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大聪明

　　生活在桐柏山、大别山一带的越人以扬越为主。

　　扬越生活在江西、湖南、湖北一带，早在春秋的时候，“扬越”之名便已见诸史册了。秦汉时期，中原王朝大举开拓南方，扬越大量人口融入汉族，一部分为躲避战乱继续南迁，继续生活在山里的扬越已经不多了。三国时期，魏晋与东吴又对越人进行了持续数十年的人口争夺，要么以怀柔手段招纳，要么直接出兵报掠，没办法，那时人口暴减，大家都需要人口啊，不抢你抢谁。几十年的争夺下来，扬越越发的衰微，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好在西晋统一天下之后对南方的采取放养政策，不再对残存的扬越势力用兵，而南方豪族被西晋朝廷盯着，也夹紧了尾巴，同样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的派兵到山区抢人口，扬越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只是山里的日子着实不好过，连饭都吃不饱，太平年景他们还可以用兽皮、草药之类的东西跟山外的人交换自己生活必须的物品，但现在兵荒马乱的，这种以物易物的交易也没法进行了，再者听说那位年轻有为的大司农对他们这些蛮夷颇为宽容，愿意公平的跟他们交往，他们便动了心思，开始有人下山寻找活路……

　　李睿对此很满意，这说明他的民族政策开始奏效了呢，放以前想让这些越人主动走出山区跟外界交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越人可都是种田小能手呢，现在他最缺的就是劳动力，都下山吧，开拓湖广甚至更遥远的交趾可就靠你们了哦！都下山来，帮我把水稻一直种到湄公河平原去吧！

　　他特意跑到一个临时安置越人的村落去，跟那些越人打了交道。他看到，那些越人头发剪得挺短，身上带有夸张的纹身，整个人看起来很凶悍的样子。这也是他们一直受排斥的重要原因，按华夏民族的传统观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损毁，越人这种断发纹身的行为跟他们的传统观念相悖，不挨揍才是怪事。

　　不过，李睿对此接受良好……好歹也是在现代见识过众多非主流的货色，跟他们一比，断发纹身的越人这装束算得了什么？他笑着说：“现在虱子这么多，头发煎短点挺好的，不招虱子。”

　　回头对屯田官员说：“你们可以学学他们，把头发剪短一点，这样洗头会更加方便，少长很多虱子……那些小玩意儿可是会要人命的！”

　　屯田官员吓得当场就给他跪了：“大司农，这事可开不得玩笑啊！身体发肤，受诸父母，若是故意损毁那便是大大的不孝……”

　　李睿摇了摇头，叹气：“这套理论可真无聊。”没有勉强对方，只是跟越人首领交谈了一番，让人赠送了一些农具给他们，鼓励他们好好种田。越人首领十分感激，拿了满当当的三竹筒酒要献给他，他愉快的接受。

　　在来之前他就了解过了，一个越人愿意邀请你同饮一杯酒，那就是把你当成朋友了。他贵为大司农，身份尊贵，越人首领自然不敢请他同饮一杯酒的，不过倒是可以一竹筒一竹筒的送。

　　收了人家的好东西，自然得有所表示，于是他又赠送了越人首领一口大锅，并且亲自动手，用大锅炒出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打开竹筒酒的木塞与泥封，就着这些美味的菜肴与越人首领及一众大小头领开怀畅饮……

　　这竹筒酒啥都好，就是后劲大，几杯酒下肚他直接给喝翻了，在越人首领家里睡了整整一晚。第二天一早，他被巨大的吵闹声惊醒，走出去一看，登时眼前一黑：

　　那口大锅已经被大卸八块，一帮子大大小小的越人首领正围着这堆碎块争得面红耳赤，都想要大块点的。他们昨晚吃了一顿做梦都不敢想的美味，被铁锅这种神奇的炊具给迷住了，可铁锅只有一口，大家都想要，怎么办？

　　直接砸成几块，一人一块！

　　然后就为哪块更大的点，应该归谁而吵得面红耳赤了……

　　李睿给气得直翻白眼。锅都让你们砸了，还做个屁菜啊！你们可真是一群大聪明！

　　可他低估了这帮大聪明。这帮大聪明在瓜分了那口锅子之后，硬是靠着这一堆大大小小的铁片琢磨出了煎蛋、煎鱼、煎肉、煎茄子、煎韭菜等等菜肴，虽然量很少，但非常美味。有人甚至靠着这手绝活开了饭店，生意不是一般的火爆。

