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立业时代之三多秘书长

因为单位没有单身宿舍，宋旭早已让人买来1张单人床，放在我办公室的东北角，这样，办公室同时兼了卧室。

看看对接工作基本就绪，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赶到火车站行李房。到得比较早，没见着骆清玉的身影，决定先取出我的行李拉回去。

雇人力3轮车从火车站运来的包装纸箱开膛破肚，宋旭、龙城飞招呼全单位的人下楼，帮我把散落的书1摞摞抱上去。

简单堆在床下，我急忙返回火车站，帮骆清玉取行李。

骆清玉已在排队了。

相互交流了下对接安置情况，才知道，我远不如骆清玉所在的计划经济委员会，不仅在政府大院外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大楼，还有单位自主经营的招待所。新分配来的大学生，两人1间，被舒舒服服安排在招待所里。

火辣辣的太阳下，等待换票的人，排了有十多米。冷房里的3个女工作人员，仍是1边吃着冰糕，1边有说有笑，轮着班慢吞吞地换着票。

历山市火车站羊群出牛犊，搞怪得很，拿着托运行李票不能直接取行李，要在站房外面的1个小窗口前，排队缴费换成历山市火车站取行李小票后，才能进到站房里找自己行李，并自行搬出来。

排队的人无奈地用手扇着风。有人小声嘟囔：“人家深圳8十年代初，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现在就要进入9十年代了，我们还如同蜗牛1样在地上爬行，历山市能发展起来才怪呢？”

1个光着膀子，后背晒得冒油的中年人，边不停地用毛巾擦着汗，边压低嗓音说：“抱着铁饭碗的充个大爷就算了，几个临时工坐在里面也当姑奶奶。现在有屁大点权力，你都得敬着供着，咱平头百姓，只有念阿弥陀佛的份。”

说话的人不敢大声，心有余悸。听说昨天下午，1个人为换票排了将近1个小时的队，在窗口抱怨了1声，站房内的3个人，“嗷”的1嗓子，提着笤帚、簸箕冲出来，1顿劈头盖脸地拍打。抱怨的人再3求饶，才给换了票。

我不忍心骆清玉排队挨晒，再3要求下，才把她替换下来。

下午4点多的太阳仍旧毒辣，不大1会儿，烤得我的脖子灼痛发痒，紫黑的颜色与北京烤鸭可有1比，半截袖白色背心露出的两条胳膊全都红透。

5点多才取出行李，雇了辆人力3轮车送到招待所。

和骆清玉在临近的小饭馆里简单吃过晚饭，回到办公室，1觉睡到天亮。

第2天上午1上班，市政府副秘书长兼决策咨询委员会主任的郭振兴，在市长办公楼的他的2楼办公室里召见了我。个子高高、瘦瘦的，有5十多岁。

他招呼我坐在沙发上后，随即端着茶杯坐到对面，把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闪着鹞鹰般的眼睛上下1顿扫视，脸上显得冷酷又含着些慈祥，慈祥中还带有1种飘忽神态。心中默认，这是我平生以来，第1次见到的难以描述、感情最复杂的1张脸，心里发慌，手心出汗。

我的表现，好像触动了他的情绪，开口1说话，放缓了教导的口气。“你虽是省内知名大学的学生，但只有做到做好‘3多两少1适应’，才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边说边盯着我，仔细捕捉着我脸上的反应。见我在安安静静地望着他，才满意地继续说下去。“‘3多’呐，就是你的研究要多贴近城市改革、多贴近农村发展、多贴近政府参谋助手职能的需要，这样，才会早出成果，出大成果。简单说，就是你搞出的东西对社会有用，对领导决策有参考，才有价值，对不对？”

我闭着嘴巴，使劲点了下头。

见我抱持着认真接受的态度，他的语气变得愈发和蔼。“你走出校门进入机关，首先面临的问题，是加快实现由学生纯真思维方式向机关干部复杂性、系统性思维方式转变。以我的经验讲，关键是‘两少’，少说多看，少说多干。进了机关，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管得住自己嘴，才能闯出1片天地，对不对？”

我刚进入机关，这些事情哪里知道对不对，只能诚惶诚恐地不住点头。

“至于‘1适应’，就是要学会适应领导，绝不能苛求领导来适应你，绝不能！”郭振兴说完，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起水来。

我明白，自己该告辞了。毕恭毕敬站起身，面向郭振兴，双手垂胯，挺了下腰板，“您的教诲让我受益匪浅，我记下了，谢谢秘书长！”

