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武后则天


徐有功等到马车看不见,才端着官服回别院。

别院府门前,已暮色苍茫。

一炷香的时间,徐有功简单收拾好。

他行礼不多,卷宗留下,白皮还有两张,带走。

随身配剑及一本《道德经》一本《孙子兵法》。

经都是大哥手抄给他的,出事后他一直带着,常抚摸,页面都发亮。

他抓起东西,翻窗就走。

尽管他觉得自己应该带上霄归骅和元理,可他还是决定一走了之……免得牵连他们!

不想快到城门,他就在必经之路,被霄归骅和元理拦住。

道路前,一左一右均是少年郎。

明明两小只都瘦的,徐有功两只手就能轻松拎起,可站在巷内,像两座山那样高大。

徐有功有心想撇下他们,也留了书信,国子监的,老泥鳅的……

显然,元理不要。

直接当他面儿,撕了。

霄归骅更眼眸带寒意,一眼,徐有功就知道,自己是管不了这丫头。

随后,不等他说什么,霄归骅先道:“二哥是不是以为把我们撇出去就可以没有干系了?可我们早参与了此「白皮命案」,若不将这「白皮案」破完,我们恐怕,怎么都活不得。”

徐有功直接下马。

闹市窄巷,就差上前捂住她嘴——

“慎言!”

好在,徐有功左右端看没见到人听,松口气。

元理此刻也道,“还有我,你以为我傻么?我看一眼便知这抵小半城的地和财产,就是猪都不信,梁惠识只为妻儿杀那么多人。他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说最后一遍——

我是有病,不是傻。”

话都让他们说完了,徐有功觉得很是讽刺,案件破获后,许纯就像是甩开烂摊子那样,迫不及待把一切都甩出去。

家仆放了,告示贴了,宣告梁惠识因多年前家中大火,妻子死亡才报复。

对那些农田地铺,只字不提。

但面前的两小只却说的头头是道。

“这就跟什么似的?之前我讨饭时,听过桩奇案,说就附近哪座山上的劫匪,曾劫走了宫内运送库银,三十万两!官府缉拿了劫匪,可无论怎么问都问不出库银的下落来,问只道是花光…拖了一年之久,抓走的山匪被折磨的都半死,皇帝才下令将人处死……但——

谁要一群臭山匪的命啊,重要的是库银!眼前这「白皮书案」……不过是曲折离奇了些,但归根究底,有异曲同工之妙!”

元理不发病时,口齿伶俐的跟他大哥一模一样,当然,他大哥没对他这样好过。

徐有功浓眉皱紧,稍迟,叹气,轻声道了一句:“元理,你会骑马吧。”

说得冷淡,霄归骅却长舒口气,“我去牵马来!你先跟着二哥。”推了一下元理,元理立刻道:“放心,我会!三哥有钱,给我买好了!”

徐有功不置一言。

霄归骅很快牵出马来,元理则是忍不住夸道,“二哥,三哥怎么这么厉害?他连你要做什么,走什么路,他都知道!”

霄归骅被说的有些脸热,看向徐有功,好在徐有功没什么反应,倒是元理又想到什么,对霄归骅道:“三哥,我这马钱,怎么给你啊?”

霄归骅没跟他说,看向徐有功,恢复乖巧——

“二哥,我也正想说,此去嵩县,山高路远,路上不管是治病救人,还是摆摊义诊,我可以赚钱,绝不拖累二哥!”

元理挑眉,“嗯,我也去摆摊!我会算命!”

徐有功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中,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他习惯了一个人,但……这样好像也不错。

等他们说完,徐有功才道,“我也可做些力气活,养活你们不是问题。”

元理却皱眉,突然倒抽气——

“不对啊,徐有功,你……是县令对吧?怎么咱仨弄的,像个讨饭团伙……”

徐有功:“!”

说这话,已到巷外,人一多便默契地停口。

而这路上不少百姓因梁惠识的事,都认得徐有功。

徐有功不想说什么,因为并未解决全部案件,只是走着走着就发现,街道两侧竟站满百姓。

他们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怒,更像复杂。

徐有功自认有愧,并未抬头。

他不敢看人,人也不敢看他。

结果到城门口,路尽头,又遇到县丞送行的队伍。

队伍很长,许纯走了,县丞暂代任县令。

被拦住路后,徐有功等人不得不下马,对比县丞满脸红光的新官上任,徐有功这个新官,只有淡淡疏离,与诸位互礼道别后,县丞坦言送他一程,也希望他能给个一两句破案的关键,记录下来,这也算是流程。

徐有功思索了下,把这事交给元理,“这案多亏元理。你问他。”

表面看,元理的出现很大程度的推动了所有的一切,实际上是融合霄归骅的证据,徐有功才有如神助,不过,他私心隐瞒了归骅的荣誉。

不想,元理目光也一闪而过厌恶,“我可不跟这老匹——不想说,他打我可狠呢!”

县丞尴尬的摸胡子,“那,就本官说了吧……”煞有其事总结道:“此案其实破案的关键在于,天下如数,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万事万物都该有一个结果。”

县丞讲完对作答很是奉承,捧着册子将此刻计入县志册录,但那册录上,对徐有功是只字未提。

但好在是记录完毕,徐有功终于上马,却是——

“徐大人!”

