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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猪狗禽兽张居正?狂妄至极顾宪成!


“顾叔时,你不是昨日就已经进京了吗?怎么这样晚才来?”

    邹元标一口责备语气,人却是早早就走上前去,替顾宪成拍去了外袍上沾着的枯杂草,嘴上又抱怨道:

    “你这又是去哪个脏地方了?身上怎么还有股怪味儿?”

    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带着关怀的声声责备,顾宪成哈哈一笑,满不在意地摆手道:

    “尔瞻,你的鼻子还真是灵,这都能闻出来,实不相瞒,我去了一趟诏狱。”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愣住了!

    来不及做一番‘许久不见’的‘客套礼’了,郭正域第一个发出了疑问:“叔时,你去诏狱做什么?”

    顾宪成自然而然答道:“自然是去看张太岳,的孙子啊。”

    “你疯了吧?”邹元标又怪道:“那小子已经被圣意赐死,身上的是非官司又那么多!你就算想要打听什么,也不能明晃晃的直接去诏狱啊!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可怎么办!”

    面对邹元标的担忧,顾宪成却是毫不在意,甚至还笑道:“尔瞻,眼下已经没有万一了,皇上已经知道咯!”

    顾宪成这般‘不正经’的模样,气得邹元标的牙都酸了。

    然而这也不是什么罕见事了,自打二人熟识以后,邹元标时不时便会被顾宪成给气得牙酸,却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罢了,你能够进得去诏狱,说明皇上并不在意此事。”邹元标只能自我安慰道。

    顾宪成却是直接拆台道:“错啦,那可是北镇抚司诏狱,皇家的监狱,如今居然是个人都能进去探监,这恰恰证明了皇上十分在意此事,且时时刻刻都在意着!”

    “你小子!我替伱找补你还不乐意了是吧!”邹元标气得都想打顾宪成了,这位‘伤害力’极强的‘喷子’,此刻却是被顾宪成给气得直哼哼道:

    “我看你顾叔时,就是老天故意派来气我的!”

    “我的错,我的错。”顾宪成笑着认错道:“尔瞻莫要再气了,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就打我一顿吧,我保证不还手。”

    邹元标也是被顾宪成的‘无赖’给无奈住了,只好‘又’妥协叹道:“唉,真是拿你没办法。”

    见向来‘强悍’的邹元标就这样妥协了,一旁的郭正域直接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道:

    “能让邹尔瞻屈服的人,这世间恐怕就只有你顾叔时了吧,哈哈哈!”

    “噢?”顾宪成却是眉头一挑,直接便是‘旧事重提’道:“不是还有个张叔大吗?”

    郭正域先是看了邹元标一眼,见对方并没有因此而生气,这才放心接话道:

    “谁说尔瞻屈服了?咱们的尔瞻,当年可是敢直接上疏斥骂张太岳是‘猪狗禽兽’的啊!”

    这样一件‘光荣事迹’,换在其他时候,多少都有些‘黑历史’了。

    毕竟邹元标当年在上疏大骂张居正夺情是为‘猪狗禽兽’之后,愤怒的张首辅直接便下令将邹元标打了八十棍子,事后还将邹元标流放到了云贵大山里头,吃了整整六年的菌子。

    然而,这是在大明朝,大明的官员们以挨板子为荣,以流放为耀。自然,这都得是在敢于反抗强权的前提下,而不是抄家犯罪的前提下。

    邹元标并不认为自己这段‘黑历史’有何不雅,反倒是自觉光荣无比。

    的确,邹元标也因此收获到了一箩筐的赞誉,势头虽不及当年抬棺进谏的海瑞,却也是声名大噪了。

    “世上先有非同寻常的人,然后才能做非同寻常的事。”顾宪成突然问道:“张叔大当年说了这句话,尔瞻是怎么骂他的来着?”

    “让我想一想啊……”郭正域面带思考,接话道:

    “尔瞻说,只有恪守仁、义、礼、智、信这五种道德伦理的人,才能称之为人。而张太岳在父母活着时未能尽孝,父母去世了居然还不去奔丧。

    如此,竟然还敢自我吹嘘为‘非同寻常’的人。在世道人心眼中,张太岳此举实乃丧失天良,猪狗禽兽,这还能叫作非同寻常的人?”

