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七月木兰(一)


第11章  七月木兰(一)

弘昐停灵三日,举办了一场丧礼,他虽不是宜修所出,到底也是侧福晋的儿子,故而也有不少人前来吊唁。

兆佳玉英因怀着身孕要避讳着,故而不曾前来,皇子里也只有十三阿哥带着大儿子弘昌来了。

再者便是宜修与柔则的母家来人,费扬古与孤兰带着两个儿子出席,大儿子便是星禅,已然四岁多,小儿子才两岁多,名唤星容。

柔则死了儿子,对于孤兰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对于费扬古来说是早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故而夫妻俩来的时候虽然面露凄凄,但夫妻二人一人抱一个儿子,谁见了这模样会觉得这两个人过得不圆满呢?

丧事办了一场,来往宾客,除了十三阿哥心里稍许有几分感慨,哪有真伤心的?便是府里,除了四爷,便只有柔则这个生母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数度晕厥,后来只能叫扶下去好好休息,不能露面。

夜里,四爷仍然留宿在宜修这里,回想起今日弘昐起灵,心里又是凄凄,然而总归也不似柔则那般撕心裂肺。

“纵然昐儿走了,您也不能太过伤心了,柔侧福晋已经伤心成那样了,您要保重身子。”

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府上能主事的四爷、两个侧福晋都伤病着,只有宜修一个人操办了丧事,累了好几天,见四爷还睁着个眼睛不睡,不免催促劝告。

四爷叹了一叹道:“我总希望他能长大成人,可我也知道,昐儿是那么得来的,又是早产体弱,养到这么大也是不容易的了,一有不慎便是这般,听说那日是昐儿闹脾气自己去淋雨病了……唉。”

他终究没有说下去,宜修听了无言,芳若果然早已经告诉他,弘昐是怎么自己作死的,他自然不会那么纯粹的伤心,因为他也知道,这孩子是养不大的。

其实还有一层,宜修不免也心里冷笑,究竟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照顾弘昐的人是柔则,胤禛这些年忙碌异常,最多就是叫了太医仔细伺候,何曾真的有多尽心呢?

他不明白柔则这些年因为弘昐究竟受了多少折磨,自然也不会像她作为生身额娘一般难过。

“斯人已逝,生者还要好好活着,昐儿走了,您还有我们的晖儿、旸儿,还有雪英和云蕊呢。”

“你说的是。”

吹灭明灯,一夜无话。

自这日起,纵然柔则伤心异常,可却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蘅清苑,足不出户,一心一意只调养着身子。

四爷去看的时候也是小意温柔,偶尔露出几分可怜来,四爷见她如此,纵然弘昐的死是怪不到任何人,甚至与柔则这个生母的纵容有关,便也生不起责怪之意。

而一想起那个清晨,柔则满身泥抱着死去的孩子跪在门口,他曾亲手抚摸到昐儿尸体,他对柔则有再多的想法都烟消云散,增添了许多额外的怜惜,只因她毕竟是个失了孩子的额娘。

弘昐的离去没有叫柔则发疯,反倒叫四爷越发眷顾,宜修却并不以为意,怜惜、愧疚,总归会有消散和忘记的那一天。

这日清晨,宜修正在梳洗打扮,听闻今日请安李静言依旧是不来的,就知道她是钻了牛角尖。

“这都快一个月了,柔则是学乖了,知道和贝勒爷闹别扭是便宜旁人,可李氏就没那么聪明了,她身子好了却也不愿意见人。”

染冬给宜修描眉,闻言便叹道:“静侧福晋心无城府,入府两年,做梦都想得个孩子好叫贝勒爷高兴,如今弄巧成拙,心里肯定难过极了。”

绣夏给宜修梳头,笑着说:“不过她们二人还是不一样的,从前柔侧福晋早产和贝勒爷闹成那样,如今静侧福晋是自责过深,贝勒爷每次瞧她,她都哭着请罪,爷都说不怪她了,可她还是这样,长久下去,失宠也未可知啊。”

“这也是寻常,年轻嘛,身上那么重的伤一个月就养好了,可是越年轻,这心里的伤就越难愈合啊。”

宜修被绣夏梳着头,也不敢乱动,只得透过镜子传达戏谑的眼神出来。

绣夏便笑道:“她若想不开,福晋您是她最知心的姐姐,如今三天两头送去送补品,说知心话,她迟早也会想明白的。”

“李氏娇美异常,天真无邪,柳氏倒也单纯,却太过胆怯呆板,没有她的娇俏明媚,一时半会她是不会失宠的,不过这宽慰本福晋自然要给,否则不是叫柔则太快活了?”

“福晋说的是。”

“欸?今日柔则来请安了?”宜修见打扮得差不多,忽然想起一事来。

绣夏忙答:“早早来了,说是病了一个月耽误了给福晋请安,今日是初一定然要来的,以后晨昏定省,自然是不敢疏忽。”

“有意思,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咱们便看着吧。”宜修垂了睫毛,轻轻一笑。

果真从这日起,柔则便铆足了劲儿在宜修面前做小伏低,万分谦卑,好似那日她从来没有指证过宜修一样。

四爷有两日也在,见柔则振作了起来不说,对宜修还是如此恭敬,心里也有几分欢喜。

七月初七是乞巧之节,因终究才没了一个阿哥,府上也不能欢庆,宜修与四爷便与众人一同用了小宴了事,四爷晚间仍然留宿栖梧苑。

第二日一早,众人给宜修请过安,便也无事,甘惠淑和苗笙语心情舒畅,与众人留下一起说说笑笑起来。

柔则再装也不可能真的笑得出来,只如坐针毡罢了,可宜修自入了七月便也一直心绪不宁,心里反复掂量着事情,这日也听不进苗氏的聒噪。

“这样巧,这会你们都还在?”

百般无趣之间,四爷忽然穿着一身朝服笑着走了进来,众人忙起身见礼。

“你们说笑什么呢?”

宜修领头见过,四爷便叫了免礼,坐在宜修身侧,笑看着苗氏。

“妾身没说什么,就是想着柔姐姐心情多日不好,所以妾身说着笑话,想引侧福晋一笑呢。”苗笙语捏着嗓音,瞥着柔则。

“是,苗妹妹风趣,妾身也觉得热闹。”柔则对四爷笑了笑,面上倒也应承。

“你想得通便好了,以后你可多来宜修这里坐坐,与她们说说笑笑的。”

宜修笑问道:“贝勒爷刚下了朝,怎么这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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