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夜祭
啪嗒——
啪嗒——
一面土墙外,老刘连续向里边扔小石子,可除了石子落地的声响外再无其他。
保险起见,他们选的绝不是没人居住的空宅,白天的时候这户人家和隔壁邻居正在修补漏窟窿的屋顶,所以里边肯定有人。
犹犹豫豫解决不了问题,见扔石头没有用处后,赵三元和老刘随即攀上土墙,先大致看看院子里的情况再说。
土墙上,两人谨小慎微的露出半拉脑瓜扫视着,手里全都捏着家伙,遇到情况随时准备开干。
跟预料中的差不多,能见度很低,乌云盖顶下湖南一片,依稀能看清院子里的水缸竹篮等物和房门窗沿轮廓。
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死一样的寂静。
可让哥俩最在意的不是半虚掩的房门,而是院内的地面。
白!
白茫茫一片!
冷不丁看过去跟雪地没啥区别,又平整又皆白。
但现在是三伏盛夏,哪怕是遭遇恶劣天气也绝不可能在三伏时期的中原丘陵地带出现雪地,所以肯定不是雪。
一时间,哥俩都有些头皮发麻。
漆黑的天,洁白的地,无声的院落,未知的门后,这场面谁碰见了都得犯迷糊,超乎常理的现象一个接一个。
仔细看的话,能看之前老刘扔进去的几个石头在‘白地’上滚落的痕迹。
秉承着谨慎行事的宗旨,两人用肉眼观察着院子里的一切,只要能看到的地方就不会放过任何细节,这样能找到线索,那就不用涉险翻墙进院了。
院子其实不大,只是光线太过于昏暗导致能见度很低,想要看清五米开外的东西很困难,不过两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视线越来越远,看的越来越清晰。
当老刘顺着土墙看过去后,突然浑身一机灵差点掉下去。
“娘的!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啥意思?你看到啥了?”
“还记不记得我下午在严家内说的话?”
赵三元点了点头,他当然记得,老刘说他认为南月村里最可怕的,是村民之间的亲如一家,每家每户都堪称是远亲不如近邻的代表,哪怕是自家房子着了火,也得先帮邻居冲厕所。
从理论来讲,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发生,不让人家村民关系好了?但从人性出发,可能性极低,真正在乡下土生土长的朋友会知道全村人都相亲相爱有多离谱。
只不过老刘是从人情世故的社会学角度来看待,他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真的有问题,不过他现在有了铁证。
顺着老刘的目光,赵三元看到远处土墙内侧的一口水井,井口上盖着块大铁板,铁板下上了个大铁锁,隐隐泛着幽光。
在中原地区很少有地方缺水,更何况近期连绵暴雨,水井上锁好像看着没啥必要,但水资源这东西用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等缺的时候会要你的命。
这口水井是在院内不是在院外,紧贴着与隔壁邻居的墙面下。
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上锁表明了一种态度,哪怕是有一墙之隔,井水也不会给隔壁用,想偷着用更是门都没有。
而间隔两家的土墙,看风化程度显然大半属于隔壁家,墙的另一头能看到有好几棵果树,在土墙上面,却镶嵌了密密麻麻的竹刺木刺。
防的是谁也不言而喻。
就这布置,两家人不能说是相亲相爱吧,至少也是苦大仇深。
可白天的时候两家人互相帮忙的举动又不像是装出来的面子工程,再说来几個外乡人,没必要演这出戏。
思来想去,两人都觉得活物可以撒谎,死物不会,盖铁板上铁锁的水井不会说谎,布满竹刺木刺就差拉上铁丝网的墙头不会说谎。
而顺着这个思虑捋下去,细思极恐,是否代表老康秀才和自己的疑惑猜想并非杞人忧天,南月村民好像真的如提线木偶般,上空有一双手有一双眼在操控一切。
这么大的局究竟针对的是谁?
是自己一行人?
还是整个南月村?
