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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1章 顺我者昌(下)


第1431章  顺我者昌(下)

        曹簠所部果然在次日上午赶到了赫图阿拉,停留在城西的河对岸开始扎营。正如此前所预计的那样,此时苏可苏浒河还在封冻,冰面甚厚,河流本身不构成严重的进军阻碍,了不起就是“路面湿滑”了一些。

        当然,无论曹簠还是努尔哈赤都知道,扎营在此不代表就会在这个方向发动攻城作战,曹簠停留在此不过是等待杨元抵达。待三路大军在赫图阿拉成功会师,明军肯定会调整部署——多半会在城南、城东发动攻势。

        曹簠刚刚巡视完临时营建,又仔细安排了防备偷袭的各项部署。他对自己选择先在河西扎营很是满意,因为河西虽然不便直接攻城,但同样的,努尔哈赤也没法方便地越过冰河前来偷袭。

        这很好理解:一来冰河“路滑”,虽然可以渡过,但要快速却很难;二来冰河之上没有任何障碍物,瞭望得格外清楚,哪怕晚上都能看得分明,所以这个位置基本可以杜绝被偷袭的可能。

        曹簠忙完这些事便把戚金找来,又派人通知麻承勋也过来商议军务——这个动作有些多余,因为派出去的人才刚出辕门,麻承勋就已经到了。

        “哈哈哈哈,麻参戎还真是个急性子。”曹簠对麻承勋还挺客气,虽然他是上官,肯定不至于出辕门迎接,但却也走到了帅帐之外相迎。

        麻承勋知道曹簠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不是他麻承勋一个军中晚辈的面子有多大,而是因为他麻承勋代表的是宣大将门,而宣大将门又是高司徒在军中最为铁杆的一派亲信。

        曹簠敬的不是他,是他背后的高司徒。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麻承勋见曹簠出迎,连忙一个单膝跪,抱拳参见:“标下开原参将麻承勋参见总戎。”

        曹簠本要拦他,但离得太远,只来得及把他扶起来。扶起来之后,曹簠打量了他一眼,含笑问道:“这么快就能披甲了?伤势如何?身上这药味可不轻啊。”

        麻承勋哈哈一笑,道:“军中医师说了,标下运气不错,没伤到要害,只是暂时左手使不上劲而已。至于这药,总戎应该也知道,就是刘家献上给大司农的那个金疮药,现在分作万应百宝丹和万应百宝散。

        标下当时昏迷过去,属下人立刻给标下口中塞了一粒万应百宝丹,又以酒水送之。还别说,这玩意还真是厉害,不说活死人肉白骨,但一颗百宝丹下去,但凡是失血之类的伤,吊命总是无碍的。”

        那是自然,云南白药的主药就是三七,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说了,这味药“止血散血定痛,金刃箭伤、跌扑杖疮、血出不止者,嚼烂涂,或为末掺之,其血即止。”

        刘显当年在西南偶然得之的偏方虽然未必就与后世的云南白药一模一样,但也同样是以三七为主的金疮药。这药献给高务实之后,这些年来京华工匠学堂医学系又通过无数实践进行了改良,现在说是基本类似于云南白药,想必问题不大。

        后世云南白药驰名中外,早前大众都只知道其“由数种名贵药材制成”,具有化瘀止血、活血止痛、解毒消肿之功效,临床上主要用来治疗跌打损伤、枪伤刀伤、疮毒肿痛、胃痛及痛经等。

        早年间用过此药的人肯定都曾注意到,打开云南白药的瓶盖,会发现有一个保济丸大小的红色颗粒“躺”在上面,那个叫做“保险丸”,而民间直接给了个俗称:救命丹。

        这颗保险丸虽小,但其实它可能比里面的药粉更值钱。这保险丸为救急所用,因为药性比较强烈,一般只用于严重跌打损伤或内伤出血。而且,这颗保险丸能且只能口服一粒,服用方法也比较有逼格:最好以黄酒送服。

        高务实前世,其父曾在西北边疆当爆破兵,就有过靠云南白药保险丸救回一条命的经历,以至于后来每当提起这药,都免不得在儿子面前充当该药的免费推销员,所以高务实印象极其深刻。

        由于这个原因,后来网上曝出云南白药在国外公布配方中所含药材成分时,高务实很是关心了一下,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雪上一支蒿和草乌。

