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往事

他的语气很轻很轻，但那句“相信你”，落在了奕瑶的耳朵里之后，却变得很重很重。

  心脏跳得更快了些，呼吸也变得更急促了些，心里又映出了他的那句随时可悔，奕瑶红了脸，有些拘谨的说道。

  “我不如将军……将军若是之后再想悔，可就没机会了。”

  听到奕瑶的话，宥昀没有丝毫犹豫，“奕姑娘不妨对自己和我，再多些信心。”

  ‘多些信心？’奕瑶想道。‘难道是说，我应该相信自己会给他后悔的机会？’

  奕瑶直勾勾的盯着宥昀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心里又觉得，他不会是这个意思。

  ‘对我和他，都多些信心……’奕瑶依旧和宥昀对视着，不过因为想通了他话中的意思，奕瑶忽然觉得紧张了起来。

  ‘——我该对自己的魅力有自信，也该对他的专一有信心？’

  明明心脏早就感觉快要跳出来，奕瑶却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要比之前跳的还要激烈了。

  宥昀明明什么都没说，奕瑶却觉得他什么都说了。

  奕瑶下意识的觉得，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了；可当她对上宥昀的眼神的时候，她又觉得他真的是这个意思。

  “我现在总算体会到，将军为什么会说——自己也许只有表面是和善的了。”

  宥昀看着小姑娘先是低下头，避开了自己的视线，随后便听到，她用一种像是发现了自己的真面目般，的语气说道。

  若是只看她低着头的动作，宥昀可能还真的会觉得，她是有些怕自己了。

  但从她那充满揶揄、和因为忍笑开始微微发抖的肩膀来看，宥昀知道，这小丫头哪有半分怕了他？

  “既觉得我只有表面是和善的，奕姑娘怎得还未怕我？”  宥昀的声音里，少见的带上了打趣的意思。

  许是心里十分肯定，奕瑶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真的怕了自己，宥昀说话倒也没了之前的谨慎和小心。

  “原来宥将军也会打趣人啊。”奕瑶不再忍着笑意，任由自己笑了起来。

  对于奕瑶的话，宥昀笑而不语。没有生气，也没有烦闷，他就这么陪着她，在人群中笑了好一阵。

  …………

  冷风从那扇半开的窗户里，“呼呼——”的灌了进来。张娘子本是想把二楼的窗户关上，好让屋子里再暖和些。

  只是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出乎意料的出现在了余光中。

  ‘将军和奕姑娘？’张娘子有些诧异的想道。‘他们竟然还没走？’

