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懵懂时代之金童玉女转世
干爹在历山市1家钢铁厂当工人、吃商品粮。
干爷爷、干奶奶相继过世后,干娘独居在大队务农。
干娘长得利利索索,精精神神,可穷尽办法也没生个1男半女。看看年近5十了,只好把娘家5岁的侄女过继过来,随了干爹的姓,起名刘秋枫。秋枫圆圆的小脸蛋儿,水汪汪的大眼睛,见到的人都夸俊俏可爱。
秋枫每次见到我,都会跑过来抱住大腿,“哥,哥……”叫个不停。今天却软绵绵地趴在干娘肩膀上,懒得叫1声哥。
“干娘,秋枫这是怎么了?”
干娘着急地说:“起先,只是晚上哭闹。我以为是吓着了,找人写了1张纸条贴在街口。纸条上的字,都是算命先生怎么交代就怎么写的:天惶惶,地惶惶,俺家有个夜哭郎,行走君子念3遍,1觉睡到大天亮。可3天下来,不管用,还是发烧、贪睡。”
“那得抓紧吃药,听说拖久了,会烧成傻子。”
“到大队医务室拿了退烧药,吃了见好,过半天又开始发烧,已经拖拖拉拉半个多月了。”
我轻轻拍了下秋枫的后背,“听娘的话,乖乖吃药,快点好了,哥陪你玩。”
秋枫撩了撩眼皮。
饭桌上,我对爹说起秋枫生病的事。
“你干娘已经让香门看过,说秋枫是观音座下的金童玉女转世,十2岁之前,观音要收回去。”爹说。
我1下子紧张起来。“那该怎么办?”
爹用筷子夹了1小块老咸菜塞到嘴里嚼嚼,端起碗来喝了两口粥,“你干娘在香门那儿求了个纸人,当秋枫的替身烧给观音,就没事了。”
“噢,敢情这么简单呀。”我如释重负。
“什么简单,这里面门道多着呐。”爹把粥碗放下,接着说:“要找个儿女双全、属相与秋枫不相克的人,半夜在十字街口烧。时辰还要掐捏好,早了观音庙门没开,送不进去;晚了,鸡1叫,会被赶路的小鬼劫走,给秋枫招来更大的灾。这个人要看着烧完,回家的路上,无论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和动静,都不能回头,要不会鬼上身。”
“鬼上身?人要是被鬼上了身,会怎么样?”我吃惊地看着爹。
“自个就不是自个了,干什么都鬼模鬼样。”爹说。
姐仰脸看看我,“去年,你不是看见过东街张驴子那疯样吗?人们说,他就是鬼上身了。”
“1个2十来岁、5大3粗、2虎吧唧的男人,扭扭捏捏学女人,那不就是个疯子吗!”我想到当时张驴子的丑态,禁不住笑出声来。
“张驴子平时2虎是2虎点,但知道个对错香臭,不是疯子。他娘跟人们说,是头天半夜出来撒尿,看着天上的大月亮好玩,对着尿了1泡,鬼就上了身。”姐说完,1脸认真。
“这是大不敬,冲撞了鬼神。”爹说。
“听我爹跟我讲道过,晚上也不能对着房子的‘天地堂儿’撒尿,那样就弄污了住在里面的鬼神的眼,它们会发怒附在人的身上,借走人的眼。”娘难得插句话。
“啊,真的这样?”我心慌慌地看着娘。
“嗯,有这么1说。”爹肯定地说。
想到自己晚上,经常站在堂屋门口凉台上向“天地堂儿”附近撒尿的事,1时吓得张大嘴巴,缩紧身子。
姐低头喝了口粥,接着说:“天亮起床的时候,还好好的,可1坐在早饭桌上,张驴子就开始闹腾起来,眼睛盯着篦子上的高粱饼子,摇脑袋颤身子,女声女气地喊,我饿,我饿……他爹气得拿起饼子拍在他手上,吼他,饿,饿就吃啊!这下把他惹恼了,1把掀了桌子,站在地上又蹦又跳地喊饿……”
“我正带着瑞儆、瑞伦在他家附近玩,见好多人到他家看热闹,也跟着去了。我记得当时金辉叔跟张驴子说,守着这么多饼子,饿就吃呀。1个小伙子弄个女人样,寒碜不寒碜?”我描述了下当时看到的情形。
瑞儆在炕上站起来,搔首弄姿地模仿着张驴子,“我不是男人,我是女人,我是西街的翠红,我饿……”
