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状态
面对朋友的调侃，陆景桓头也不回，就这么直直坐回刚才的位置。
他一直NG的这场是外场戏，就在双门洞的小巷子里。
巷子有张韩式大方椅，是剧中双门洞妈妈们白天的聚集地，她们要不聚着处理食材，要不就是一边吃着零食聊天打屁，很有生活气息。
剧本中李惠利扮演的成德善奶奶才过世不久，她的爸爸成东镒看似坚强，到了晚上却忍不住情绪，邀请才结束比赛的崔泽在这里小酌几杯。
陆景桓饰演的崔泽虽然是个围棋天才，但终究是个幼时丧母的少年郎，和成东镒聊起母亲时，忍不住流下泪来。
“阿泽什么时候会想妈妈呢？”
“每天，每一天都很想念。”
《应答》系列花在配角身上的笔墨向来充足，塑造了许多比主角Line还惊艳的角色，此消彼长，留给主角们发挥的Part自然少于寻常偶像剧。
刚才这场戏虽然短，却是前期为数不多聚焦在男主崔泽上的部分，只有处理好了，才能充分铺展开男主的人格魅力。
赶到片场的友人自然是卢景焕，因为不太放心陆景桓这边的情况，他结束完今天的练习就赶了过来。
卢景焕坐到陆景桓身旁，“虽然进步飞速，但以哥目前的状态，确实还有些勉强。”
他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整个片场的布置。
《请回答》的制作成本显然比《学校》高，从取景地的布置就看得出来，干净但做旧处理的街头巷尾、室内室外，完美复刻了大家印象中1988年的首尔。
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现在应该是他在这里，和各位实力派演对手戏。
虽然感叹，但卢景焕没有过于惋惜，他对现状已经很满意。
陆景桓摆摆手，“得，进步飞快什么的，咱也不知道你是从哪看出来的——挤在人堆里我都还好，人一少我就拉胯，光不在意那些怼到脸上的镜头就很难了。”
“《我结》其实也很多镜头的……”
“所以我才说，幸好参加了《我结》，不然连群像镜头都吃不住。”
“这倒是……”卢景焕叹了口气，忍不住捂着脸，“真是难办。”
虽然难办，但他没忘记鼓励陆景桓，“哥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棒了——你总说自己不行，但目前看来恰恰相反呢，只突击练习这么一段时间，就已经比大部分idol演员强。”
这倒不是胡诌，确实是陆景桓的进步远超他的预料。
以前他练习了不到一个月就拿到了《学校》的男主，现在的陆景桓不比那时候的他差——只是一个被大金老师量身定做改了剧本，愈发如鱼得水；一个只能努力贴合剧本，生涩且不太自然而已。
“如果再多给哥两个月的时间，说不定真能行呢……”
陆景桓倒是没有反驳这个，“问题就是咱没时间，别说两个月，一个月都没有，这个月拍完前面几集之后，《应答》就要同步进入后期流程准备上线了。”
“我知道……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嘛……这样至少能把前面这段最难熬的时间撑过去。”
陆景桓叹了口气，“要不这样吧，我现在就去导演和作家老师那推荐你上马？直接把我替换掉得了。”
说完他煞有介事地站起来，抬腿就要往外走。
卢景焕脸上没一点欣喜，只是无奈地摆摆手把他止住，“别闹了哥。”
两人都没把陆景桓的话当真。
因为压根没可能。
就像刚才窃窃私语的申元浩导演和李祐汀作家一样，只是改变不了任何事的牢骚。
大家都知道木已成舟，其实很难再在人员上做调整。
对于剧组而言，即使陆景桓现在的表演远远不及预期，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拍——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再找替代的演员，剧作的宣发也早已启动，陆景桓出演《应答》续作甚至是最大的卖点。
能在有线电视台把音综收视率干到10%以上，陆景桓现在的国民度高到夸张，是这段时间毫无争议的人气Top1艺人。
如果只是“路涣因状态原因不适合拍摄，所以临阵换演员”这种理由，光舆论争议就足够让剧组背负莫大的压力。
