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懵懂时代之掺了水的油灯

第2天，早操铃1响，我和富贵、宝来、胡滨赶忙爬起来，去伙房排队打粥。

富贵1手拿着纸条背着英语单词，1手提着粥桶等在伙房门口。突然，提着粥桶、排在他身后的1个女同学，高声喊叫起来，“富贵，你们晚上是不是把粥桶当尿桶了，怎么有股怪味？”富贵1心背着英语单词，没有搭茬。

我也闻着有股味，低头看了眼富贵提着的粥桶，见里面放着刷桶的炊帚，桶底的水黄黄的。

初1（2）班的班长石进，手提着粥桶指责我：“瑞僖，你还是班里的团支书，看看你们宿舍这德行，前天挖洞耍流氓看人家女生，现在又在粥桶撒尿，这团支书怎么当的？我呸！”

我臊得满脸通红。

李校长正好从我们身边经过，近前低头闻了1下粥桶，气得暴跳如雷：“郑瑞僖，老实交代，这是怎么1回事？昨天让你们做检查，心里不服，今天来报复同学们了！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地痞流氓下3滥行为！你们道德品质恶劣，是1群害群之马，非得严惩不可……”完全失去了以往高高在上的做派，尖尖的眼角破天荒地睁成圆弧状，因为脸型扭曲，尖尖的鼻头歪向1边。“把你们宿舍的人都叫来，给我贴着墙根站着，让全校师生，看看你们的丑恶嘴脸！”

我吩咐胡滨：“去操场，把咱们宿舍的人都叫过来。”

胡滨耷拉着眼皮，不情愿地走向操场。

不大1会儿，随着我们宿舍其他同学而来的还有陈老师，离着厨房门口有34步远，扯着嗓子命令我们十3个人站成1排，然后，1个个叫到身前，1人1脚，踹了个遍。

我们在地上爬起来，又贴着墙根乖乖站成1排。

早操结束了，人人路过我们身边都会鄙夷地瞥上1眼。

初1（2）班的1群女生拿着饭盆走过来，边走边嘁嘁喳喳指点着我们，其中，1个身材瘦小、扎着两条短尾辫的，还停下脚步厌恶地说：“真是鸭找鸭，鹅找鹅，屎壳郎爱找黑盖子虫，简直1屋子流氓无赖！”

陈老师1听，更是气火攻心，用食指挨个戳着我们的脑门，“听听听听听听，听到同学们的评价了吧！看看你们几个这脸要有多厚，机枪都突突不透啊？都老大不小了，有没有点廉耻心？昨天，校长让写检查，那是给个教训。小树不修剪不直，小鸟不摔打不能高飞，你们辜负了校长1片苦心！”

我心里清楚，陈老师对我们1直爱护有加，偶尔打打骂骂，是把我们当自己的孩子来疼。

“校长，这事责任在我，是我没有教育好。这几个家伙太顽皮，喜欢搞恶作剧，这次玩得过火，交给我来处理他们吧。”陈老师向李校长赔着笑脸。

“这是教书育人的学校，是有纪律规矩的。这次交给你来处理，再有下次1定开除！”校长背着手，气哼哼走了。

陈老师把我们带进教室，不准我们吃饭、上课，让我们直挺挺地站在教室后面，示众1上午。

我心里越想越气愤，越想越不服，谁干得就处分谁呗，没本事找出具体人，拿我们1起出气，这哪是老师，纯粹是反动透顶的军阀！1上午仰着头，眼睛直直看着教室屋顶，赌着气1动不动。

放学后，陈老师单独把我叫到办公室做思想工作，先批评后开导，最后还暗示我要懂得感激、感恩。“校长本来是要开除你们，考虑到曾冤枉富贵是小偷，心里有亏欠，才放你们1马。”

周1，第2节晚自习课上，我用墨水瓶做的柴油灯，光线昏暗下来。我们都知道煤油灯光亮，可是煤油价格高用不起，大都用便宜的柴油替代了煤油。

凭经验判断，是灯捻头上结焦了。这种现象，还被1些文人墨客赋予1个美妙的名字——“灯花”。

贫穷的日子限制了想象，我只觉得“灯花”导致了油灯暗淡，看书写字费心、费眼神，没有浪漫，只有憎恶。

我走出教室，去寻找1截小细棍，好把灯芯上结得硬硬的、红乎乎的“灯花”剔掉，亮堂1些。

其实，火柴棍也可以。可我不愿意为1个“灯花”，白白浪费掉1根火柴。

初1（2）班教室的油灯，亮得星星点点。

我有些纳闷，平常整个教室和我们班1样灯火通明，今天这是怎么了？走近他们教室窗口，数了1下亮着的油灯，只有6盏。在昏黄微弱的灯光下，大多数同学在修理油灯，有的用火柴棍剔灯芯；有的拿起灯盖，把灯捻倒个头；有的干脆扔掉灯捻，在书包里掏出1团棉花或1缕线绳，撕下1张作业本纸，重新做灯捻……我刚想抬脚进入教室，询问1下缘由，亮着的6盏灯也相继熄灭，教室1片漆黑。见此情形，我立马躲回我们教室门口，远远观瞧着。