  看着小姑娘拉着宥昀开心的笑，宥昀的笑容中，藏着星星点点宠溺的模样。张娘子竟有些控制不住的湿了眼眶。

  她赶忙关上窗，躲进了屋子里，不再去看他们。可张娘子的眼前，还是浮现出了，十年前的那个不大的少年。

  ——那个很小，便被迫学会隐藏自己情绪的少年。

  彼时宥昀身为宰相的父亲刚刚离世，他也正式成为了父母双亡的孤儿。

  宥昀的父亲去世以后，只有几个他父亲的昔日好友，不顾流言蜚语，依旧来悼念这位名震一时的丞相。

  即便那时，宥昀的大伯父还没有在战场上变成残废，宥家也随着宥昀父亲的离世，而彻底败落了。

  在宥昀父亲离世前，凡是和宥家有些交情的人都知道——他父亲的死，绝对不是什么自然现象，有的只是各种埋藏在大栎深处的阴谋。

  其实有一件事，张娘子骗了奕瑶——这间成衣铺子是宥昀母亲的嫁妆铺子，并非陛下赏赐的。

  而她，便是陪着宥昀母亲嫁到丞相府的陪嫁侍女。

  不似寻常陪嫁丫鬟会被老爷纳入房中，宥昀的父亲宥栩，并没有纳她们这些陪嫁丫鬟为妾。

  宥栩为张娘子她们这些陪嫁丫鬟，一一寻了自己中意的好人家，消了她们的贱籍，把她们都嫁了出去。

  若不是张娘子的郎君后来出了意外，只剩下张娘子和她的两个孩子，在这世上孤苦伶仃的。

  又因为——宥栩看她一个女子，独自带着孩子生活不易，同意让她重新回到宥家，伺候宥昀的母亲。

  也许张娘子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后来会发生这么多的腌臜事。

  宥昀的母亲叶芷熙，自从生下宥昀以后，身体便一天比一天衰弱。叶芷熙一直有一个心愿，便是能看着宥昀长大。

  可天不遂人愿，即便她吃药已经比饭吃得都多，最终还是在宥昀三岁那年，彻底离开了人世。

  张娘子清楚的记着，她家姑娘在嫁到宥家之前，身子一向健硕。

  毕竟就算卫国公家的门楣已经没落，卫国公家的孩子还没有一个是身子不好的。

  张娘子回宥家回得晚，在她回去的时候，叶芷熙已然生下了宥昀。所以张娘子并不清楚，她家姑娘的身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坏掉的。

  那时候前来为叶芷熙瞧病的大夫，总说是她因为生孩子伤了根本，才会如此体弱。

  可若只是体弱，又怎会一罐又一罐的补药灌下去，还不见好？

  那时的张娘子太年轻、也太单纯，只是一味的觉得女人生孩子本就伤身，所以叶芷熙也就是体弱罢了。

  因为宥栩对叶芷熙一向比对自己还好些，所以张娘子从未想过，是这座丞相府出了问题。

  直到宥栩离奇死亡的那一天，张娘子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宥栩替皇上整治朝堂，犯了那些人的利益。

  大栎朝表面光鲜，背地里却堆积了太多的腐肉和蛆虫。若是让这些东西继续腐烂下去，离大栎被颠覆，其实也没有几个朝夕。

  在姜毅嘏尚为太子，快要登基的时候，宥栩被任命为了丞相。

  彼时的宥栩刚过而立之年，正是无所畏惧的时候。

  在姜毅嘏父皇，承明帝的支持下，宥栩开始他的整治。虽然朝中之人多有不满，但也无人真的能把宥栩怎么样。

  一切的转机，就发生在承明帝驾崩，姜毅嘏登基之后的那几年。

  姜毅嘏刚刚继位的时候，因为承明帝留给宥栩的权利很大，所以一时还没有人能动的了宥家。

  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姜毅嘏欣赏宥栩的才能，没有剥夺他的职权，宥栩手下的朝臣，却被以萧广平为首的势力，来了个大换血。

  几乎是几日之间，本该手握大权的宥栩，成为了光杆司令。

  叶芷熙的死完全是那些人，在对承明帝时期，整治朝堂的宥栩的报复。

  因为他们知道宥栩对叶芷熙有多么在乎，知道叶芷熙在宥栩心里有多么重要。

  所以他们要让叶芷熙的身子一点一点的坏掉，要宥栩看着他所爱之人将死，却无能为力。

  虽然张娘子不知道，宥栩为何会毫无征兆的暴毙，但不用细想她也知道——肯定是宥栩查到了些什么，让那些躲在黑暗中的蛆虫害怕了。

  毕竟自从叶芷熙去世之后，宥栩曾多次对叶芷熙的死表示过怀疑。

  那些暗中下黑手的人，不敢正面与宥栩对质，更不敢让宥栩发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们最终也没有放过宥栩。

  哪怕宥栩手中已经没有实权，这位深得姜毅嘏这位皇帝赏识的丞相大人，还是让那些躲在黑暗里，抱团取暖的人，感到十分的胆战心惊。

  “他得罪了太多人。”

  ——这句话是年仅十一岁的宥昀，在宥栩的墓碑前说的。

  张娘子本没有听懂宥昀的意思，但经过这么多年日日夜夜的苦思冥想，张娘子却也渐渐明白了宥昀的意思。

  也许宥昀选择从武而不从文，便是因为在这混乱的朝堂上，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站得住脚。

  ——宥栩的儿子如果从文，也许只要片刻，便会被那些畏惧宥栩的文臣，暗中处理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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