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率性时代之达成爹的心愿

回到西屋，躺在床上，收拾1下心情，继续想我今后人生的问题……当下，能做的就是玩命地到地里干活，竭尽所能来回报爹力排众议供我上学的恩情。

半人高的玉米地里长满野草，需要用锄头耐心细致地锄下来，靠太阳慢慢晒死。

青青的玉米叶边缘，长满细细、白绒绒的倒刺，如果穿着背心干活，胳膊上、身上会被划出1道道血印子，汗水1蛰，疼得钻心。

爹让我穿上长袖褂子，还把破了边的草帽扣到我的头上，“细皮嫩肉，别晒秃了皮。”

临近十1点，头顶上的太阳把手背上的汗水晒成了细小的盐末子。用手背擦下额头上的汗，粗啦啦地如同砂纸磨着肉皮，口渴的嗓子眼里要冒出烟来。在地面上立住锄头，直起腰，放眼看看4周，地里干活的人比比皆是。心想，他们能行，自己怎么就不行？也许，这是今后的人生日常。咬着牙，拼劲坚持着。又锄了1趟，脑袋有点发昏，彻底泄了气，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家。

有生产队的时候，在田间主要道路边上都栽了成排的柳树、梧桐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老百姓觉得这些树影响庄稼生长，相继刨掉了。现在，路两边光秃秃的，没有1点荫凉。老天也发懒，不送1丝风。我扛着锄头，张大嘴喘着粗气，边走边摘下草帽扇个不停。

身后传来1阵“滴铃铃”的自行车铃声。

我迅速闪到路边，扭脸看去，没想到是张蓉。她比初中时，更白净、丰腴。

此时，她也在看我。

目光相对，我“张”字才出口，就见她车把1拐，连人带车骑进路边的土沟里，晃几晃车把，“啊”的1声过后，连人带车倒在沟底。

我慌忙扔下锄头、草帽，跑下土沟，弯下腰，先扶起压在她身上的自行车，再搀着起来，“怎么样，没受伤吧？”

她低着头，不搭理我。

“把手给我，拉你上去。”

她犹豫1下，扭扭捏捏把手递过来。

我拽着她爬上沟坎。

等她在路边站好，又下去把自行车扛上来，正了正车把，用脚把车撑拨下来支稳。

她满脸通红地拍了拍身上的土，1句话不说，快速推起车子，连车撑都没顾得踢上去，踩了3次脚蹬子，才踩准骑上，落荒而逃。

我傻愣愣地站在路边，感到莫名其妙，“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几年不见，怎么变得这么不近人情，真是女大十8变！”弯下腰，1手抓起草帽，1手握起锄头扛在肩膀，1路感慨回到家。

爹和4弟给人做木匠活，中午不回家吃饭。

娘简单热了下馒头和昨天的剩菜，将就1顿。

在堂屋放好吃饭桌，坐在小板凳上准备吃饭时，我说起今天路上遇到张蓉的事。

娘“扑哧”1声笑了，“你不知道，张蓉他爹想把张蓉许给你，让你爹给顶回去了。”

“我怎么没听说？”

“你爹不让告诉你。”

“哦。”

“张蓉现在不在公社广播室了，他舅舅把她调到信用社，听说每个月挣好多钱。她爹给你爹开出的条件是——”

“信用社，确实是个挣钱的单位。”我插嘴评论1下。

“3哥，张蓉姐这么有钱，你就娶了她呗。”5弟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我说。

我笑1笑。

娘看我1眼，复述着张蓉爹的话：“如果瑞僖考上大学，学费我家全包，毕业后，还给他们盖处房子。要是瑞僖考不上大学，1切算白说。”

“我爹答应了？”

“你爹，你爹答应才怪了呢！你爹接过话茬就说，张蓉爹，这门婚事别提了，肯定成不了。”

“如果我能考上学，这多好的事，多给你们省钱、省心。”我做出很遗憾的表情。

娘心眼转得慢，愣了1下，“这么说，你愿意这门婚事？”

看娘着急，我笑着摇摇头，“不能。我爹看不上的儿媳妇，我肯定不愿意。”

娘1听才放下心，学着爹的口吻说：“瑞僖考不上大学，你家不愿意。要是瑞僖考上大学，我家指定不要你闺女，这实在没有什么可谈的。他爹1听，拉着脸走了。”

“怎么还有这样提亲的？跟做买卖似的。”我说。

“想是张蓉知道了这码事，才不跟你说话，躲着你。”娘咬了口馒头，夹了筷子菜。

“我和张蓉从小玩到大，了解她，当个朋友还可以，要当我老婆，可伺候不了。他爹弄这么1出，以后，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碰面太尴尬了。”

“我觉得有几家挺好的，闺女和你也般配，可你爹不让告诉你。我又做不了主。”

“娘，你呀，别跟着操心了，1切听我爹的。”

“就是！”娘安心地吃起饭来。

5弟也附和着说：“就是！”可能1口咬的馒头太多，噎得赶忙端起碗喝了口水才顺下去。

晚上见了爹，我没再提起张蓉的事。

每天照常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戴着破草帽，扛着锄头下地干活。临近中午，手背晒得黝黑，身上热得汗湿前胸后背才收工回家。下午，1直干到太阳偏西。

过了有1个星期，胡滨中午找我来玩，幸福满满地告诉我：“瑞僖，我和张蓉订婚了。”

“你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呱呱1落地，非农业户口。小时候爹娘宠着，高中1毕业，国家分配工作，在公社粮站捡了个肥差。现在娶个在信用社上班的美女富婆，小日子该像春天蒸熟的红薯，甜如蜜了。”

胡滨脸上乐开花。

8月中旬，东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放到了我的手上。

姐听到消息，中午饭都没顾上吃，风风火火从婆家赶来，1进屋，激动地搂着我的头，流着眼泪，“姐终于盼到这1天，我兄弟有出息了！”

2哥第1次称赞了我，“全省有名的1所大学，还算可以。”当2哥边说边拍我肩膀时，我突然发现，已经高过2哥小半个头。

午饭后，左邻右舍纷纷来串门祝贺，最后1句话基本上是：“将来当了官，别忘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啊！”他们普遍觉得，考上大学，相当于旧时考上进士，那接下来，理所当然高官厚禄。

我好像置身事外1样，慵懒地坐在板凳上，心平静得像冰封的湖水，任凭风起风落，荡不起1丝涟漪。

2哥坐在炕沿上，奇怪地看着我，“瑞僖，考上大学，别说欣喜若狂了，你怎么连点高兴劲都没有？”

我侧头看看坐在身边的爹，回应说：“只是达成了爹的1个心愿而已。”

爹转身拿起放在躺柜上的我的录取通知书，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翻看几遍，似乎要把每个字都抠出来瞧瞧，而后把通知书平平整整放在躺柜上的显眼地方，嘴里叼着空烟袋，用手不停地摩挲着烟袋锅，若有所思。

稍顷，抓住烟袋杆，用烟袋锅在我头上轻轻敲了3下，“嗯，我没看错，还真没看错！”倚住西墙，坐稳身子，笑眯眯地把烟袋锅伸进荷包里装满烟丝，用火柴点燃，1小口1小口地抽着，品着滋味。

吐出的烟圈，打着旋，在花白的发梢上飘起又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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