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坐小孩那桌

　　这些年凉州军没少跟匈奴人干仗，不过既要压制西域众多小国、部落，又要提防来自河套平原方向的冲击，能拿出来支援关中的兵力着实不多，每次都只能投入几千人马，以奇兵的姿态在长安外围活动，瞅准机会给匈奴人来一下。匈奴人固然给搞得很窝火，凉州军也打得很不爽，这么点兵力，真的很难将凉州军的战斗力完全发挥出来。

　　不过这种情况在去年得到了很大的改观，小将谢艾横空出世，充当张茂的军师，在他的策划之下，以八千骑兵穿越翰海一般的沙漠，迂回千里，出其不意的出现在饮汗城下，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歼灭了聚集在此处准备过冬的众多胡人部落，斩首四万余及，降服三万余帐。这一战带着极其明显的霍去病闪击匈奴的色彩，而战果也如同霍去病闪击匈奴那样辉煌，着实是将胡人打到怀疑人生，以为四百年前那位天煞星重生了。经此一役，河套平原为之震骇，尤其是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的西套地区，大小部落纷纷臣服，不敢再搞事了。

　　这就为凉州军抽调主力参与到与匈奴汉国的决战中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要是那一仗没能将西套地区的大小部落打服，他们是不可能抽得出这么多兵力的。

　　现在，后顾之忧暂时没了，西域那边也还算安定，他们终于可以以全盛之姿走上战场，跟匈奴人放手一战了！

　　晋阳城。

　　城中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整个城市都为晋军收复洛阳、歼灭胡人主力而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不少人放声高呼，喊着喊着就变成了恸哭。

　　不容易啊！

　　他们晋阳是最先遭受胡人蹂躏的城市之一，早在十三年前便开始遭受匈奴人的攻击，当时的并州刺史司马腾见打不过刘渊，便带着两万多户的人口跑山东了，这也成了乞活军的起源。刘琨出镇晋阳的时候，晋阳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才让晋阳恢复了一些元气。结果没过多久，刘琨自己作大死，宠信大歌星徐润，打压老将，弄得离心离德，结果晋阳被刘曜攻破，好一通烧杀抢掠，最后还是拓跋鲜卑出手才将晋阳抢了回来。这些年匈奴时不时就向晋阳发动进攻，每一次都让晋阳有种泰山压顶的感觉，要不是一直都有中原地区通过商贸的方式向他们输向，只怕他们早就撑不下去了！

　　现在好了，匈奴主力覆灭了，他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刘琨喜不自胜，连声说：“胜了，胜了！该死的匈奴人，这下算是被打断脊梁骨了！”

　　挥舞着手中的捷报，冲众将领叫：“诸位，匈奴十万精兵强将几乎尽数死在洛阳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我打算精锐尽出，直取平阳，斩下刘聪的人头以洗雪永嘉之耻，诸位可愿与我并肩一战？”

　　众将领都默不作声，只是将目光投向温峤和羊允。

　　温峤和羊允同样默不作声，只是盯着刘琨，眼也不眨。

　　死亡凝视……

　　刘琨让这两个盯得头皮发麻，干笑：“羊贤侄，好外甥，你们别这样盯着我，我心里发毛！”

　　温峤哼了一声，说：“大司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朝廷给我们的命令是守住晋阳吧？”

　　刘琨笑容凝固，说：“那个……军令也不是不可以灵活变通的嘛！现在匈奴的脊梁骨都给打断了，估计都躲在平阳城哭丧呢，哪里有余力进攻晋阳？”

　　温峤说：“匈奴人有没有余力进攻晋阳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石勒肯定还有这样的余力！”

　　羊允说：“晋阳乃是山西第一雄城，它的得失直接决定整个山西的归属，一旦落入胡人手中，河北与塞外的胡人就连成一片了，后果不堪设想！”

　　温峤面无表情：“晋阳得失，关系重大，请大司空三思而后行！”

　　刘琨烦躁地叫：“难道我这辈子就只能守守晋阳，啥都不能干了？”

　　他是真的窝火。当年与祖逖闻鸡起舞，相互约定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结果呢？祖逖先是在平定南方的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接着又领兵十万击败石勒，击灭曹嶷，收复青兖二州，现在又在洛阳之战中建奇功，成为大晋排前三名的统帅，风光无限！而他呢？刘渊建国称帝的时候他在守晋阳，刘聪攻陷洛阳的时候他在守洛阳，李睿、北宫静、司马范依靠南阳一隅之地奋起反击，靠着两三万残兵败将与石勒苦战，守护大晋的残山剩水的时候他在守晋阳，现在晋军大举北伐，尽数收复黄河以南的土地了，他还在守晋阳！

