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率性时代之爹的小心思

几年学习下来，我已是广场上的旗杆独1根，同龄的人多数结婚生子。也是喜宴上的红烧肘子独1份，大队的同学都是考1次没过就放弃了，而我连考两次，还都名落孙山。

大队的1些好事之徒，明里暗里笑话爹是糟木头上想雕龙画凤，痴迷心窍。笑话我是刘备的儿子，扶不起的阿斗。

爹不放心我的情绪，每次到地里干活，都要喊着我，几乎和我寸步不离。

在大街上碰到人，爹1脸无所谓，可我却灰溜溜地抬不起头来。

好不容易走到街口，猛见丁野骑着满载文具、杂货的自行车停在我和爹前面。

“天豪哥，带着文曲星下地干活呀？不能泄气，人家范进5十多岁才中举，咱瑞僖这才2十郎当岁，有的是时间！”小细脖子支棱着蒜头脑袋，仰面朝天取笑着我。

“嘿嘿，丁野呀，你是井里的蛤蟆，眼力不咋地，嘴倒不小，小心风大闪了舌头。瑞僖咋啦，至少是堂堂正正站着、走着。可你，这自从大队书记没当成，路都不会走了，改成爬。”说着，伸开5指做了个乌龟爬行动作，朗声大笑，“哈哈……”

“天豪哥，你，你，你看这话怎么说的？”自讨了个没趣，身子1扭，蹬起车子，1溜烟骑走了。

我面无表情地跟着爹来到地边。

天气热，地里的红薯蔓子疯长，散乱地平铺在田埂间。

今天的活是撩红薯蔓，要用长木杆子把它们撩起来，归拢在1个方向，好通风保墒。每1杆子，都要使出吃奶的劲。

穿着背心、裤衩，撩了不到半截地，我已经汗流浃背，手掌上打了1串水泡。

抬眼看了下，爹已经撩到地头，正在沿着我的田埂轻快地撩着来接应我。

爹和我接上茬后，见我这个狼狈样有些心疼。“来，歇会吧，我也抽口烟。”

我咬着牙说：“没事，我连这点活都干不了，还怎么帮你过日子。以后，我1心落在庄稼地里干活，省得你再为我的学费，为全家人的吃喝发愁。”

“自从土地承包后，咱吃喝不用愁了，光麦子就存了两躺柜，院子里存的两大囤玉米，都高过了房顶，闹上两3年饥荒，吃喝都不成问题。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过上好日子。”

“怎么叫过上好日子？现在吃不愁、喝不愁、穿不愁，这不就是挺好的日子？”

“这哪儿叫过好日子，顶多叫过日子，混日子。人啊，不能只为眼前活着。”

“别人怎么活，咱就怎么活呗。随着大流，又省心，又省力。”

“活着都是活着，但每个人的活法不1样。心里有奔头的活法，才是最好的活法，否则就等于1具行尸走肉。有奔头，心里才会有1团火，激着人们拼死拼活往前走。历朝历代，别说人的奔头，就是神仙的奔头，都是奔着过好日来的。你爹我盼着的好日子，比不了神仙，只盼着家有门面，人有脸面、场面。”看我1眼，深深抽口烟。“嘿嘿，你爹我这1辈子，自己是实现不了了，只能靠你们给我撑门面、长脸面、壮场面了。要是真有那么1天，就了了我的心愿。”

“爹呀，你这要求太高了吧？这样的好日子恐怕够呛。”我边说边漫不经心拔着田埂上的草。

“你大哥我是不指望了，你2哥也要伸手够着天，老4、老5从小看大，疲疲沓沓1辈子。你呀，现在还没有顶门立户，还有希望，还有得选择。”

“我选择待在你身边，帮你种种地，挣点钱，让你和我娘别那么辛苦劳累。”我揪下1段青草放在嘴里嚼着，鲜嫩的青草味让我心神安定。

“真是无囊无志！遇到这么两次挫折，就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爹的1顿斥责，让我无地自容，眼圈泛红，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我不是不努力、不刻苦，就是考不上，有什么办法！看着你和我娘每天含辛茹苦为我们熬日子，我心里难受。饭来张口，钱来张手，会让人家骂我不孝。”

“什么孝不孝？你这么聪明的孩子，难道还不懂吗？要为了像他们所说的孝道，我早让你初中1毕业，就下地干活了。爹娘为你们做牛做马，不只是想给你们盖多好的房子，娶多漂亮的媳妇，最大的心愿是给你们挣个大好前程。”爹伸手掀起红薯蔓子的根部，把两颗野草拔下来，扔到不远处的阳沟边。“你都长这么大了，也该明白些事理。房子什么的，现在没有不打紧，可以等你长大了自己挣钱盖，但是你的前程，这个当口错过，也就1辈子错过了。不比种庄稼，今年没种上，明年咱再种。”

“可你和我娘太难了！”

“既然生了你们，就要养你们，这是当爹当娘的本分，难不难根本不在话下。至于什么孝道，我要的孝道是你给我奔出个前程、活出个样来，让我过上我想要的好日子。”

“可你说的前程、好日子，我现在连门都找不到。”

“根本不用找，不就在你眼前吗？就两个门，1个门是想法挣大钱，1个门是想法做大官。”

“爹呀，这任何1个门，都得把我愁死。”

“不用上愁，爹帮你分析分析。这个挣大钱，得有本钱，我1没有丰厚的祖产给你，2没有在银行工作的亲戚支持你，靠我汗珠子摔8瓣摔出来的钱，光给你们盖房子、娶媳妇还紧巴，更别说还得应付生老病死。如果老天爷不给你笔横财，我认定你半辈子挣不着大钱，我的愿望指定泡汤。”

“那是百分百！”

“看来你的前程就是当官，当大官。你当了大官，光宗耀祖，咱家自然就有了门面。你爹我说话办事，人人都得让3分，也就有了脸面。求着办事的人肯定多，走到哪儿都有人巴结奉承，排场了得，不就有了场面？”

“假如我考上了大学，但当不了官呐？”

“傻小子，那是你爹的1个盼头、念想而已。考上了大学，当不上官，但有国家养着呀。你吃喝不愁，那也是你爹给你挣下的稳赚不赔的买卖！”爹笑了笑，把烟袋锅在木杆子上磕打几下，然后，烟袋锅又伸进烟荷包，续上1锅烟，抽出来用火柴点着，气定神闲吸着。

我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爹呀，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让我再回学校复习1年？我答应了，可咱爷俩要有个约定，再考不上，我坚决不复习了！”

“嗯，再复习1年，实在不行，跟我学木匠活也不晚。”爹1脸认真，但嘴角隐现1丝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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