后侧有人大喊,紧随,徐有功回头就看到人群跪下来。

徐有功僵住原地,抓紧缰绳,问他们:“这是为何。”

那为首的人并非华服,但徐有功记得他是某家菜铺老板。

男人年方四十左右,对他行大礼,五体投地的磕头说:“徐大人,我等当时对您不敬,您可否允许我等……葬了梁惠识一家……”

“求大人允许……”

“我家稚子那年五岁,是让梁大夫救回来的……”

“求大人开恩……”

徐有功心头微颤,他是认得其中几张脸的,梁惠识的尸骨按照律法应是需挂在城楼尸体示众一段时间后,扔到乱葬岗,任其被风雨侵蚀被野兽吞噬,警示众人。

“我说徐有功,这律法可都是陛下和天后陛下制定的,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您要找,您去长安啊,去宫里头,找天后陛下说理去~”

徐有功闻言,下意识就朝着长安的方向望去——

此刻,长安,皇宫。

暮色未曾合拢,御书房已灯火通明。

象征权威的龙纹墨色青铜香炉内燃起龙涎香气,不断盘旋,缭绕,

自帘帷后飘散出来,散到中央身穿紫红官服的中年臣子身旁。

帘陇遮掩,地板如镜,折射出御书房桌正中摆放的厚重玉玺。

玺面,古老神秘的龙图腾,彰显无上皇权。

玉旁,是当朝并称二圣的皇后武则天。

其面容倒影已似仙人之姿,神态更是神圣庄严。

前方老臣垂头,正见倒影中面临书贴,款款落笔只态,威严庄重,难用语言描绘。

官袍轻扫地板后,许敬宗双手叠抱,匍匐在地行大礼:“老臣许敬宗,参见天后陛下,恭贺天后陛下,佛事祈求如愿……圣上必可龙体安康!”

“许爱卿免礼。”

武则天的声如同她的人那般庄重,深邃,然那低垂长眸中却略过懊恼,今日是她为夫君李治设佛事祈福之日,可她却连夫君面都没见上。

自她临政后,宫廷争宠之事稀少,日渐以民众朝政为先,国事纷扰为主。

许敬宗时近几年升位很快的,如今已与当朝宰相上官仪平分秋色,更作太子之师,佛事也是他在操办。

“爱卿辛苦劳顿,办得如此圆满得当,稍后本宫查验,自有嘉赏。”

入耳中的每个字如石入水中,激起波纹,晕向四面八方。

许敬宗晃了晃神,才从袖下拿出秘折,启前又小心捏拢袖袍擦了两遍,才道:“禀奏天后陛下,臣为圣上龙体安康祈福,是臣之本分,不敢邀功请赏,然臣此次来,仍是关乎天后声誉,需紧急启奏天后陛下!望天后陛下——劳神过目!”

呈起奏本,武则天微垂眸由宫女接过,检查无误再转交给武则天。

地板倒影出烛光耀耀羊皮灯,洒在美人面上,平添法相庄严。

武则天翻阅完奏本面无波澜道,“本宫知晓了。”说完拿起茶盏,端茶送客的理,君臣本该心照不宣,然许敬宗并未告退,他往前跪爬两下,更接近——

地板上武后那张精绝世人面容。

他的手摁在武则天双肩,尽管那张脸是那么严肃而威慑,许敬宗仍靠近贴近,咬牙道:“天后陛下…蒲州徐有功涉嫌包庇猫妖姑子案,污蔑天后,实在罪大恶极…臣的贤弟许纯明明破案有功却惨遭报复惨死山贼之手,臣……”

“许爱卿,”武则天那如古井无波,却又深沉有力的嗓音打断后,紧随,许敬宗“掌下的圆润”消失。

伴随宫女将帘陇掀起,两排红木书架摆满珍宝古玩藏书为背,武则天身姿若仙人般一步步走到许敬宗面前,她将他虚扶起来时,许敬宗额上三梁冠几乎要贴近武则天,他赶忙后退,低头看见地上两个手掌印莫名喉结翻滚。

武则天声色具有权威和威严的特质,“许爱卿,此事黑白,本宫会查清,然天色将晚——”对视,只一眼,许敬宗心神恍惚,呼吸凌乱,失态前,他能做的只有退一步,“老臣告退……”

“爱卿慢走。”

武则天始终沉着冷静,但等人退去她便立即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威严的语气命令宫人——

“即刻传上官仪即刻入宫觐见!”

“上官仪,见过天后陛下。”

上官仪抵达,与许敬宗一般无二的紫袍,却行简礼。

他金玉銙带上有皇帝李治御赐物什挂件,摆明他是皇帝的人。

他与李治“同心同德”,满朝皆知。

“上官仪,你且看这道秘折。”

武则天言辞淡淡,眼神中始终如一的流露出智慧和威严。

上官仪看完,脸色却微变,这汝川乃是他内人的老家,满朝文武中最大对她表现不满的便是自己……

“臣与此事绝无关系。内子更无……”他跪下时,奏本将他表情全部挡住,等到放下时他只表现出一副冷漠的样子:“臣不知天后陛下何意。”

武则天冷凝他道:“本宫信此事与你家夫人无关,然,此事应是有人构陷要刻意的污蔑本宫,假借猫妖和姑子皮在民间制造恐慌。你有何看法?”

奏本上写的远比她说的还要过分,动摇国之根本也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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