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血染汾水2

　　刘景也没想到羊允反应这么快，几乎是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他派出来捣乱的轻骑兵给收拾了，并且布好了阵，不禁对羊允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这么强悍的对手是匈奴汉国目前最不愿意看到的，但他现在也没得选了，屎都拉出一截了，总不能再憋回去吧？他咬咬牙，果断下令进攻。

　　以刘虎为首的那些铁弗匈奴甚至杂胡部落一马当先，向晋军方阵发动进攻，一时间轻骑漫野，锐箭如风，声势十分骇人。而晋军也不客气，用连发弓回敬他们，五千余名弓箭手分成三排，连番朝着那些身穿简陋皮甲的杂胡骑兵猛射，弓弦震颤间箭匣内五支长达一尺的短箭暴射而出，射光后退回最后面装填箭枝，第二排接着射，第二排射完第三排跟着箭……当真是做到了箭雨连绵不绝，第一支还在天空中飞行，第二支已然从箭匣出呼啸飞出。杂胡轻骑兵射出的利箭让铠甲简陋的并州军弓箭手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但并州军弓箭手同样将他们射得死伤累累。

　　刘景看在眼里，喃喃咒骂了一句：“该死的石勒！”

　　这种弓他并不陌生，这几年在匈奴汉军进攻晋阳时，这种连发弓异常的活跃，使用这种弓，十几名弓箭手使可以形成异常密集的火力网，给匈奴汉军造成巨大的伤亡。前年一场战役中，匈奴汉军穿越一条山谷的时候就遭到并州军千余名弓箭手的伏击，上千名剽悍的骑兵几乎没能朝对手射出一箭，或者挥出一刀，就给生生射成了刺猬，整支大军也因此丧失了斗志，不得不撤退了。而据他所知，这些军国利器都是晋国商人夹杂在各种货物里，打着通商的名号偷偷运到晋阳的，而这些夹带了私货的商队一般都是从石勒的地般过。

　　至于石勒有没有发现这些商队在暗中向晋阳输送军械……

　　也许真的有那么眼瞎，并没有发现；也许发现了，但认为这些东西都是拿来射匈奴人的，所以只当没看见。反正不管什么原因，晋阳城中现在都拥有了一万多张连发弓，给匈奴汉军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那个卑贱的羯胡，可真能给他们下绊子！

　　半晌，眼看轻骑兵实在冲不动并州军的方阵，刘景下令轻骑兵撤了回来，大批由羌人、氐人和汉人组成的步兵呐喊着压了上去，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弓弩对射，紧接着两军迅速短兵相接，成千上成的士兵绞作一团，长矛对捅，刀斧对斧，盾牌相撞，两支大军如同两股骇浪凶狠地碰撞着，每一次碰撞都会溅起一片腥风血雨。

　　直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刘景没有过多地关注步兵之间的厮杀，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场，期待着并州军在他不计伤亡的猛攻之下露出破绽，这样他便可以率领麾下五千精锐铁骑给对方来个一锤爆头。

　　可令他失望的是，并州军的士气高昂到令人诧异，从日上三竿一直打到暮色苍茫，并州军始终维持着严整的阵列，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无奈之下他只好下令先收兵，明天再战。

　　暮色之下，两军停止了厮杀，各自后退，双方负责收尸的人员在那铺满尸体的战场上来回穿梭，找到自家将士的尸体抬上牛车运走，看到敌方还没咽气的将士就补上一下，确保对方没有生还的危险。

　　令人吃惊的是，并州军这边从事这项血腥的工作的，很多都是女子。

　　持续十几年的战乱真的改变了很多，就连柔弱的女子也变得可以眼也不眨地一刀刺入胡人伤兵的咽喉，或者一棒子敲碎他们的头颅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么多年的仗打下来，晋阳及周边地区早已是十室九空，人力资源十分匮乏，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也为了活下去，柔弱的女子也不得不走上战场，去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煮饭、洗衣服、挑水喂马等等，在必要的时候，她们也得手持强弩站出来与胡骑列阵对射……都是环境逼的。当然，羊允是不会轻易让她们参与厮杀的，这位少将军清楚的知道，北方汉人的数量已经被削减到可怕的地步了，怕是得花上一百年才能恢复到八王之乱前的规模，要是想恢复到东汉全盛时期的规模，需要的时间可能更加漫长。正因为如此，才要加倍小心的保护好女子。