这种情况下，不会有几个男艺人敢来接这个盘的——就算接了，一旦最终成片稍微普通一些，也会被舆论百般苛刻。
毕竟要与之做比较的，是出道作就饰演男一，一部青春偶像剧能在数据上全方面包围各大精品剧的超级新人路涣。
而且就算真换了，来顶班的演员就能比路涣好吗？
在选定陆景桓之前，崔泽这个角色的有力候补是朴宝剑，且不说外形上面给陆景桓提鞋都不配，僵硬的演技就算和现在的陆景桓对比，也只能说是半斤八两。
客观来说，朴宝剑的演技也就比卢景焕在《学校》时的竞争对手南柱赫强一些——前者是模特转型演员，靠着身材和脸才有点竞争力。
陆景桓现在的发挥是不尽人意，但这是建立在大家对于他的预期过于高的前提下。
就和卢景焕说的那样：虽然只突击了一段时间，但陆景桓已经比大部分idol演员强，在新生代演员里也有个中等。
他做到了70分却被人诟病，不是因为70分不够，而是因为大家都以为他至少能飙到95，能做到和老戏骨们谈笑风生，完美接住每一场对手戏。
如果真像陆景桓口嗨那样，把卢景焕推荐过来，剧组不但不会觉得终于有人救剧组于水火之中，只会暗骂陆景桓不守职业道德。
编剧李祐汀估计都不会耐着性子看卢景焕试戏，直接就会把这事儿否掉。
开玩笑呢，一个从来没演过任何作品的素人，怎么可能顶得了大势演员的缺？
更何况他还是个外国人！
如果陆景桓真铁了心思想辞演，剧组估计也是把朴宝剑请回来当救火员……
陆景桓和卢景焕正在商量着事情，见经纪人具荷范走了过来，两人不约而同闭嘴。
具荷范通知陆景桓，“导演他们那边完事了，问你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能把刚才那场戏拍完？”
具荷范顿了顿，“导演说：如果状态还是差不多的话……也可以不补拍的，之前有几条凑合着也能用。”
“拍！”
陆景桓不知哪来的底气，用力一拍大腿，“肯定要拍！”
……
……
……
“以前我很欣赏路涣xi的敬业态度，他永远不会对自己满意，永远认为最好的是在下一条。”
守着剧组Stuff把设备又搬回之前的巷子，导演申元浩和李祐汀作家又唠起嗑。
“现在嘛……我反而希望他不要那么执着了，越拍大家气氛越Down。”
“唉……”
李祐汀作家没多说什么，只是嘀咕了几句，“这么棒的一个孩子，怎么运气就这么不好……”
大家回到之前的位置，发现陆景桓身旁多了一个人。
见申元浩等人面露狐疑，陆景桓主动解释，“这位是我从国外请来的演技老师——路峘xi。”
不知是不是错觉，大家总觉得他整个人的状态松弛不少，不复之前的局促。
“演技老师？”
“国外？”
申元浩和李祐汀对视一眼，忍不住好奇地多打量了卢景焕几眼。
趁着工作人员还在调试设备，李祐汀凑向陆景桓二人，“小涣演技都这么好了……还要专门请老师提升自己？”
她这其实是废话，再厉害的演员都有向别人请教的时候，“这位老师来自国外？是在海外生活的半岛人？还是……”
卢景焕笑着又鞠了一躬，“华人，地地道道的华人。”
“噢……”李祐汀声音略微拉长了些，眼底的惋惜一闪而过。
“路峘xi的韩语还真是好呢……完全不像是外国人的口音。”
“因为想到半岛来发展，所以有认真学过。”卢景焕认真回答。
“来这边发展？”
李祐汀看了一眼陆景桓，见他只是咧嘴笑笑，又看回卢景焕，“能指导小涣的演技，长得又这么英俊……路峘xi在华国应该不缺机会吧？”
她其实后面还有一句没说出来：作为外国人，半岛电视剧、电影圈哪有多少机会，这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张脸吗……
这回卢景焕没多说什么，只是腼腆一笑。
这边拉着家常，那边的陆景桓已经站在镜头与布光灯的中心位置，和老戏骨成东镒一前一后坐下。
成东镒鼓励着拍拍他的肩膀，没有打扰他酝酿情绪。
陆景桓确实不能被打扰，他低垂脑袋双眼放空，整个人自然地进入了专注模式。
“？”
不光申元浩导演，一直抱着手旁观的李祐汀作家也忍不住一愣。
怎么一回来……他进入状态就这么快？
就和光看拿麦手法就能鉴定出一个人会不会唱歌，演戏也一样：只看拍摄前的沉浸状态，你大概率就能知道一个演员会不会演戏。
拍完后面再回过头来，大家赫然发现，陆景桓居然真有找回状态的苗头！
在大家的注视下，陆景桓伸出并拢的食指和中指，在额头处轻轻叩了一下。