        现代医药学临床研究认为:雪上一枝蒿性温,味苦、辛。有剧毒。能祛风除湿,消炎镇痛。用于风湿骨痛,跌扑肿痛及牙痛等症,疗效显著。并明确指出其多为外用药,内服慎用,宜在医师指导或监视下服用。

        该品在1974年才正式收入《云南省药品标准》,1977年收入《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因其毒性剧烈,治疗剂量与中毒剂量相近,被列为国家特殊管理药品。

        而草乌同样也因为含乌头碱,属于剧毒物,一旦用之不当,极易引起中毒。

        不过高务实虽然是医学外行,却也知道撇开剂量谈毒性是耍流氓。何况中医还比较特殊,不同的药材搭配、不同的制作工艺,都会将最终药性或毒性完全异化。

        云南白药也是如此,那颗保险丸之所以效力极强但偏偏又不能多服,其实就在于控制毒性与取用药性之平衡。

        麻承勋现身说法,告诉曹簠道:“标下醒来之后,只觉得肩窝麻痹,但未觉疼痛,甚至还能活动,亦不见血。三日后便自觉无碍,若非军医不准,标下甚至想开弓试试手。”

        曹簠其实见过很多伤员,对这万应百宝丹的疗效也很熟悉,闻言只是哈哈一笑,道:“那可使不得。这药虽然镇痛,止血也着实了得,但你那伤仍是在的。此时该休养还得休养,否则你一用力,伤口照样也得裂开。”

        曹簠说完,戚金也关心了一番,三人说说笑笑进了大帐。

        分官职品衔坐好,曹簠便道:“麻参戎,你早来一日,可曾发现赫图阿拉有何异动?”

        “正要与总戎说起。”麻承勋正色道:“努尔哈赤似乎没什么异动,但舒尔哈齐有,他悄悄派人来见标下了。”

        曹簠闻言也是面色一正,凝神问道:“哦?他有何事找你?”

        “舒尔哈齐说,努尔哈赤对他起了疑心,他现在在城中颇为被动。”麻承勋右手无碍,从怀里摸出一张草图,在戚金的帮忙下,在曹簠面前的帅案上铺开,道:“这幅地图是赫图阿拉城中的布防图,是舒尔哈齐送来的。”

        曹簠扫视了一眼,摇头道:“图或许不假,不过这布防图的用处却并不大。”

        这话说来好像比较奇怪,敌军的布防图这种东西怎么说都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军事机密了,怎么会用处不大呢?然而麻承勋和戚金都懂曹簠这话的用意。

        眼下的局面,对方全部兵力都在城中,而因为冰河的关系,赫图阿拉的西、北两面根本不可能作为攻城的发起地——炮营不可能摆在冰河上发炮,因为火炮齐射时的震力太强,甚至比数千铁骑奔驰而过还要强,天知道会不会把冰面震塌了。

        如此一来,努尔哈赤在西、北两面也只需要留下极少数兵力进行“战场监视”,确保明军不会突发奇想来个“攻其不备”就行,剩下的绝大部分兵力肯定都在东、南城门。

        努尔哈赤目前所拥有的兵力,曹簠也基本猜得出来,无非就是七千左右。七千人,只能摆在东南两处城门,任你这个配比如何,曹簠的应对方法也不会有太多变化,因为并不需要。既然如此,布防图又有什么意义?

        说句不好听的,曹簠决定把哪个城门作为主攻方向,努尔哈赤就必须把更多的兵力向那个方向倾斜——什么叫掌握战场主动权,这就是了。

        但麻承勋的表现却比较怪异,他笑了笑,道:“这却不然。总戎,标下只要在这幅图上画一笔,您就知道这幅图的意义何在了。”

        曹簠果然大为诧异,挑眉道:“是吗?行,那你画。”

        麻承勋摸出一支军中斥候常用的京华炭笔,在画上赫图阿拉城中靠南的一处地方画了一个圈圈,同时缓缓地道:“舒尔哈齐所领之兵,全都在这个圈子里,一共有约莫三千上下。”

        曹簠与戚金同时盯着地图看了起来,没多久戚金就“咦”了一声,皱眉看着麻承勋,问道:“舒尔哈齐的兵力全在这一块,而周边则全是努尔哈赤的兵……怎么着,他们这是要大敌当前先来个兄弟阋墙助助兴?”

