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敬慕将军威名(四)
这也是曹幹抢的仅仅是南乡的几个土地主。
要是换成曹幹抢的是钱均家等这些县中的冠族、右姓之家,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纵然刘小虎,亦会很难再帮他说话。
陶俊虽然在南乡一手遮天,但论及他在县中的地位,其实也就寻常,——海西十几个乡,他只是其中一个较大的乡的较大地主而已,最多也就是家里有些田、手里有些钱,与钱均这样
曾有祖辈州郡知名,在朝中公府为吏,族人世代出为郡县掾吏的县中强豪,他是不能比的,在郡里边,他更不能与钱均等相比,钱均身为海西士人领袖、县寺主簿,在郡中亦有名声。
如果抢的是钱均,不管咋说,刘昱一定都会惩治曹幹。
抢的只是陶俊,那么在陈直、刘小虎的劝说之下,尤其是在陈直给刘昱提出了一个建议之后,刘昱虽怒,最终亦还是没有下令处罚曹幹。
陈直给刘昱提出的建议是:“郎君,就算是惩治曹幹,最多无非是令他将抢来的粮财还回去,打上他几个军棍,实际对他并无多少损害,对你也没多少利益。既然如此,何不免了对他的惩罚,而将此事当做一个机会,一正部中旧弊?”
“一正部中旧弊?当做一个机会?什么机会?什么部中旧弊?”
陈直摸着胡须,很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说道:“我所说的部中旧弊,就是大前天晚上,郎君你将欲惩治戴利,但是却未能惩罚得成之后,郎君你所抱怨的。”
“我所抱怨的?”刘昱抱怨的事儿多了,他不知道陈直说的是哪一个。
陈直说道:“大前天晚上宴席散了,暂将钱主簿送到你的住帐,你、我、小虎,咱们三个在我帐中说戴利这事儿的时候,郎君,你说你后悔不该将曹幹任为一个新曲的军侯。”
“是,我是说这话了!要非是那时把曹幹任为了一个新曲的军侯,又哪里还会有大前晚我欲惩治戴利而竟不得此事?又哪里还会有今日曹幹亦违我军令,拿个车盖来糊弄我此事?”
陈直说道:“郎君,避免此类事情再发生,一正部中之此旧弊的机会现下已经有了!”
“……姑丈是说?”
陈直说道:“募完粮后,接着咱就要募兵。先是戴利违你军令,继而曹幹违你军令,也就是说,他俩现皆有错处於你手中,那么接下来募兵的时候,郎君不就可以随你心意而为了么?”
刘昱立刻明白了陈直的意思,又拍了下案几,说道:“不错!姑丈此言甚是!接下来募兵,我就可把新曲之军侯,悉任为咱们的亲信了!”
陈直颔首说道:“不但新曲军侯的人选,可由郎君完全做主,旧曲的扩充兵数,每个旧曲扩充多少兵,也可完全由郎君一言而定!戴利、曹幹有错在身,无论郎君怎么决定,他俩一定不敢有异议;戴利是戴兰的阿弟,曹幹是曹丰的阿弟,戴兰、曹丰他俩亦一定不会敢有异议!”
“好啊,好啊!我的军令之所以在部中不能贯彻得行,戴利、曹幹胆敢先后违之,便是因为现在咱部的五曲部曲,有三曲不在咱的人手中!姑丈说的没错,戴利、曹幹现有错处在我手中,这回募兵,便可不用再理会戴利、曹幹、戴兰、曹丰诸辈,尽由我来做主!则待募兵完后,就可一扭部中多数曲皆不在你我控下的局面!到那时候,……哼哼,哼哼。”
陈直笑道:“到那时候,部中旧弊得正,郎君之令,必再不会有人敢违,可令行禁止矣!”
“姑丈说的好啊!不错,不错,这的确是个大好的机会!”刘昱问刘小虎,“阿姊,你说呢?”
欣赏曹幹是一回事,把兵权尽量地都抓在自家人手中,加强对本部部曲的控制力是另一回事,对於陈直的这个建议,刘小虎自无反对之理,她说道:“姑丈此议甚是!阿弟,确是可以借此机会,在接下来的募兵开始以后,把新募来的部曲尽可能多地控在手中。”
为何陈直会在此时提出这个建议?
也不只是因为戴利、曹幹先后违令,等於是给了刘昱这么一个“趁势收揽兵权”的机会之故,同时亦是因为刘昱现今在部中的威望等各方面皆有提升。如果是放在以前,可能即便是有机会上门,刘昱也没办法趁机收权;现下不然了,他部率的位置已是日渐牢固,可以这么做了。
——所以说,“机会是留给做好准备的人的”这句话,半点没有毛病。
通过多时的努力,临战亲自上战场、算是公正地对待各曲、尽心尽力地为本部争取利益,等等各种作为,刘昱已经做好了准备,於是,当戴利、曹幹把机会给他送到,他即能抓住!
“阿姊既也无异议,那就这么定了!这次募兵,就这么干!”
