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多事秋
卿流景又批完一沓奏章,他抬起头时,星回将将把一盏热茶放到他手边:“陛下,歇一歇吧。”
“恩。”
茶色青青,闻之极香,入口味却甚淡,卿流景只喝了一口,就放下茶盏:“茶叶放少了,味不足。”
“……”
星回心尖陡然一颤。
午时前,他沏过一盏茶,当时,陛下便说,茶太淡。
于是,这一盏,他特意多放了茶叶,量之多,是之前那一盏的两倍,以至茶水出炉,若谷还笑,说陛下怕是被苦得受不住。
可陛下不觉苦,还觉得味淡。
廊下,若谷急急来禀:“陛下,明威将军谢扶光求见。”
“宣。”
须臾,谢扶光提袖走进御书房,对着几案“扑通”一声,重重跪下:“谢家有罪,请陛下重罚。”
卿流景蹙眉:“你不是带着三千禁卫军,和安国公一道,去山里历练了吗?”
“回陛下,臣去了,后来听闻谢家事,又回来了。”
说罢,谢扶光伏首:“谢家身为百年世家,家中子弟知礼却背礼,实乃罪加一等,还请陛下不要姑息,对谢家严惩不贷。”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谢容时的意思?”
“……是臣的意思。”
“朕以为世家子弟,独离郎一人迂腐,没想到,你之迂腐不遑多让。你让朕严惩谢家,是嫌朕还不够心烦吗?”
说着,卿流景拿起手边的一本密报,丢了出去。
“看看吧。”
“是。”
谢扶光捡起密报,一目十行地扫过。
青阳公主带着萧大皇子一离开陵阳城,就乘上大船,从水路向北,可因为天气寒凉,越到北面,水路越是难走。
无奈,青阳公主只得改走陆路,而就在她转走陆路的第三天,他们被晚一日离开陵阳的木增追上。
自此,韩夷使臣开启了你追我逃的厮杀,这一杀,杀到木增夺回萧大皇子,重伤青阳公主方止。
谢扶光抬眸:“这韩人也忒没用,木增走时,身边只余十数猛将,怎能杀得几百韩人如此惨状?”
“朕再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不是陆霆及时接应,青阳公主已经被木增一刀斩杀,根本回不到东都。”
谢扶光越发惊愕:“如果夷人之猛远胜韩人,那两国开战,韩岂不是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夷人长驱直入?”
“不是有可能,而是必然。”
话音未落,卿流景再扔出一本密报:“曦瑶死后,萧朝平悲痛欲绝,不顾前线战事,离开月北,回了东都。
回去后,他夜夜笙歌,在皇城大搞酒池肉林,群臣和百姓怨声载道,纷纷期盼萧大皇子能重归东都。”
这话让谢扶光的神色变得异乎寻常的凝重:“北夷一向野心勃勃,夷帝一旦知悉韩国事,必定有所谋划。”
“据探子回报,北夷皇帝打算征兵五十万。”
“北夷原就有五十万大军,再征兵五十万,岂非要成百万大军?夷帝此举,是要一举灭了韩国!”
“不错。”卿流景颔首,“韩如果能和北夷打出一个势均力敌,最终演变成一场消耗战,那溱国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奈何韩国不争气。
如今,北夷手握萧大皇子,一旦北夷打下韩国,然后扶持萧大皇子登基,韩国便生不出多少乱事。
韩不乱,不仅不能消耗北夷,还会成为北夷攻打溱国的助力,为应对这等局面,溱国必须稳住。”
要稳住局面,首先要稳住人心,诸如谢王这样足以左右朝局的世家,一概动不得,否则,必生变故。
谢扶光伏首:“是臣鲁莽了。”
“跟了安国公两日,如何?”
谢扶光登时目光灼灼:“回陛下,如今臣对国公爷,对铁蹄军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禁卫军和都城军同他们一比,简直——咳——”
“简直一文不值。”
谢扶光急忙捂住嘴,难道他说出了实话?
捂上了嘴,他才发现,“一文不值”四个字,不是他说,而是陛下说。
“铁蹄军之强,是溱之幸,亦是溱之不幸。
溱有铁蹄军,恁北夷军再强,攻不破边境防线,然,铁蹄军再强,只有三万,一旦北夷百万大军尽发溱国,溱国如何抵挡?”
谢扶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所以国公爷带禁卫军和都城军去深山历练,是为让禁卫军和都城军知己有多不足?”
“溱急需强兵、能将,应天下瞬息万变之势。”
谢扶光又伏首:“陛下,臣不是能将,但臣有为溱国舍生忘死的决心,恳请陛下允臣追随国公爷去戍边。”
卿流景重用谢扶光,一则是因为他天生擅用兵,二来,安行洲已老,溱国急需新的战将来带领三军。
但边关遥远,日子清苦,非常人能久挨,何况像是谢扶光这等世家子弟?
谢扶光肯自愿前往,卿流景求之不得。
他正要应下,回廊下传来一阵迅疾而有力的脚步声,不多时,只听见若谷咋咋呼呼地叫着:“国公爷,容奴回——”
下一刻,安行洲怒气冲冲地进了御书房。
他进了门,看见谢扶光也在,才又退到门边,假模假样地拱手作揖:“臣,安行洲,求见陛下。”
“进来吧。”
卿流景朝谢扶光拂袖:
“这两日,你得空就带着禁卫军和铁蹄军多多切磋,至于要不要派你去戍边,等朕和岳父议过再说。”
“是。”
须臾,御书房只剩下皇帝和安行洲。
卿流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岳父怎么来了?”
“来接阿妧回家。”
“阿妧不在宫里。”
“陛下休要骗臣!卢嬷嬷特意回安家递信,说阿妧自今晚起,留宿皇城,何时归家,暂且不知。”
“朕没骗岳父,阿妧去了范家。”
安行洲登时眉目皱死:“她去范家作甚?”
“替朕请范含章回朝。”
“……”安行洲气得头顶直冒黑烟,“陛下,你才是溱国的皇帝,怎么尽叫阿妧去做这些有的没的?”
“朕是皇帝,但阿妧是皇后。”
“皇后又怎样?!”
“皇后是和朕共享江山的人。”
“……”
安行洲愕然,他差点脱口问出,你该不是疯了吧?
纵观历史,就没有一个皇帝愿意和人共享江山的,何况这人,还是皇后,那个须时时刻刻自称“臣妾”的女流之辈!
然,卿流景目光平静,彷佛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荒谬绝伦的话。
“朕不想让阿妧操许多心,可韩夷大战近在眼前,朕分身乏术。”
说着,卿流景挑眉,目光对上安行洲:“关于韩国之变,北夷之异动,岳父也该收到消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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