罢了罢了,不管是主动入局还是被动入局,现如今想要抽身很难很难,即便连夜离开,也绕不出混乱的大风水。
既然如此那就顺应老康批的那一挂顺势而为,且看看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赵三元拉了拉老刘的衣袖,示意他瞄准往更远处半虚掩的房门扔石头,同时他也没有放弃提防身后左右,怕再也啥鬼东西突然脸贴脸。
“别用小的,捡旁边那半块青砖。”
“啊?”
“啊个屁,就用它,这要是还砸不出个人来,老子就特么翻墙进去。”
不排除这户人家出现意外的可能性,但赵三元坚信帮助他人的大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否则谁也帮不了还得把自己搭进去,所以先来一手投石问路,而且是半块板砖。
极端是极端了点,也谈不上道德二字,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如果扔进去还没反应,那就得硬着头皮翻墙头进去看看。
咣当——
老刘扔的还挺准,不光砸进了屋里,顺带着砸塌了半扇破旧木门,动静大的传出许远还带回声,这么大动静里边的人只要不死,总该有点反应了吧?
屁的反应都没有。
就像是都死了一样。
“上台一黄祛除不祥.”
见此情形,赵三元立刻掐三台护身再接金光神咒,反正就是各种叠甲以防不测,等差不多后直接翻越土墙落入院子当中。
“咳咳——”
飘扬的白色粉尘呛的赵三元连连咳嗽,涕泪横流。
可如果没有跳进来,绝对不会知道地面上这一层东西是什么。
面!
一地的白面!
谁家闲着没事大半夜的在院子里铺满白面?
思来想去赵三元脑海中只想到了一种情况。
头七还魂。
民间有一种习俗,说在头七、三七、五七、七七这几天守灵时,亲朋们会在地面上洒下粉末状的东西,比如石灰、香灰、面粉等等,用随处可见的干土或沙子也行,然后亡者回魂时会在上面留下脚印,不光能确定亡魂是否回来看一眼,也能通过脚印的形状来辨别亡魂来生投的什么胎。
这个方法具体发源于哪个年代已经不可考,反正影响范围很广,年头也很久远,孰真孰假争论不休,有的人说是纯粹扯淡,有的人言之凿凿说亲眼所见。
其实吧对也不对。
即便真的亲眼看到了脚印,其实也不是真实存在的脚印,而是一种纽带幻觉和情感共鸣,是亡魂给亲朋的一种深层次的心灵反馈。
那是否会出现真的有某种脚印出现?
有。
但大概率不是啥好事儿。
因为明白人都清楚用这个方法真不靠谱,你要想调亡魂有更稳妥的办法,而这种我家大门常打开的行为,说不定引来的是啥鬼东西,要是吃个瓜看个热闹也就罢了,真要赖着不走,后果挺严重。
然而民俗之所以能经久不衰,是因为衰的都已经被淘汰,如今能留下的自有其道理,毕竟老百姓没几个会努力专研此道,用这个办法不过是一种思念寄托,对故人亲朋的念想。
粉末上没有脚印,大家心照不宣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啥干啥,可如果真有啥稀奇古怪的印子,这边建议别像个小沙雕一样兴奋指着脚印说真灵真灵,赶紧找个明白人处理吧,因为来的东西可能比你都兴奋。
但不管怎么说,浪费粮食肯定不提倡。
要是结合当下的情况,就更能凸显有多么违和。
面粉是啥?
主要口粮,实打实的硬通货。
南月村在哪?
豫省中部偏西北,正处灾年。
啥家庭用白面铺满整个院子?
老张家也没这么祸祸粮食,当初去大青楼,少帅亲口说家里一个月得有二十天吃粗粮苞米面。
南月村里普通农户敢玩这么大?日子不特么过了?
而墙上的老刘倒吸凉气,虽然他不清楚地上的是面粉,但在三元落地后震起的粉尘足以说明怪象。
粉尘!
连绵多日的暴雨后,地上的粉末该溶于水变成泥浆才对,怎么可能震起粉尘?何况现在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三元.三元快回来.”