    “哈哈哈!骂得好!骂得好啊!”顾宪成哈哈大笑了好几声,似乎很是快活。可笑完过后,却是又意味不太明地道了一声:“骂得好……”

    “行了,说正事。”邹元标中止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正事道:“叔时,你去诏狱都问到了什么?”

    顾宪成收起了不太正经的笑脸,却只回道:“也没问到什么,就跟那小子聊了一些,有关于开书院的想法。”

    “啊?”邹元标眉头都皱起来了:“好端端的开什么书院?你专门跑去诏狱,就为了跟那小子聊这个?”

    “嗯,诏狱里到处都是皇上的眼线,只能聊这些。”顾宪成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道:

    “你们方才都在聊什么?怎么我刚进来,就见你们一个个的都黑着张脸?”

    “唉,还不是那个什么三王并封。”邹元标叹气间,将骆思恭送来的那封‘恐吓信’递给了顾宪成,又道:

    “眼下三王并封一事迫在眉睫,于慎行又走了,礼部就只剩沈一贯一家独大。

    倘若这‘三王并封’让沈一贯给办成了,那这朝堂,就没咱们的容身之处了。”

    郭正域也是问道:“所以叔时,咱们要如何才能让这三王并封,封不下去啊?”

    顾宪成接过信后,三两下就扫完了内容,却是诧异问道:“为什么你们要如此在意,这三王并封一事?”

    郭正域先道:“沈一贯的为人我最了解,他为达目的,连脸皮都可以不要,所以他是真的敢‘封王’的!”

    沈鲤也是补充道:“三王并封本就是张重辉跟其背后的人,为了扶沈一贯进部而出的阴招,为达目的,他们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是成为下一个严嵩!”

    “是啊,不论为了什么,这三王并封,都绝对不能成!”邹元标拍拳道。

    看着三人紧张又严肃的样子,顾宪成却是无所谓一笑,道:

    “你们太夸张了,三王并封压根不是事儿,咱们压根就不用在意这件事儿。

    而且,你们都认错‘对手’了,咱们的对手不是沈一贯,是王锡爵!”

    “王锡爵?”郭正域不解了:“为什么是王锡爵?三王并封一计又不是王锡爵提出的。”

    顾宪成摇摇头,道:“三王并封一计虽然不是王锡爵提出的,可他却是支持的!”

    “啊?”郭正域更不解了:“他现在都已经是内阁首辅了,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人人喊打的破事而得罪百官吧?”

    顾宪成没有解释,只问一句:“那不然,让他得罪皇上吗?”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心中震撼!

    沈鲤更是惊问道:“难不成,王锡爵也想当下一个严嵩?”

    “不。”顾宪成摇头,道:“王锡爵他想当的,是下一个张居正!”

    此言一出,如平地响起惊雷,三人皆是被震得沉默住了!

    顾宪成一边将‘恐吓信’十分整齐地折了起来,一边道:

    “三王并封是不可能封成的,哪怕沈一贯脑子涨水敢豁出去封,那他便将被王锡爵给当成枪使。

    届时,沈一贯不仅遭受了全天下的骂名,更是得罪了皇长子,没多久,他就得滚出朝堂。

    而到那时候,王锡爵这个内阁首辅,不仅片叶不沾身,还能稳居于内阁首辅之位。”

    话至此时,顾宪成已经将信折好,交还给沈鲤的同时,他严肃道:

    “所以,我们的敌人不是沈一贯,而是王锡爵!一旦他坐稳了首辅之位,必定会有大动作!届时考成法重归朝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

    沈鲤已经是呆住了,恍然接过信后,他问道:“所以,我们要怎样做?”

    顾宪成笑了笑,幽幽道:“那自然是将提出‘三王并封’这一阴招的帽子,扣到王锡爵这个内阁首辅的身上了!”

    沈鲤顿时了然,忙道:“我这就去联络咱们的人,将这个事给散出去!”

    眼看沈鲤火急火燎就要开始忙活,顾宪成拦住了他,并道:

    “仲化莫急,我已经事先联络好了,如今不仅顺天这边的朝官们知道了此事,应天那边的‘叶进卿’他们弹劾王锡爵的奏疏,也很快就要交至内阁了。”

    此言一出,三人无不震惊!