……
这天下午,一车车的粮食从县城里头拉出,运来营中。
这些粮,都是钱均在县城里边为刘昱募得的,皆是来自县中民家。
县寺府库里边其实是有储粮的,虽然不多,也有一些,但县寺府库的储粮,钱均丁点未动。
他有他的考虑。
从民间募粮,送给刘昱,可以说是为保县内士民不受“贼害”,士民诸家遂凑粮送“贼”,能说得过去;而如果动了县寺府库的储粮,这可是公粮,是朝廷的粮食!将来一旦有人追究,县宰早已逃掉的情况下,他这个主簿也许就要担责,是以,府库之粮,那是万万不可动之!
送来营中的粮食各是来自何处,刘昱、陈直并不过问。
不管钱均是从哪儿搞来的粮,只要把粮按商定的数额送够就行了!
钱均亲自押着运粮的车,亦来到了营里。
见到刘昱,他下揖说道:“贤弟,今天送来的是第一批粮,共计一干石。剩余的粮,我已经下了严令给分别主事县中各里之募粮事宜的小吏、里魁,务必要在三天之内,为贤弟募齐!”
一晚上的同榻夜话,钱均、刘昱的关系直线上升,两人已是以“贤弟”、“贤兄”相称。
刘昱惭愧地说道:“贤兄!我对不住你。”
“贤弟何有此言?”
刘昱说道:“我帐下军侯曹幹,前日往南乡募粮时,对贤兄小妻之父陶公颇有得罪。我已训斥过他!贤兄尝数与我言及陶公,曹幹却无礼於他,我甚是心中不安,有愧贤兄!”
“哦!贤弟说的是这回事啊。这事儿,陶翁今儿中午来我家了,给我说了。我当时就斥责了他。曹君是贤弟帐下爱将,他去南乡募粮,陶翁理当听从他的命令。於今曹君粮已募够,还回了营中,他协助曹君办成了贤弟的差令,该是高兴才对,却哭哭啼啼的来找我,成何体统!”
说来中午时,陶俊哭哭啼啼,向钱均哭诉的那些事,当真是闻者落泪,听者惨然。
陶家庄园里的存粮、财货和陶家宅院里的粮钱,及陶俊养的那两匹马,还有羊、猪、鸡等尽被曹幹部曲抢掠一空不说,甚至连陶俊家中箱子里放的债券,都被曹幹派人给烧了,他轺车上的车盖也被曹幹抢了!乃至陶家宅外种的果树上结的果子,都被曹幹的部曲给摘了个干净!
——曹幹献给刘昱的那个车盖,即是从陶俊轺车上拆下来的。
真可以说是,本是大富的陶家,经曹幹等这么一圈走下来,顿变成了空空如也。
钱均听陶俊哭诉这些事时,亦是颇为恼怒,但这毕竟是陶俊的遭遇,是陶家的遭遇,莫说陶俊只是他小妾的父亲,就算是他妻子的父亲,他的亲老丈人,他亦不可能为此就与刘昱翻脸。
一番话说出来,只字未提曹幹在陶俊家的所作所为,相反,还如是陶俊不对也似。
但从“哭哭啼啼的来找我”这几个字,刘昱还是听出了钱均心中对此事的一点不满,越发惭愧,说道:“尚敢请贤兄恕罪!我的这些部曲多是出自贫家,穷惯了的人,不免见钱眼开,故是我虽屡下严令,有时也不好约束。为表歉意,贤兄今晚请在营中用饭,我给贤兄赔不是!”
“贤弟,我能理解你的难处。昔管子相齐,言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彼辈贫寒,诚如贤弟所言,‘穷惯了的人’,仓廪不实,衣食常缺,焉会能知礼节、明荣辱?不易约束,不足奇也。不过贤弟,愚兄有句掏心窝子的话,欲言与贤弟。”钱均甚是通情达理。
刘昱说道:“贤兄有何指教?愚弟恭听之。”
“贤弟啊,愚兄闻之,欲成大事者,必以得民心为要。贤弟英姿勃发,志存高远,今贤弟固是礼贤下士,以民心为重,可如果部曲常不从令,愚兄忧之,久则必会有害於贤弟之志!愚兄又闻之,‘慈不掌兵’,以愚兄之愚见,该以雷霆手段时,就当施展之!切不可妇人之仁矣。”
刘昱下揖,说道:“贤兄指教,是为明理!愚弟铭记在心。”
钱均赶忙把他扶起,笑道:“贤弟,愚兄不通兵事,刚才所言,只是愚兄认为应当如是。能否合用,还是得贤弟你亲做斟酌。陈君有大才,张良、萧何之属也,贤弟不妨可多从其言。”
刘昱这支义军的部率虽为刘昱,陈直的话语权很大,钱均当然是能看出此点的,因顺手拍陈直一个马屁。
“张良、萧何之属”,正捧到时时处处以老祖先刘邦为偶像,一门心思想要重兴大汉荣光的刘昱的痒处,他握住了钱均的手,恳切地说道:“贤兄,弟有一事相求,不知贤兄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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