　　道理就跟羊群一样，一个几百头羊的羊群有十几二十头公羊便足以确保整个羊群生生不息，而且越来越兴旺，但如果整个羊群只有十几头母羊……

　　那就等着消亡好了。

　　所以打从离开晋阳向汾北进军以来，随军女兵负责的都是煮饭洗衣服喂牲口之类的杂活，连挑水打柴这些比较辛苦的重活都没让她们干。今天也是因为厮杀得实在太惨烈了，部队疲惫不堪，羊允才将打扫战场的活交给了女兵，不然他是不会让她们去干这种活的。

　　羊少将军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心如铁石，年纪轻轻便已有大将之风，但对自己人，他始终是很温柔的，尤其是对待那些柔弱的女子、小孩以及老人。

　　休整一晚，第二天双方再度开战。这一次羊允抢了先手，在胡人尚未列好阵的时候让姬澹率领一千鲜卑突骑突然杀出，连例行的绕阵而射都免了，就这么仗着坚厚的皮甲直直突入胡人步兵方阵之中，一通疯狂的砍杀，将胡人步兵方阵给搅得一塌糊涂。刘景勃然大怒，一声令下，步骑并进，想抄这支鲜卑突骑的后路，但不等他发动羊允便下令吹响天鹅哨，正在疯狂砍瓜切菜的鲜卑突骑听到哨声，立马撤退，只留下一地狼籍的尸体。

　　就这一个照面，便有七八百名胡人步兵死在了鲜卑突骑的刀剑之下，歼敌数量虽然不是很多，但是起到了很好的先声夺人的效果，同时也深深的激怒了匈奴汉军。列阵完毕，刘景指挥数千名弓弩手万箭齐发，与晋军展开激烈的对射，箭雨纷飞之下，双方的弓弩手都是死伤累累，损失惨重。但刘景不在乎，那些弓弩手大多来自羌、氐以及汾北、关中汉人，在他眼里都是炮灰，死得再多他也不会心疼。这类炮灰只要汉皇下令征召，便能轻松募集到一大批，而并州晋军在弓弩手大量损失掉之后想要补充上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他们没这么多人力资源。

　　战争仿佛成了最简单的加减题，拿我的兵力减去你的兵力，我还有多少剩余，就算我赢。

　　眼看晋军火力弱下去之后，刘景一声令下，两千鲜卑骑兵杀出，冲向晋军步兵方阵。显然他是想以牙还牙，刚才羊允不是用鲜卑突骑突突了他一通吗？现在他就用鲜卑骑兵突突回去！

　　鲜卑骑兵战斗力果然凶猛，轻松地辗过了并州晋军的弓箭手队列，突入晋军步兵方阵之中横冲直撞，大开杀戒。晋军步兵方阵排在前列的是一万五千来自上党、雁门、吕梁等地的汉人义军和豪强武装，羊允亲自训练的、从晋阳城带出来的八千精锐步兵被安排在最后面充当战略预备队。倒不是羊允自私，这是那些义军和豪强自己要求的，他们认为晋阳攒下这么一批精锐不容易，不能拿去跟胡人拼消耗，就让他们去跟胡人那些炮灰拼消耗好了，这支精锐留到最关键的时候用，实在打不过也还有机会撤回晋阳。只要有这支精锐在，晋阳的天就塌不下来，并州汉人就还有希望。现在遭遇鲜卑骑兵凶猛的冲击，那些有数十支武装拼凑起来的步兵就有点吃力了，随着刘景不断加码，一支支凶猛的骑兵投入战场，他们的队列开始混乱，有人开始后退。

　　羊允见状，正要下令麾下精锐投入战斗，却看见一群女子摘掉头盔扔在地上，手持长刀冲后退中的军士们嘶叫：“并州的英雄好汉们，你们就这点能耐了吗？在胡骑面前你们除了后退就不会别的了吗！？”

　　正在后退中的军士们看着这群长发飘飘，手持长刀两眼发红，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冲上来代替他们砍胡人了的女子，一个个面红耳赤，闷不作声的停下脚步，挥舞兵器疯狂砍杀冲上来的胡人步骑军，原本已经给冲得摇摇晃晃的战线居然慢慢稳住了。而在此同时，羊允指挥两千鲜卑突骑从左右两翼杀出，向匈奴汉军两翼发动猛烈的攻击，迫使刘景抽调精锐骑兵过来抵挡这些鲜卑突骑的攻势，前线的压力大为减轻，双方再度陷入了艰苦而残酷的绞肉战。

　　如同两盘飞速转动的水磨，谁也顶不动谁，只是前线的将士整队整队的被磨得粉碎，血流成河。

　　战至下午，羊允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温峤所率领的六千援军即将抵达战场，充当先头部队的一千秦骑和一千鲜卑突骑已经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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