    “什么?”郭正域已经被惊呆了:“不是,应天那边知道了不说,就连弹劾王锡爵的奏疏都已经写好?还就要交到内阁了?”

    “嗯。”顾宪成点头道。

    郭正域又惊问道:“叶进卿虽与我是同年,可他一直都在应天国子监,你何时与他见面的?他那个人素来古怪,我行我素的,能靠得住吗?”

    顾宪成只回道:“靠不靠得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想待在应天府,他‘很’想回顺天府。”

    郭正域没有再追问有关于‘叶向高’这位同年的事情了,但讲实在话的,他与叶向高虽然都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但他并不喜欢叶向高这个人。

    与此同时,邹元标也是惊讶问道:“叔时,你之前一直都在外地,三王并封一事也就是这些日子才发酵起来,你究竟如何做到未卜先知的?”

    顾宪成并没有做出详细解释,只是道:“哪来的什么未卜先知,不过是先谋而后动,早些筹谋罢了。”

    “你这筹谋的也未免太早了吧?”郭正域不由得又问道。

    “哈,不早了。”顾宪成淡然笑笑,微微眯眼间,笑说道:

    “不能谋万世者,不能谋一时。谋一时,有时就是为了谋万世。”

    邹元标不由得拍了下顾宪成的肩膀,赞道:“还得是你顾叔时!”

    “那然后呢?”沈鲤问道:“张重辉不用管了吗?骆思恭送来的这封信,我们又该如何?”

    面对沈鲤的疑问,顾宪成却是没有做出回答,反而是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对方,反问道:

    “仲化,张重辉‘还’跟你说了什么?他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沈鲤顿时哑住了……

    望着顾宪成审视的目光,沈鲤最终还是只能‘实话实话’,颇为无奈道:

    “不是我想瞒你们,实在是张重辉的大话,太过胡扯了。

    他那次来找我借钱时,除了告诉我沈一贯很快就要‘进部’以外,还问我想不想入阁。

    他说如果我想入阁的话,那就……帮他的祖父张居正……平反……”

    “什么?为张居正平反?”郭正域第一个发出了惊讶声:

    “我看张重辉真的是疯了!他居然连这种事情都敢想?他这不是想让咱们去打皇上的脸嘛!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背后的人到底又是谁!是申时行嘛?他们到底想要干嘛啊?”

    郭正域这激动无比的连环问,问住了沈鲤,也问住了邹元标。

    顾宪成也沉默了片刻,很快他就说道:“不是申时行,这不符合他的性子。”

    邹元标的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是轻轻“嗯”了一声。

    看得出来,对于申时行这个老师,邹元标的感情很复杂。毕竟他也曾跟于慎行一样,干过‘背刺’老师的事……

    “不是申时行?哪还能是谁?于慎行?可于慎行的背后也是申时行啊!”郭正域又是激动连问。

    面对激动的郭正域,顾宪成只缓缓反问道:“为什么张重辉的背后一定要有人呢?就不能是他自己吗?”

    此言一出,郭正域更激动了,当即便是十分正常地反驳道:“怎么可能啊!他才十三岁,还只是一个孩子!”

    这一次,顾宪成没有再解释什么,他直接无视了郭正域的驳斥,转而对沈鲤说道:

    “仲化,你即刻便上疏皇上,弹劾张家后人张简修近来频繁‘骚扰’京中大臣之事,并将这封恐吓信也呈交给皇上。”

    沈鲤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却也是点头应道:“好。”

    “所以……”郭正域问道:“我们不救张重辉了?”

    “不。”顾宪成摇摇头:“我们这样,就是在救他!”

    邹元标提出疑惑道:“我们似乎没必要救这个张重辉吧?就算他的背后是申时行又如何?申时行都已经倒台了。王锡爵就更不用说了,他跟张家素来水火不容,咱们这样做,不是变相的得罪了王锡爵吗?”

    顾宪成却是摇了摇头,笑道:“尔瞻,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张重辉现在是将死之人,他要是出不来,咱们所有人都会被他给扯下水。”

    “你在胡说什么啊?”邹元标皱起眉头:“一个十三岁娃娃罢了,能多大事!”