　　得，让他们把铁板烧给整出来了。

　　实在没眼看，李睿离开了江夏，渡江前往豫章。

　　在南阳小朝廷刚成立的时候，江州刺史华轶便表示拥护，并且在去年冬季出兵共抗胡虏，还向南阳小朝廷提供了不少粮食————虽说秋季粮食丰收了，但是南阳小朝廷的粮食供应还是不足的。在这年头，一个这么忠诚的臣子实在是少见，小皇帝对华轶极为欣赏，多次下旨褒奖他。要不是这个老头子的军事水平实在是一言难尽，估计司马诠会考虑封他为柱国大将军。

　　虽说很受南阳小朝廷重用，但华轶在江州也并非高枕无忧。在解除了来自北方的威胁之后，江东政权再一次盯上了江州这块大肥肉，迅速将他不久前出兵相助的情义给抛到了脑后，再一次派出大将周访、甘卓，陈兵于怀宁、新治，随时可通向江州用兵。江州内部也有不少势力不服他的，比如说前江州刺史卫展、前豫章太守周广等，都在跟江东小朝廷眉来眼去，干方百计要给他使绊子呢。这些人都颇有背景，他不敢轻易得罪，但看着他们肆无忌惮的给自己使绊子埋雷，他也难受得很，只能加倍用力的抱紧南阳小朝廷的大腿……

　　当然也要抱紧大司农李睿的大腿。谁不知道现在南阳小朝廷是李睿和北宫静这两个柱国大将军说了算的？谁不知道那位战功显赫的北宫家少年将军其实是女儿身，难以更进一步了，就算会发生什么禅代之事，主角多半也是这位大司农？放着这么条大腿不抱，那他可就太傻了。这些日子华轶三天两头就写一封们过去，跟李睿联络感情，同时热情地邀请李睿到江州来玩，得知李睿来到江夏视察工作之后，更是直接派使者渡江过去请，说什么也要请李睿到豫章去作几天客。盛情难却，再加上北宫静现在也在豫章，李睿也就不客气了，带着诸葛慧随同使者一起渡过长江，经湖口入鄱阳湖，直奔豫江古城而去。

　　一入江州，李睿便感觉此地跟北方全然不同。北方现在都天崩地裂了，那些传承自秦汉时代的制度、礼仪几乎荡然无存，几乎所有人都将伦理道德给抛到了脑后，只剩下最黑暗、最原始的兽性————战乱和瘟疫把他们都变成了魔鬼。然而在江州，却依然维持着不错的秩序，传统的制度、礼仪、律法依旧为人们所重视，一所所官学、私塾里，依旧可以听得见琅琅读书声。

　　这可太罕见了。

　　诸葛慧看着这一切，微微有些出神，良久才说：“我有种回到了八王之乱前的感觉，当时的一切也像这里这么美好。”

　　李睿说：“这位华刺史在天下大乱之际还能将江州治理成这个样子，当真难得啊！”

　　到了豫章城，华轶带着五个儿子亲自出城十里相迎。这位华刺史是青州高唐人，也算是出身名门，曾祖父华歆官至曹魏太尉，祖父华表官拜太子太傅、太常卿，父亲官拜河南尹，家世显赫之极。华氏是典型的经学世家，家风极严，耳濡目染之下，华轶也深入儒家思想的影响，以最传统的文人德行要求自己，现在全天下都对玄学着了魔，无数文人士子沉迷于那种玄之又玄的空想闲谈之中，迷恋嗑药带来的快乐，但他治下的江州儒学之风却依旧浓厚，恪守着传统的礼仪、道德，这无疑是非常难得的。

　　当然，如果这个老头子别什么都一板一眼的就更好了。

　　“大司农莅临豫章，豫章当真是蓬荜生辉啊！”华轶拉着李睿的手说。

　　李睿笑着说：“听闻江州儒学之风极浓，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都是华刺史的功劳啊！”

　　华轶露出骄傲的神情：“如今天下崩离，礼崩乐坏，道德沦丧，许多人早已忘却了圣人之言，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了，下官身为儒生，自当拼尽全力，为儒家保留一点香火！”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可惜现在天下大乱，很多价值连城的典籍都已经丢失，下官纵然尽了全力，也难以保住儒家道统！”

　　李睿说：“这确实可惜，不过当日在洛阳突围之际，神武大将军不仅在乱军中抢出了太子和传国玉玺，更抢出了十几万卷宫廷珍藏的古籍，里面就有不少儒家典籍，华大人觉得缺了哪些书目可以列张单子给我，我回去帮你找找，没准能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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