初1（2）班的同学们慢慢走出来，你1言我1语探寻分析着，都觉得奇怪，可说不出个所以然。

“还是报告老师吧。”石进郁闷地摇着头，走向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随石进走进教室，打着手电逐个看了1下油灯，有的满瓶油，有的半瓶油，灯捻都好端端的，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好说：“今天同学们早点回宿舍休息，等明天白天再想办法吧。”

上早操时，满操场都谈论着初1（2）班灯不亮的怪事。

吃过早饭，陈老师喊我到他办公室，笑嘻嘻地问：“瑞僖，是不是你们几个又在作妖？”

我态度诚恳地说：“我也正在想，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回去问问你那几个小兄弟，1准明白是怎么回事。”

刚回到教室，胡滨就走到我身边低声问：“瑞僖，陈老师叫你问话了？”他闪着奇异的眼光看看宝来，宝来闪着奇异的眼光看看他，他俩闪着奇异的眼光1起看着我。

我心头豁然1开，“噢——我明白了，是你们俩干的好事！快说，怎么干的？”

胡滨1时忘乎所以，“玩这点花活，就像你爹，我天豪大伯劈劈柴，不在话下。”

“切，你是想说木匠师傅劈劈柴，不在话下这句歇后语吧。不简单，1名初3学生，还懂得借意发挥了，棒！”我挖苦1句。

宝来趴在我身边，绘声绘色地讲着……

原来，胡滨看到初1（2）班的同学讥笑我们，怀恨在心，找到宝来，“看那些人的嘴脸，实在恶心，咱整治1下他们怎么样？”

“那帮玩意儿，落井下石，是招人恨。”

两人1拍即合。

周日中午，摸准蔡爷爷午休时间，俩人偷偷从西北角水坑边的矮墙跳进学校。

胡滨在宿舍拿了个茶缸，又到教室提着水桶在厨房里舀了点水。宝来在墙角边找了个空罐子，大摇大摆进入初1（2）班教室。

宝来麻利地拿起墨水瓶、药瓶等做的油灯，不管瓶里有多少油，都按2分之1倒进罐子里。倒1个，递给胡滨1个，指明需要灌注到的高度。

胡滨舀半茶缸水，按宝来说的高度，娴熟地灌进水量，没有1滴落在瓶外。

宝来1见，异常惊奇，“胡滨，平常看你懒惰娇气，可发起坏来，这么技艺超群！”

“我是才不外露。”胡滨大言不惭地回1句。

他俩把每个灌了水的油灯，原封不动地摆回窗台。

胡滨觉得完成了1件旷世杰作。“宝来，明天晚上，咱就?等着看笑话了，嘿嘿……”心情愉悦地把水桶里剩余的水倒掉，把茶缸连同空水桶放回我们教室。

宝来嬉笑着抱起罐子，走近矮墙，把罐子使劲丢到墙外的水坑边。

随后，俩人跳墙出去，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宝来叙述完，和胡滨喜媚笑脸地等着我的赞扬。

我兴致索然地说：“你们俩呀，玩得有点过了。”

两人向我撇撇嘴，“哼”1声回到自己座位。

初1（2）班的班主任，在陈老师的提醒下，找到了问题症结，利用中午休息时间，给全班的油灯免费换了新柴油。

晚上，换过油的初1（2）班油灯明亮如初。

我的糗事，如同这亮起的灯光，辐射进暗夜，辐射到大队，成了街头巷尾的笑料。

“瑞僖带头在学校耍流氓，在粥桶里撒尿，1点不像天豪哥的种，早该打折这个孽障的腿，免得到处霍霍人。”刘流表现得大义凛然。

狗剩叔替爹惋惜，“瑞僖就是个混世魔王，整天只知道调皮捣蛋。唉，天豪哥真不值得为这孩子，受那么些罪啊。”

3虎婶忧心爹娘的日子，“闺女出嫁，大的当兵，2的住校，顶家的只有天豪哥和嫂子两个人，这么多张嘴，怎么过啊！”

“也不知道天豪怎么想的，要是我，早让小子们挣工分养家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何苦呢？”金辉叔说。

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不恼不火地回到家，把我叫到身边，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蔼地对我说：“这事不怪你，明天，我找你们校长说说。”

“爹，你可别为我这事，打我们校长啊！”

“我又不是3岁的孩子，说动手就动手哇，我是去跟你们校长掰扯道理。”

第2天下午临放学时，校长通知召开全校师生大会。

我知道爹上午找过校长，心里7上8下，不清楚将要发生什么。

李校长站在操场的高台上，大声喊道：“今天这个会，是我向郑瑞僖等十3名同学的道歉会，因为我主观武断，疏忽大意，冤枉了他们，给他们造成恶劣影响，我诚心表示歉意！”

我们十3个人面面相觑。

校长定了定神，接着讲：“我已经了解清楚，关于偷看女生的事，不是有同学挖的洞，是因为那儿砖缝大，老鼠掏开了，在两个宿舍里偷吃同学们带来的干粮。请同学们放心，我和陈老师已经把老鼠逮住打死了。”顿了顿，脸1下子变红了。“至于粥桶撒尿的事，怪我缺乏知识和生活经验，错怪了他们。瑞僖他们刷完粥桶，没把水倒干净，又把炊帚忘在桶里。炊帚在桶里泡了1晚，水就变黄变馊了。这件事深深触动了我，要当好校长，还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我在这儿表个态，我1定向各位老师学习，向广大人民群众学习！”

同学们拼命鼓掌。

我把手掌拍得又红又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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