　　敢情他这辈子就只能守晋阳了呗！

　　温峤倒也能理解舅舅的心情，像他这么心高气傲的人，看着昔日老友大杀四方，不断建功立业，自己却只能守守晋阳，啥也做不了，那感觉确实不好受。于是他说：“要不我们派出一员良将，出动一万人马，试着往汾北方向打打？”

　　这倒是个比较保险的方案，以晋阳目前的实力，要抽调一万人马出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万一打输了，这一万人马全折了，晋阳也仍然有余力继续坚守。要是打赢了，那可就爽了，击灭匈奴汉国的大功里有他们一份，将来论功行赏，他们也能抬得起头来，不至于在别人问起他们立下哪些功劳的时候只有一个干巴巴的守住了晋阳。

　　刘琨不满意：“才出动一万人啊？这么点人能干什么？少说也要出动个两三万人，留几千人守城就够了……”

　　温峤怒声说：“能出动一万人你就知足吧，我们晋阳总共才多少人马？再多嘴连这一万人都不出动了，大家一起窝在晋阳，直到战争结束！”

　　刘琨顿时就闭嘴了。

　　然后一众将军凑到一块，热情洋溢地讨论着哪个出去打，哪个留下来守城……

　　看得出大家都很想带兵打出去的，这些年被胡人堵在晋阳，一天打三顿，天知道他们受了多少鸟气，现在可算是找到机会连本带利的还回去了，这样的机会谁不想要？但总得有人留下来守城的，免得前线激战正酣，突然被人偷了家，那可就完蛋了。

　　商量的结果是由羊允率领两千五百突骑，八千步兵出战，温峤留下来守城。其实温峤比羊允更需要这份功劳，羊允率领四千骑兵千里迂回，驰援晋阳，给已经摇摇欲坠的晋阳打了一支强心针，这份大功再加上他与羊绣的关系，足够他将来平步青云了。而温峤，这些年仗没少打，但一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匈奴汉国的主力已经被埋葬在洛阳战场，刘氏覆灭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能立大功的机会真不多了！但他还是主动留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除了他，没人看得住他那个有点本钱就按捺不住要梭哈一把的舅舅。

　　刘琨凑过去，在众人面前走来走去，走过去又走过来，时不时还用力咳嗽一声，试图引起大家的注意。然而大家直接拿他当空气，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继续讨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刘琨试了半天，还是没人理他，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开口：“那个……你们商量了半天，有没有发现少了点什么？”

　　众人问：“少了什么？”

　　刘琨说：“统帅啊！这么重要的大战，必须有一个有着足够威望的统帅压着，才能三军用命，勇往直前啊！”

　　飞快的眨着眼睛：选我，选我，快选我！

　　然而，众人嗤了一声，根本就没接他的茬，继续为最后两个谁出战谁留守的名额争得面红耳赤。

　　对于刘琨的品格和声望，众将领还是很钦佩的，不然也不会陪着他留在晋阳这人鬼地方烤老鼠逮麻雀苦苦坚持了。但要说到军事能力，尤其是指挥大兵团野战的能力，众人表示你坐小孩那桌去，别在这里添乱！

　　一个将军菜不可怕，爱梭哈也不可怕，但又菜又爱梭哈就非常可怕了。这些年来刘琨梭哈了好几次，每一次基本上都是以全军覆没告终的，大家算是怕了他了。你老人家没事就好好呆在晋阳当个吉祥物……当然，有事更要好好呆在这里当个吉祥物，指挥打仗这种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你别插手。真的，你老人家呆在晋阳城里听小曲看舞蹈，静静等着我们把仗打完，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了！

　　刘琨大失所望，垮着一张脸灰溜溜的走了。

　　这帮小年轻打仗都不带他，实在太过份了，他必须去找几个歌星好好听上几首曲子，才能治愈自己受伤的心灵了。

　　很快，众人的商议便有了结果：以羊允为帅，刘琨世子刘群为副帅，鲜卑人箕澹率骑兵，姬雄、刘遵各领四千步兵，共计出动步骑兵一万一千人，往汾北方向发动进攻。

　　如果进攻顺利的话，他们还会视情况增加兵力，如果不顺利，就赶紧缩回来。

　　反正他们不会像刘琨那样，将手头上这点兵力一把梭哈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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