全家人被4弟逗笑了。
爹叹口气,“唉,翠红这孩子死得惨啊。明明只是因为梦游症,才半夜跑到隔壁,和2仓家的大小子睡了1个炕头。半条街的人,愣说人家个十78岁的俊闺女不正经,搞破鞋,逼得她爹把她锁在屋子里不给饭吃,活活饿死。”
“这不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怎么张驴子突然成了翠红?”大哥纳闷。
“是呀,人们也觉得奇怪。最后咱爹去了,让人杀了1条黑狗,取了1碗狗血泼在张驴子脸上,才让他回了神,正常了。”姐佩服地看着爹。
爹微微1笑,“书上有说黑狗血能驱邪。我是死马当活马医,撞大运撞上了。”
“哼,什么鬼上身,纯粹是迷信。”2哥断然地说完,1推饭碗,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爹,你是不是去给秋枫烧纸人呀?可千万注意,不能让鬼上了身。”我心里担心害怕。
“你爹我命硬,什么鬼啊神的,见我都得躲着走。”
我信爹的话。
饭后,我没有如常去东屋学习,而是坐在炕沿上,从书包里拿出本书,假装翻着。
娘和姐坐在炕头上纳鞋底。
爹坐在躺柜边的长板凳上抽着烟。
过了许久,见爹起身向外走。我随即站起身,“爹,我跟你1块去。”
“这事,小孩子不能掺和,你在家好好学习吧。”
闪烁的油灯下,爹在干娘家掐算着时间,估摸着差不多了,拿起纸人,在秋枫的头上轻轻绕了3圈,在前心后背各上下摆弄3下,夹在胳膊窝,抄起案板上的火柴,大步流星走到十字街口。
扫了1眼4周,见空无1人,迅速在地上画了个圈,把纸人放到圈里点燃。等待纸人烧成灰烬后,跪下磕了3个头,转身往干娘家走。
狗剩叔刚推完牌9,回家路过十字街口,远远看见爹,“天豪哥,这半夜3更的干什么去了?”
爹听到喊声,头也不回地转入胡同,加快脚步。
狗剩叔在后面紧倒着柴狗步也没撵上。
回到干娘家,爹抱起熟睡的秋枫,前心后背抚摸了3下,“乖孩子,美美睡1觉,明天就好了。”放下秋枫,对干娘说:“放心吧,1切妥妥的。”
娘没敢睡,怕爹搞这种迷信活动被抓,1直揪着心,留意着外面的动静。见爹回来,急忙问:“送走了?”
“送走了,没事了,赶紧睡吧。”
娘和爹的说话声把我吵醒,撩开被窝,起身下炕,趿拉上鞋,走出堂屋门,在昏暗的夜色中,习惯地站到凉台上准备“放水”,忽然想起娘白过的话,不由自主地望向黑洞洞的“天地堂儿”,心里1慌,头皮1阵发紧,赶忙收住意念,走向院子的榆树林子边。架势摆起来了,但总觉着身后有鬼眼看着,全身毛骨悚然,意念全无,只能跑回屋生憋到天亮。
第2天,狗剩叔见到爹,“天豪哥,昨天晚上干什么了,怎么叫你也不应1声啊?”
爹打着哈哈。“串门晚,走得急,没听见。”爹不愿告诉狗剩叔实情,怕他嘴不严说出去,给干娘带来麻烦。
过了两天,干娘告诉爹:“还真灵,秋枫1点事也没有了。”
我后来了解到,什么金童玉女,就是香门骗钱的鬼把戏。干舅舅那里是沙土地,水质好。我们大队是盐碱地,水里高氟、高碱、高盐……导致秋枫1时水土不服,身体产生过激反应。时间1长,身体适应,自然没事了。
秋枫的病好了,我的心病却发作了。
娘和爹只是顺嘴说说“鬼上身”,可这话如同1根尖刺深深扎进我幼嫩的心里。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敢黑灯瞎火起夜,之后几天,在炕上憋得实在受不了,只能找个托词,在屋里使用尿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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