        正巧此时曹簠也看出来了,皱眉道:“他们兄弟阋墙本是好事,只不过如果现在发生,我却觉得似乎并不符合大司农的期望。”

        要是高务实在此,一定会赞赏曹簠有大局观,因为他的确不是希望此时此刻见到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兄弟反目的。

        原历史上,舒尔哈齐和哥哥努尔哈赤从小就相依为命,长大后更与哥哥同生共死,在战场上成为哥哥的助手和主要战将。在统一女真部落的战斗中,舒尔哈齐凭着自己的勇敢和智谋,成为了仅次于哥哥的第二号人物,甚至在很多时候都与哥哥平起平坐。不论是酋长拜见还是朝鲜使者参拜,两兄弟都是同时受贺,分立落座,一如叶赫东西二城贝勒一般。

        他们兄弟两闹翻的事前文已有所述,这里不再赘述,高务实比较在意的是努尔哈赤囚杀舒尔哈齐之后的事,以及从这些事反推出来的情况。

        努尔哈赤先是把舒尔哈齐幽禁,然后斩杀了两个侄子。后来他还要斩杀弟弟的次子阿敏,但被别人制止了,努尔哈赤虽然在几十年征战沙场的过程中杀人无数,但那时他也心软了。

        为了能让自己的侄子们死心塌地归顺自己,两年后,努尔哈赤还是挥泪斩杀了自己的弟弟。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刀下去,却埋下了两支爱新觉罗氏三百年的仇恨。

        弟弟舒尔哈齐的后代一直记着当年的仇恨。那个曾在伯父手下活命的阿敏,虽然后来高居四大贝勒第二把交椅,但还是难忘仇恨。

        仇恨不能让其与伯父的后代共事,即使不兵戎相见,也要另立门户。所以,在阿敏领兵战败朝鲜后,一度想占领朝鲜,久居于此,自立为王。可惜,他如他父亲一样没有成功,最终被堂弟皇太极幽杀。

        不过舒尔哈齐的儿子并没有退出政治舞台,因为手中仍握有八旗中的一旗。阿敏死后,其六弟济尔哈朗代替了哥哥,走上政坛。

        济尔哈朗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皇太极的对手,因此一直压抑着自己的仇恨。然而,皇太极死后,多尔衮又压了济尔哈朗一头,使他始终没敢暴露分毫。直到多尔衮死后,济尔哈朗的仇恨才爆发出来,他指责多尔衮的飞扬跋扈,目中无主,最终使多尔衮被鞭尸。

        济尔哈朗虽然被封为和硕郑亲王,又是清朝历史上除多尔衮外惟一一位受“叔王”封号的人,但他始终没有忘记当年父亲被杀的仇恨。

        后来,郑亲王济尔哈朗死后,其子孙曾被封为简亲王。当时鞑清朝廷的说辞是,郑亲王的封号是因卓越的战功而被封的,其子孙没有那么大的功劳,即使给了也顶不住这个封号,所以给换成了简亲王。

        直到乾隆朝时,郑亲王的爵位才又被恢复了,并被列为世袭罔替的八大铁帽子亲王之一。但其子孙后代对于祖上的仇恨一直铭记于心,之所以还要为清廷出力,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不是为仇家做事,而是为满人的天下做事。

        辛酉政变发生之后,恭亲王奕和慈禧赐死郑亲王端华,又斩杀其弟肃顺,可谓是旧仇又添新恨。

        最终的结果更加诡异:舒尔哈齐的后代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清亡后的清明节都会祭拜崇祯陵,但他们却始终不和清朝最后一位皇帝溥仪有来往,仿佛他们和帝系爱新觉罗氏再也没有关系。

        高务实反推这些情况,认为问题的根子就在舒尔哈齐本人——他多半是真心诚意认为当时大明对他的支持是发自内心的,故而又因此认为他才是建州女真的合法“贝勒”,是应该取代努尔哈赤的。

        舒尔哈齐强大时,儿子们受他影响,而其“造反”时,其子阿敏、济尔哈朗等已经成年,早已形成自己的三观——肯定也是认为大明倾向乃父。

        大明是正统,女真奉大明为主,我父既得大明信重,自然应当是顺之者昌才对,你努尔哈赤逆天而行,实乃背主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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