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顽童时代之不蒸馒头争口气

变故猝不及防。爹惊得手1哆嗦，手中的鸡扑棱棱地飞了起来，因为绑着腿，而后重重摔在地上。

爹愣下神，顿时火冒3丈，两眼圆睁，“我呸！有几个破钱了不起，上天了？谁家没个大灾小难，能借你就借，借不了说1声，至于拿刀动枪的吗？你到3乡5里打听下，我天豪虽然算不上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但是个赖账不还的人吗？我从小走南闯北，是吓大的吗？我们家姑太太虽然不在了，可我还当你是亲戚，才来找你，值得这么没人性吗？”

表大伯手里拿着枪，抱着胳膊，斜楞着眼。

“好！好！好！青山在，绿水流，风水总会轮流转，我把话放在这儿，我不信你1辈子，都没有求人的时候！”说完，飞起1脚，把鸡踢到墙根底下，转身而去。1路上，紧攥着双拳，咬牙切齿。

2姑奶奶、大姑、2姑，以及1些朋友听说后，帮忙凑了1些钱。

公社卫生院说小弟这病他们治不了，开了些紫药水、药粉，让在家里擦擦看。

县医院也不收。

爹只好到各个大队，去找中医讨方子。有中医说，用艾草熏蒸可能有疗效。爹找来艾草，在屋里架起锅又烧又煮，双手托着小弟在浓烟中熏、在热气上蒸，忙活了3天3夜，连屋里的墙皮都充满艾草味，最后也没保住小弟的命。

中午放学后，我见姐坐在板凳上，低头拉着风箱，抹着眼泪，1下子扑在姐的后背，害怕地搂着姐的脖子，哭着说：“姐，我怕，我不想死，我要跟咱爹咱娘1辈子！”

“这个家只要有姐在，不会让你有半点闪失，放心吧。”姐擦把眼泪，拍拍我的手。

之后好多天，我上学、下学时，都和2哥寸步不离。1回到家，待在姐的身边。

闷热的夜晚，没有1丝风，连晚饭后经常打骂老婆的邻居男人们，都懒洋洋了，只有树上的知了，单调枯燥地鸣叫着。

我们弟兄4个铺着苇席，赤条条睡在院子里。

屋里点着油灯，爹蹲在板凳上抽着烟，陪娘说着话：“不是1家人不进1家门，咱家庙小，供不起这尊菩萨，让他投胎到更好人家吧。”

娘萎靡不振躺在炕上，沉默不语。

爹嘴上劝着娘，可心里明白1个理，顶家的男人，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要咬碎槽牙往肚里咽。男人垮了，家也就没个家的样子了！

爹在队里若无其事地上工干活，但好长时间，没有过笑模样。

8月下旬是大队向公社交夏季公粮的时间。

全大队安排生产的夏粮只有小麦。

土地盐碱贫瘠，小麦亩产只有百十来斤，全大队的小麦几乎都交了公粮。

大小队的干部、全体社员都很重视，不仅把小麦筛得干干净净装进麻袋，而且选最彪壮的马、最好的马车来运送。

大队分8个小队，每个小队装两车小麦，十6辆马车在大队南头大路上集合后，车把式们喊着号子，甩着响鞭，赶着马车奔向公社粮库。

我们1群半大孩子跟着马车，在尘土飞扬中跑上1段，既像战士在硝烟中冲锋陷阵，又像在战火纷飞中取得大捷，兴奋异常。

但这个季节，也是人们1年中最难熬的日子，夏粮接不上，用来搭配着果腹的树上的叶子已经老得发柴，地里的野菜也老得发苦难以下咽，家家户户面临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窘况。

3个姥爷在麦收后，去数百里外的地方讨饭了，说那边有矿，生活富裕好乞讨。

十天左右，大姥爷负责用小推车把讨的、晾干的东西推回来，都是1小块1小口的玉米、高粱饼子或窝窝头。

娘看到3个姥爷讨回这么多吃的，有些心动，央求爹：“让我和我爹我大伯我叔他们去讨饭吧，这么1大家子人，张着嘴等着吃饭，光靠你怎么行啊？”

爹1听，立时暴跳如雷，“穷死不能不读书，饿死不能去讨饭，就算撑不起门面，还要保住张脸，不蒸馒头争口气。有我，准有你们娘儿几个1口吃的，趁早别兴这个念头！”

无奈之下，娘只能精打细算着每1顿饭，多熬粥，多做汤，汤汤水水凑合个水饱。晚上还早早催我们睡觉，说这样可以省点粮食。本来娘觉得家里存的高粱面能撑几天，没想到晌午的时候，大姨家的4个表哥1起来我家走亲戚。大表哥2十1岁，2表哥十9岁，3表哥十8岁，4表哥十6岁，正是身强力壮能吃的年龄。

娘见到几个外甥格外亲切，便把面缸里的高粱面打扫干净，蒸了1大锅窝窝头，还在另1个锅里炖了半锅干白帮腊肉大锅菜。

等窝窝头熟了、菜熟了端上桌，还没等我们姐弟几个傍前，4个表哥已经甩开腮帮子连窝窝头带大锅菜吃个精光，而后拍拍饱胀的肚皮回了家。

爹坐在躺柜边的长板凳上，1边抽着烟袋，1边瞧着坐在炕沿边闷闷不乐的我，“瑞僖，别那么小家子气。不管穷也罢富也罢，亲戚到家来了都得高看1眼，都得好吃好喝待着。你娘不是在锅底放了把绿豆，熬了些汤吗？我今儿给队里撩红薯蔓子，捡了些掉下来的红薯叶、红薯尖，让你娘择择洗洗剁剁，扔到锅里熬熬，将就1顿吧。”

我走出屋子来到院里，见娘、姐、2哥已经蹲在墙根阴凉里择着红薯叶子、红薯尖。

喝过绿豆、红薯叶子、红薯尖汤之后，感觉饱是饱了，可肚子不安生起来，像是有只虫子在里面鼓气、游动1般，好在是星期天不上学，否则，就是在学校院子里也会迎风臭出半丈远。

半后晌的时候，爹借到了点钱，1进门就对娘说：“看我这大补丁摞小补丁的褂子，实在出不了远门，把你的白褂子脱下来给我穿吧。”

娘2话没说，把白褂子脱下递给爹，接过爹的灰补丁褂子穿上。

爹身长，膀子厚实，穿着娘的白褂子有点紧，有点小，两手使劲揪着衣襟才系上几个盘扣。走进姐住的东屋找出几个面口袋拿在手中，走回院子的南墙根，用绳子把面口袋绑在小推车上，推起小推车大步流星走出院子，去相距百多里、地好产粮多的地方去买粮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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