作为导演申元浩很有眼力见，手一挥，“Ready——
“Acton！”
……
成东镒魂不守舍地看着前方，他盯的那里就是光秃秃的墙面，显然是无意识地在放空。
把白酒一口干掉，这位大叔一边叹气一边把杯子放下。
他正要给自己倒酒，端坐在旁边的崔泽礼貌地端起酒瓶，轻轻给杯子斟上。
成东镒看着崔泽的动作，明明不是自己家的孩子，脸上的欣慰却溢于言表。
他抬了抬手，还是笑着把酒杯放下，“哎一古……我们阿泽都长大了呢。
“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呢？”成东镒喃喃自语，“时间可真是过得快。”
崔泽乖巧地朝他笑笑，然后便一语不发地继续端坐。
虽然没有说话，但崔泽却并不拘谨，脸上既有疲态，也有回到家中的松弛感。
他身上的少年气实在难以掩盖，即使身着正装，也丝毫没有少年老成的气质。
两人无言一阵，阿泽缓声道：“阿加西，听说您母亲去世了。”
他看向成东镒沧桑的眼睛，“很抱歉，当天没办法到场。”
成东镒摆摆手，努力让沙哑的声音带着点不在意的语气，“过都过去了，还这个干嘛。”
大叔不自在地转转脑袋，眯着眼睛玩笑道：“再说阿加西可就要哭了。”
崔泽看着他逐渐收敛表情，变得越来越幽深的目光，没有再多说什么。
或许别人会觉得阿泽是太单纯，所以才那么没有眼力见的提起成东镒母亲的事。
但事实上，阿泽恰恰是太懂事，才会故意提起这个。
因为他看出来，现在的成东镒大叔，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陪着聊聊。
所以他才会递上这句话，希望大叔能打开话匣子。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崔泽的话茬果然让成东镒大叔陷入回忆，他一边用笑容掩盖真实表情，一边嘟嘟囔囔。
“阿加西我啊……又想妈妈了。”
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他还是笑着道：“不是因为她走了才想的，也不是因为她离得更远才想的……
“走了也好，活着也好，我总是会很想念妈妈。”
成东镒脸上的笑容只停下过一瞬间，可就是那一瞬间，却足够让人看出他心底的悲伤，只有强撑到极点才流露出的一丝脆弱。
“妈妈，我很想你。
“儿子很想你。”成东镒努力咧起嘴，挤出个笑容，朝着远方念叨。
或许是不想让气氛太沉重，也或许单纯是有点醉了，他晃晃脑袋，然后笑着向阿泽问道：“我们阿泽呢？
“你是什么时候最想念妈妈？”
阿泽宽慰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怔然，半晌没有回应。
短短的一段时间，他脑袋里思绪翻转着，闪过无数个点滴滴滴的日常。
阿泽想说点什么来着，可说起妈妈，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关于妈妈的那些事已经过去了太久，唯一清晰的只有家里保存的那些照片。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照片也变得泛黄，再也没办法复原哪怕十分之一的鲜活记忆。
什么时候最想念妈妈吗？
随着记忆的模糊，自己已经很少会想妈妈了吧？
阿泽很想这么骗自己，可他连开口都做不到。
每一个难眠的夜晚，每一个抱着棋谱醒来的清晨，在街上见过的每一个和睦小家庭……他都会忍不住想起妈妈。
如果妈妈还在有多好。
她会不会为自己现在取得的成绩自豪？
还是更希望自己用功读书，过一个普通而快乐的人生？
冬天时她会给自己织围巾吗？
过生日她一定会给煮海带汤吧？
每一个天气不太晴朗的夜晚，她会不会和其他妈妈一样，在棋院的门口撑着伞等自己的儿子？
想着想着，阿泽眼眶有些发红，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抬起头来时，他朝成东镒大叔笑了笑。
“每天。
“每一天，我都很想念，想念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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