹的,当下便乱哄哄的答应下来,“好,我们帮你瞧着,嘿嘿,我们大家伙儿一起给你作证。”
库雅喇老爷和启科齐想拦,但张满仓早被小灰锻炼出一身好身法,三两步便奔上前打开门放了人进来。
玉格下巴微抬,冲着周小姐道:“周小姐,请!”
周小姐骑虎难下,只能真的转到四姐儿的屋子去找口脂盒,“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就放在这个抽屉里。”
跟着进来瞧热闹的人正好奇的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别说,外头看着只是普通的二进小院,这屋子里头却是不凡,家具摆件摆得满满当当,尤其那妆奁打开,哬,半抽屉白花花的银子,连个锁也不上,就那么随意放着。
周小姐也正愕然的看着抽屉,她原本想过她可能会把口脂盒换个地方藏起来,可只要人没出这院子,总能找到,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抽屉里竟有好几十个空的口脂盒。
玉格催促道:“周小姐,把我四姐害了你的那个口脂盒找出来吧。”
说着,玉格也走上前来瞧了一眼,“哦,原来东西有点多呀,也是,这口脂虽然贵,可我家四姐却是想用多少就有多少的。”
说完又对启科齐笑道:“要不姐夫帮帮忙,帮周小姐把这些都送到官府去,一个一个查一遍。”
“或许也不用麻烦官府,”玉格随手拿起一个口脂盒,笑着凑到两人面前道:“这口脂你们两人也算是唇舌相缠、细品慢咽过的,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一个?”
启科齐眉头紧蹙,他从没见过这样尖锐的玉格,一时都找不到话来缓和。
到底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只想今日,不管明朝,纵然她今次出了气,可四姐儿往后还要在他们库雅喇家过日子,她闹得这样难看,往后四姐儿还能有好日子过?
哐当!玉格用力的将口脂盒砸到两人脚边,脸色也冷了下来,“看来不是这一个,那这一个呢?”
玉格又拿起一个,猛地摔倒地上。
这回瞧热闹的人有准备了,忙跳脚躲开,玉格干脆抓起一把,全部摔到地上。
周小姐被吓得尖叫一声,躲到启科齐身后。
“玉格。”启科齐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玉格笑着转了转手腕,启科齐也不想和玉格闹僵,连忙放开,
玉格收回手,对启科齐笑道:“姐夫也不必生气,我砸的是我四姐的嫁妆,砸多少我赔多少,你放心,你们家不会有一点损失,不用生气。”
“玉格你冷静一点,这事确实是我的不对。”
“嗯,我很冷静,”玉格低头把抽屉里的银子一个个捡出来,放到桌上,又打开另一个抽屉,把四姐儿的银子和金银首饰全捡出来,其中还有一抽屉也是各样红福记口脂和粉英的空盒。
玉格拿起一个空盒,对身旁瞧热闹的人道:“这样一盒最普通粉英,也要卖二两银子,空盒子也能到红福记换一钱银子。”
原本瞧热闹的人眼睛直了,玉格把盒子塞到他手里,“送你了。”
此时,不知何时离开的张满仓抱着一个大匣子重新挤了进来,“少爷,这是您给四姑娘准备的东西,还有四姑娘要的给姑爷会友的银子。”
张满仓把匣子打开,只见里头一匣子金的银的玉的首饰,一匣子人参鹿茸燕窝等名贵药材,还有一匣子白花花的银子,险些没晃瞎人的眼。
周家小姐瞧着都一时忘了自己眼下处境。
玉格把捡出来的银子和首饰分类放进去,只留了一个十两的银锭子,而后关上匣子,对看热闹的人道:“这屋子里,除了这四面墙,全是我四姐的嫁妆,麻烦各位帮我都砸了,这是给诸位的辛苦费。”
玉格把银锭子放到桌上,众人的呼吸倏地急了。
启科齐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玉格笑了笑,极不客气的讽刺道:“用媳妇的妆奁银子就够丢人了,靠媳妇的妆奁银子过活,还要转头勾引别的女人,真是龟公都比你知道本分。”
启科齐的脸色红涨得难堪至极。
玉格却只笑着走过周娇面前,伸手撩起她的袖角笑道:“我四姐给你好东西,把你打扮漂亮了,再送到我姐夫的床上,她图什么?这话你也只能骗骗没脑子的人。”
玉格扫了一眼启科齐,又对着周娇笑道:“你当你自己是花娘,可我家四姐却受不得老鸨的污名。”
玉格重重的把周娇的袖角甩开,转身往外走,只留下一个字,“砸!”
张满仓连忙捧着匣子跟上。
混在人群中的大山,举起妆奁前的凳子,一凳子下去就把妆奁砸得稀巴烂,“兄弟们动手啊,白给的银子都不要?”
对啊,人家自己叫砸的,不用负责,又有银子拿,还不赶紧的动手。
嫌丢人躲到正屋的库雅喇老两口听到动静出来瞧时,便只看到东厢里正西里哐当砸得热闹,另一边玉格护着四姐儿扬长而去。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库雅喇夫人着急起来,“还有没有王法了!”
库雅喇小姐咬着唇跺脚道:“额娘,你不知道,那玉格给二嫂送了一箱金银首饰和银子来,现在好了,都没了,人家还要把嫁妆砸了,哎呀,这什么周小姐,这是惹祸精吧,不要脸!”
“什么首饰什么银子?”库雅喇夫人忙拉着女儿问道。
库雅喇小姐刚才被留在院子里照顾四姐儿,照顾得怎么样且不说,但东厢里的事却是听了个清楚明白,当下便和库雅喇夫人都说了,重点是,“好多的首饰、好多银子,满满一个大匣子,我瞧得清清楚楚,都没了,没了!”
“额娘我不要这个什么周小姐当我嫂子,做妾也不行,祸家精,让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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