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0章 错入歧途
陈宝祥能及时清醒，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虽然没有直言道歉，却已经是在向柳月娥赔不是。
“当家的，我是妇道人家，不知道外面做事的规矩。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立马就改。我只希望，你出去遇到不顺心的事，回来跟我说说，别闷在心里，行吗？”
陈宝祥鼻子一酸，强颜欢笑：“没有不顺心的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朝鲜人那边，等着我帮他们找人，田先生这边，等着我给他争面子……这么多事排队等着，我忙都忙不过来呢！”
柳月娥松了口气，低头沏茶。
“秀儿她娘，金镯子你收着，将来两个儿媳妇，传文家里的一个，传武家里的一个，行不行？”
柳月娥精神一振，在自己额头轻轻拍了一巴掌：“呀，你看看我这脑子，就是转不过弯来！人家田先生送礼就是讲究，知道咱家里有两个儿子，将来要有两房媳妇，才给了两个镯子。我都这么老了，留着这些虚巧东西没用，就是得留给儿媳妇。当家的，就依你，一个儿媳妇一个，就是不知道，给传武说媳妇的事，什么时候才能落听呢？”
陈宝祥安顿好了柳月娥，心里的烦恶也去掉了许多。
外面的事再艰难，也不能拿着家里人撒筏子。摔了茶壶，明天还得买新的，真是不应该。
晚饭时，传文又说到冯爷给日本鬼子捐钱修军车那件事，秀儿也开口了：“先生说，日本鬼子打台儿庄的时候，南方军在前方苦战，后方的商号送钱送物，让士兵们吃饱喝足，拼死参战。有些做买卖的，捐献布匹、皮鞋、被子……连家里过年没舍得吃的腊肉都捐出来，那才叫真抗日。冯爷怎么能这样呢？捐钱给日本鬼子修好了军车，日本鬼子下乡扫荡，不就更方便了？五千大洋能让多少无家可归的老百姓吃上饭、穿上衣呢？如果捐给南方军，至少能给士兵多添几件冬衣……”
陈宝祥没有阻止秀儿说下去，毕竟冯爷做的这件事人尽皆知，济南人心目中有自己的善恶标准，他捐献大洋给日本鬼子修军车，已经伤害了济南人的感情，谁提起来都恨之入骨。
传文在外面听到一些消息，有些江湖好汉痛恨冯爷这样做，正在商量打劫铭新池，让冯爷大出血。
“爹，济南人眼睛雪亮锋利，为了自己的生意，巴结日本鬼子，谁都看不下去，只不过还没到时候，这些人真正动手的时候，冯爷哭都来不及。”
陈宝祥很明白，济南人嫉恶如仇，冯爷这样做犯了众怒，将来铭新池出了事，所有人都袖手旁观，连个说好话的都没有。
他不明白冯爷为何要这样做？高调行事，跟日本鬼子拉关系，简直是得不偿失。
柳月娥压低声音，摇摇头说：“传文，在外面不要胡乱说话，别人愿意怎么说是他们的事，冯爷愿意捐钱给谁，是冯爷的事，咱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管。”
秀儿撇了撇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娘，你这样说，就不是把自己当中国人。冯爷这样做，帮助日本人打中国人，这就不对！人人都应该站出来指责他，让他明白，中国人到底应该怎样做才算是好人。”
柳月娥板起脸来：“你在外面上学，多学些有用的，不要听先生讲这些不合时宜的话，同学讨论你也不要参加。我听说北平的学生，就是因为举着横幅上街闹事，死的死，伤的伤。”
秀儿撅起嘴来，不再说话。
陈宝祥看着他们，虽然一句话都不说，但内心还是感到欣喜。
至少传文和秀儿都有自己的正确观念，没有随波逐流，他们能回来商量，也是他教子有方的结果。
“你们出去，万事小心，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安全第一。”
两个孩子答应着，低头吃饭，柳月娥叹了口气：“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千万不能再出事了，冯爷这样的人，就算是天打雷劈也不关咱们的事。”
吃完饭，传文拉着陈宝祥到院子里说话。
原来，刘先生告诉他，如今南方军准备发动反攻，好多人从四川带回来传单，说日本鬼子快完了，占领的地方太多，有些城市只留下一两百人，只要老百姓开始反抗，一人一指头，就能把这些日本鬼子戳死。
这些话都写在传单上，很快就会传遍大江南北，黄河两岸。
“爹，如果南方军打回来，具老板他们作为内应，里应外合，小日本就完蛋了，到那时老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什么发愁的事，该有多好。”
传文毕竟年轻，韩长官在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陈宝祥扛着，所以传文以为那时候的日子就是世外桃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陈宝祥明白，不管谁占领济南，如果总有那么一群人骑在老百姓头上，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再收取各种苛捐杂税，那老百姓永远都过不上好日子，就像是关在圈里的牛羊一样，没有一点自由。