郭振兴在沙发上欠了个身，算作回应。

我转过身，慢慢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打开门，走出去，又轻轻关上门。

在见郭振兴之前，宋旭反复叮嘱：“在政府见领导和在学校见老师不同，言谈举止要表现得规矩服从，实在怕说话露怯，闭嘴点头就好了。1旦领导端起茶杯喝水，说明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你应该马上告辞。最要紧的1条，领导喜欢人们喊他秘书长，不喜欢喊他主任，否则会搞得不欢而散，切记！”

晚上，我独自躺在床上，粗略地把1天经历的事情回顾1下，基本没出大的纰漏，尤其见郭秘书长时，原原本本执行了宋旭的建议，更确切说是指示。也许是心情平静下来的缘故，办公室开着电扇，仍闷得喘不匀气，蚊子、苍蝇还时不时在身上东1口西1口地来1下，辗转难眠。看看手表已经凌晨5点多，干脆爬起来，整理1下床下散乱的书籍物品。边整理边心里冒火，在学校带来的凯恩斯、黑格尔、弗洛伊德等1些名家著作，《朦胧诗选编》《爱情诗集》等时尚书刊，不翼而飞。

早饭都懒得吃，情绪1落千丈。这是1个什么单位，怎么连起码的道德都没有？1屁股坐在地上，暗暗叫苦。

不知什么时候，宋旭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嬉皮笑脸地站在我面前，“哎，瑞僖，坐在地上发什么呆，坐地成佛呀？”

我两手1摊，“这算怎么回事？我1些心爱藏书被偷走了。”

“哦，你可能还不了解，咱们的1些同志爱书如命，单位如家，公共图书室的好书基本拿空了。你这几本就算见面礼吧。”

“那可是我4年来打工攒钱，才买下来收藏的。”

“我问你，这些书，都看过了吧？”

“都看过了。”

“你看过的东西，如同用过的抹布，放久了也就变馊腐烂了。在没有丢掉之前，拿出来给他人分享，这难道不是个快乐的事？”

“与人分享，当然快乐。”

“人，是不是与生俱来就有惰性？”

“是啊。”

“这就是了，这是同志们逼着你知识更新呐。总守着1堆旧东西，也就慢慢成了老古董，人未老，知识先衰。从这点说来，你不应该抱怨生气，更应该感谢同志们。”

我1下子被宋旭的歪理邪说气乐了。“你当领导的，把弟兄就这样往沟里带呀？”

他得意地打了个响指，“以快乐的视觉，看待1切事，都是快乐。”

“科长呀，你这是典型的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精神，还是个知识分子的阿q精神！”

“人都有阿q精神，只是多与少、轻与重的区别。你单把知识分子拿出来，看来是受到社会上1些文人相轻、文人清高、文人僵化等1些偏激思想的影响，把知识分子打入了另类。”

“我在高中时，老师就跟我讲，知识分子堆里是非多。在大学里，也经常遇到老师之间明里暗里勾心斗角。事实证明，知识分子为人处世就是异于常人。”

“这可是以偏概全哦。你敢说其他人之间，鲜有是是非非，少见勾心斗角吗？你过度关注了知识分子的阴暗面。”

“也许是。”

“人如同1片树叶，有阴阳两面，会随着环境不同而做出不同的选择，或是阳光面展现多些，或是阴暗面展现多些。其实树叶还是那片树叶，人还是同1个人，受成长环境、工作生活环境决定而已，跟知识多少、跟知识分子职业无关。”

“这就是南橘北枳的道理吧。”

“嗯，不过，别管环境再怎么变化，再怎么不同，做人的本分都不能失。咱单位也有个别人，死纠缠着繁文缛节、枝叶末节、个人得失不放，格局越走越小，最终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瑞僖，你可要‘出淤泥而不染’哟！”说着，顺手弹了我个脑瓜崩儿，随后向我偏下头，闪闪眼睛，“情绪好点了吗？可以的话，到我办公室接受第1项工作，当然，也是你上班后的第1课。”说完，晃了晃腰，扭了扭臀，踏着当下正在流行的霹雳舞步走了。

宋旭给我的第1项任务是，整理科室近3年来形成的调研报告、起草的领导讲话，以及各县（市）区、各企业报送的情况资料，并在这些资料中，专门汇总出“商品专营”这方面的情况数据，做出分析。

我1头扎进档案室，在墙角拿起1摞材料，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尘起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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