    顾宪成又是没有解释,反而又看向了沈鲤,问道:“仲化,你说呢?”

    此时的沈鲤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正在思考中的他被顾宪成这样一问,突然眸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几乎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沈鲤下意识的便将手中的‘恐吓信’丢到了地上!

    “骆思恭……”沈鲤满脸惶恐道:“骆思恭是锦衣卫……这封信是他亲自送来的……”

    “怎么了?”郭正域不理解沈鲤为何突然如此激动,正要伸手去捡那‘恐吓信’,却是在弯腰间,骤然反应了过来!

    与此同时,邹元标也反应过来了!

    三人皆是目光惶然的注视着地上那封信,一个可怕的事实,就这样‘赤裸裸’的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反应过来了吧?”顾宪成看着三个已经呆住了的‘同伙’,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信,笑道:

    “这封所谓的‘恐吓信’,恐吓的哪里是骆思恭?他恐吓的,是我们啊!

    张太岳的四儿子已经把整个京师朝臣的家里,都给去了个遍,这件事早就已经是人尽皆知。

    如今骆思恭将信送给咱们,咱们要是按着这封信不作表示的话,‘他们’会怎么看待咱们?

    皇上又会怎么看待咱们?届时沈一贯又会怎么弹劾咱们?”

    “自然是……”邹元标一脸凝重说道:“自然是弹劾咱们包庇张家罪行,污蔑我们是张党……”

    “可是我想不明白了。”郭正域疑惑道:“咱们这样弹劾张太岳的第四子,这怎么就对救张重辉出来有帮助了?这不是在添乱吗?”

    “笨。”顾宪成笑骂了郭正域一声,道:“美命,几年不见你真的变笨了好多。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看其本质。你只看到了张简修上门贿赂骚扰京师大臣们的这一表面,你有没有想过,张简修为什么要去贿赂他们?目的又何在?”

    “什么目的?”郭正域已经懒得在意自己被骂笨的事了,他只想赶紧得到答案。

    顾宪成道:“张家大房就张重辉这么一个香火,如今又因妖书被赐死,你觉得张重辉的叔叔贿赂大臣们,是想做什么?”

    “是想……闹大事情,用世人舆论的力量,来逼皇上放张重辉出来?”郭正域问道。

    顾宪成点头,却又摇头道:“是,但绝对不止于此。”

    “那还有什么?”郭正域又问。

    这一次,好像什么都知道的顾宪成,却是蹙起了眉头,颇为困扰道:“我也不知道。”

    “啊……啊?”郭正域没有料到这个回答,终究还是气不过,郭正域忍不住怪道:“叔时,你自己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我笨?我看你才笨!”

    顾宪成却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是还笑哈哈地承认道:“好好好,我笨我笨。”

    这般赖皮样子,郭正域也只能是无言以对了……

    沈鲤没有纠结这件事情,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该干的事情给干了,于是他问道:“叔时,我们现在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当然有。”顾宪成当即便是应道,回想起不久前,在诏狱里跟张重辉‘商议’过的那些话,他说出了接下来的计划:

    “我们还要上疏皇上!请皇上让皇长子出阁!读书!”

    “出阁读书?这……”沈鲤为难住了:“让皇长子出阁读书,可出阁读书不就意味着,要先行册立一事吗?咱们这……”

    “没错。”顾宪成语气毋庸置疑,直接便帮沈鲤将那‘不好说出口’的话,给说了出来,道:

    “咱们这就是在逼皇上先行册立一事!逼咱们的天子君父!立下太子!”

    顾宪成说出此话的同时,一双眼中满是势在必得之意!

    其实,此人心中更是还有一句‘狂妄之言’没说出口——

    ——“陛下,你也该听话了!”

    ……

    诏狱。

    张重辉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位前来探监的人了。

    素来纪律严明,被围城铁桶一般的北镇抚司诏狱,近来就跟敞开了大门‘接客’的青楼一样,不论是谁都能来看张重辉。

    万历皇帝似乎是想让这位十三岁的‘少年’,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活活饿死在众人们的眼前,才能得以自在一般。

    “请问,我认识你吗?”

    看着‘新’来探监的‘陌生人’,张重辉发出了疑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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