“爹，看起来你对南方军有成见，并不觉得他们是老百姓的主心骨，具老板说，南方军爱民如子，连领袖都说过，要让所有吃不上饭的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都能过上好日子。但这样做的前提是，南方军内部一定要展开清查，不允许八方面军的线人留在这里。在咱们济南也是这样，他已经组织了一个队伍，专门用于清查跟南方军作对的人，其中就包括八方面军的线人。”
陈宝祥吃了一惊，鬼子在济南大模大样设卡检查，如果南方军也这样做，就等于是老百姓始终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陈宝祥感觉到，传文现在做的很多事情，全都是偏向于南方军，大概他不知道，八方面军比南方军更珍惜老百姓。
如果一个国家的正统不把老百姓放在更高的地位，只是一味的巧取豪夺，让自己过上好日子，那就跟过去的张长官、韩长官没有什么区别，老百姓肯定不需要这样的太上皇。
“爹，具老板答应我，将来南方军进城，一定会提携我，让我为陈家光宗耀祖、扬眉吐气。”
传文已经是第无数次说到这件事，陈宝祥皱了皱眉，具老板是老江湖，而且是南方军里面的间谍，他说的话根本不可信，传文如果相信这些人，将来下场肯定很惨。
“传文，先干好自己的事，把店里照顾好，把账管好，其他的慢慢再说。不管具老板还是刘先生，他们说的话，你要留一个心眼儿，一边听一边想，懂不懂？”
传文笑起来：“具老板也这样说，他告诉我，知道的不可以全说，听到的不可以全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觉得，像他那样的大人物，能够对年轻晚辈谆谆教导，真的是我学习的楷模。”
陈宝祥说不出话来，他这才感觉到，具老板和刘先生联手，一唱一和，已经让传文陷进去，根本分不清谁好谁坏，但是他又不能直接向传文说明情况，那只会让传文感到困惑，连抗日的激情都没有了。
他只好点点头：“具老板说的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定要睁大眼睛，提防上当。”
传文说的这些事，让陈宝祥如梗在喉，但又说不出别的，毕竟刘先生一直在全力以赴帮助传文，具老板也没有露出獠牙，陈宝祥想反驳他们，也找不到把柄，只能暂时听之任之，边走边看。
清早起来，柳月娥帮着陈宝祥一起忙活，把子肉和卤蛋装了满满的一个食盒，陈宝祥拎着沉甸甸的，直接到鲁安公馆。
到了门口，自报家门，门口的哨兵是便衣，领着他到了里面一楼的办公室。
在这里管事的竟然是一个中国人，名叫王乾坤，老家是东北，跟着日本鬼子从北边过来，主要负责饮食和内勤。
他就是田东流说的那位朋友，见到陈宝祥，王乾坤满脸堆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告诉陈宝祥，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互相帮衬。
按照王乾坤所说，这里总共有三十个日本鬼子，十二个中国人是八大公馆里面规模最小的，平时大家也闲的很，不用为了抓人而费心费力。
“陈老板，有空可以过来喝茶，聊聊天，我从东北过来，在济南没有什么熟人，外面的济南人对于八大公馆又很看不惯，其实任何地方有好人，就有坏人，有坏人也有好人，对不对？我在这里听差，只不过是领一份薪水，讨生活而已，从来没有对中国人做过什么坏事，这一点请你放心，我至少知道自己祖宗是谁。”
王乾坤领着陈宝祥，在楼上楼下转了转，又把另外的几个中国人介绍他认识。
陈宝祥面对着这一张张脸，挨个看过去，分不清那位大国师是不是在里面，因为每一个人的脸都差不多。
王乾坤挨个说了他们的名字，没有一个姓曹的，所以说，大国师隐姓埋名，就藏在这里面。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野，这是中国古人早就说过的真理，如果大国师藏到山上，恐怕早就被日本鬼子抓住了，藏在城里城外人多的地方，反而不容易发觉。
“陈老板，以后你过来直接进来就行，门口的哨兵也整天无所事事惯了，不会盘查。”
陈宝祥如果不是早知道八大公馆的内幕，大概也会相信王乾坤说的话。
其实，修夫人说过多次，八大公馆只是规模大小不同，干的事情全都是残害中国人，没有一个是善茬，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表面蒙蔽了。
陈宝祥面对王乾坤，时刻陪着笑脸，但心里绝对不把对方当做同胞朋友，这些给日本鬼子干活的人全都两面三刀，不然的话怎么能讨鬼子的欢心？时刻带在身边。
“陈老板，我这里有一些日本寿司，你带回去给孩子们吃，日本人喜欢吃寿司，虽然看起来不太好看，但却很有营养，米饭里面包的都是虾仁和生鱼片。”
王乾坤一边说，一边把两大盘寿司放进食盒，不管陈宝祥要不要，硬塞给他。
另外，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日本糖果，陈宝祥看见糖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王乾坤看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陈老板，千万不要相信外面人传的，这些糖果就是毒药，日本人没有这么无聊，把毒药藏在糖果里面，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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