老刘在墙头上压低声音提醒,可赵三元充耳不闻,一步一步走向虚掩房门,四面八方最显眼的亮光,就是他手里的烟头。
当然,这种节骨眼上,赵三元肯定不会硬蟒,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扒门沿往里看。
走出七八步后,一道火符祭出,拖曳着火星射入房门驱散黑暗。
无论是房门外的赵三元还是墙头上的老刘,都紧紧瞪着双眼。
燃烧大半的火符落在一个木桌上,几乎照亮了整个前堂。
有人!
房内有人!
他们披麻戴孝跪伏在地!
可面前一没有火盆二没有牌位,根本不知道在祭拜着谁!
哪怕一道火符打在了桌案上,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跪伏的动作一动不动,宛若石化!
不出意外,哥俩再次陷入头脑风暴,真真搞不懂是个什么套路,要知道白天的时候这户人家还乐呵呵的打招呼,根本不像家里死了人的样子,更没有带孝,哪怕真的在此期间死了人,可撒面粉是要在头七三七那些时候,哪有头天就撒的?
赵三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缓缓的往后退,不再继续向前。
等翻出这个院子后,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想,他又翻进隔壁院子,同样打出一道火符。
没有区别!
一样的安静死寂!
一样的面粉铺地!
一样的披麻戴孝!
如此这般连续走了七八家,家家全部如此!
无论男女老幼全部跪在自家前堂内一动不动,跟白天的热闹大相径庭,就像是死了。
怪象过于惊悚,连急脾气的赵三元都相当克制自己,没有靠近任何一个村民,他有种很强的预感,如果擅自靠近查看,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可惜火符存货有限,等到了第九家的时候全部用光,在今夜抹黑调查这种事,赵三元肯定不干,太特么瘆得慌,要是老仙儿在就好了。
“走吧三元.我估摸着家家户户全这个德行.咱们先回去再说,要是出来的时间太长,万一秀才他们找出来可就糟了,他们不知道深浅啊。”
老刘催了又催,早知如此打死他都不会同意过花园口,吃个屁的胡辣汤啊,就该顺河而下吃煎饼果子去。
这次赵三元没有再坚持,反正火符用光了,再调查下去收获应该不大,还是回去的好。
正想转身离开时,余光只见白面地上毫无预兆出现了一个印子。
还没等赵三元细想,印子成倍增加向前延伸,直到延伸进灵堂中。
此时堂众的火符还没有彻底熄灭,火光映射下让赵三元和老刘看到极其吊诡的一幕。
几个背对着门口跪伏在地的村民突然后仰,双手双脚支地,肚皮朝天,倒看着门外的赵三元,喜笑颜开。
“我日!”
怒骂一声后,赵三元转头就跑,在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之前,蛮干恐怕会伤及无辜,所以跑路是现在的最优选。
然而霎时间风云突变,飞沙走石。
本就乱如麻的大风水变得更加捉摸不定,狂风肆虐中暴雨突降,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模糊难以辨别方向,吹得土墙上的老刘哭爹喊娘。
赵三元竭尽所能的往老刘那边跑,可后边几个村民诡异扭曲的行动方式速度更快,嬉笑追来。
“看——呕——看不清路——咱们别瞎跑——”
老刘使出浑身解数把赵三元拉上土墙后却不知如何是好,就像是处于沙尘暴之中,真要跑错了方向,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废话,赵三元拽着懵逼的老刘往墙外跳。
在落地之后,他单膝跪地,左掌在下右拳在上沉声喝令。
神奇显现!
在狂风骤雨中,一条断断续续的‘线路’向远处眼延伸,老刘顿时明白咋回事,惊喜的同时不忘感叹老弟的先知先觉,竟然早就有所准备以防不测。
刚才他一根有一根的抽烟不是烟瘾犯了,而是在攒材料,这条‘线路’正是老弟刚才弹得烟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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