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敲打

听到皇帝问蔡邕的事，王允回答道：

  “陛下，蔡邕在长安城大街上为董贼叹息落泪，很多人都看见了。他女儿蔡昭姬还拿出一首诗，说是蔡邕写的，但字迹与蔡邕以前的书法相比，形似而神不似，老臣以为，这是他女儿伪造的。老臣将他父女俩都打入大牢了。”

  刘协听到王允说有一首诗，问道：

  “诗呢？在你这吗？给朕看看。”

  “正好老臣带在身上。”

  王允说完，将那张写着五言诗的纸从袖口中取出来，递给了皇帝。

  刘协接过，看了一会儿，马上确定这诗是蔡昭姬所写。因为，刘协前世看过蔡昭姬写的《悲愤诗》，而这首诗，大部分内容与《悲愤诗》的开头部分相同。

  这王允只凭字迹就能辩认出来，果然是厉害。

  但刘协是想要救蔡邕和蔡昭姬，面上当然不会赞同王允。

  刘协将写五言诗的纸还给王允，对诗是否是蔡昭伪造的这方面避而不谈，问王允道：

  “王司徒，你认为这诗写的内容有问题吗？”

  王允已经感觉到皇帝是在为蔡邕说话，但面对这个问题，王允只得回答道：

  “这首诗是在骂董卓、称颂陛下，内容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刘协又问道：

  “那王司徒你为何执意要定蔡邕死罪呢？董卓对蔡邕有恩，董卓被诛，人人避之不及，蔡邕能在这个时候哭董卓，说明蔡邕是性情中人，不是趋炎附势之徒。”

  王允面露激愤之情，叩拜之后，仰头颤声说道：

  “陛下，此人沽名钓誉，自以为德行高尚，陛下万万不可被他蒙蔽啊！董卓祸乱朝纲，乃国贼也，天下人无不鄙夷，此乃大义。董卓对蔡邕之恩情，是小义。蔡邕公开哭董贼，是以一己之小义为重，而弃天下之大义于不顾。陛下是知道的，老臣欲以女儿貂蝉为饵，色诱吕布董卓，若以小义视之，臣此等行为，是小人行径。但，臣身为汉臣，深知灭董乃国之大义，臣为伸大义而舍小义，为了大汉天下，臣宁为小人。而这蔡邕，无视国之大义，而张扬其个人之小义，自以为品行高洁。若天下之人，以蔡邕为榜样，无视国之大义，皆以恩情小义为重，天下怎能太平啊！陛下，此风不可涨啊！老臣请陛下治蔡邕之罪！”

  王允说完，双目含泪，跪伏于地。

  刘协听完王允这一番心里话，明白了王允为何执意要杀蔡邕。王允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刘协之前让人先传蔡邕进宫，就是不想让蔡邕哭董卓这事发生，但还是晚了一步。

  刘协将王允扶起，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臣，说道：

  “王司徒，你的忠心，朕明白。但是，王司徒，朕也担心你啊！”

  王允不解地问道：

  “陛下担心老臣什么？”

  刘协说道：

  “王司徒，你的忠心朕知道，但是朝中有些人不知道啊！你一心为了大汉，力排众议，只怕有些不知道你忠心的人，会误以为你独断专行，想要独掌朝纲。不懂你忠心的人，会以为你想效仿董卓啊！”

  王允激动地说道：

  “陛下，臣绝无此意啊！”

  刘协轻轻拍了拍王允的肩膀，以示安抚，同时说道：

  “朕知道、朕知道，只是朕担心有些朝臣不知道。王司徒，要不这样，朕以马日磾为廷尉，掌刑狱。怎么定董贼余孽的罪，就由你和马日磾两人共同审理，你二人审出结果后，再呈到朕这里来，等朕批阅准奏后，再定他们的罪。这样才符合朝廷的纲常啊！这样才能避免你王司徒被人误会啊！王司徒，你看如何？”

  刘协的这番话，软中带硬，既像是在为王允着想，也像是在威胁王允。

  王允一把年纪了，在朝中多年为官，哪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说白了，皇帝的这番话，如果直说，就是：“你王允不能独断，否则，你就是第二个董卓。”皇帝没有直说，是不想伤了君臣和气，自己再不识趣，就会没有好下场。

  皇帝已经给足了面子，也准备好了台阶。此时的王允，只能顺着台阶下去。

  王允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陛下所言甚是，谢陛下为臣着想！”

  刘协一拍巴掌，说道：

  “好！王司徒顾全大局，真是国之栋梁啊！”

  刘协知道，在原三国历史中，马日磾带头劝王允放过蔡邕。让马日磾当廷尉，和王允一起审理蔡邕，马日磾必然会力保蔡邕，也就等于救了蔡邕。不过，让王允参与审蔡邕，就算最后蔡邕保住性命，王允也一定会让蔡邕付出代价，这也正好可以让人引以为戒。

  刘协更重要的目的，是借着蔡邕这个事情，敲打一下王允，让他不要一个人独断专行，给王允定个规矩，凡事必须按流程分工走，最后报到皇帝这来拍板决定。

  刘协又说道：

  “王司徒，蔡邕的女儿蔡昭姬没有哭董卓，你和马日磾审蔡邕一个人就行了，就没必要牵连到蔡昭姬了，你让人放她出来。”

  王允被敲打过后，老实多了，这次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同意了。

  王允走时，刘协又说道：

  “王司徒，放蔡昭姬的事，不用你去办了。朕等下到大牢里亲自去放她。”

  本来顺从的王允，走回到小皇帝面前，苦口婆心劝道：

  “陛下，陛下是万金之躯，怎可为了蔡昭姬这样的罪人之女亲入牢狱！现在是多事之秋，陛下当以国事为重！”

  刘协说道：

  “王司徒，你多虑了。朕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就亲自过去？王司徒，你忘了？有一个人，想刺杀董卓，被董卓发现了，现在也还关在大牢里。朕要礼贤下士，把他请出来。放蔡昭姬只是顺便为之。”

  王允想了一会儿后，问道：

  “荀攸？”

  刘协点了点头。

  不久前，荀攸与长史何颙、越骑校尉伍琼等人密谋刺杀董卓，被董卓提前发现，伍琼被处死，荀攸和何颙被打入大牢。何颙惧怕董卓酷刑，在大牢里就自杀了，但荀攸还活着。

  如果以对大汉朝廷的忠奸而论，以荀攸在之前三国里的为人，刘协是不想用荀攸的。在原三国中，曹操称魏公、加九锡，就是这个荀攸带头劝进的。荀攸与他的族叔荀彧不一样，荀彧有着心系大汉、报效朝廷的情怀，荀攸则是个现实主义者。

  但荀攸确实是个有才能的谋士，又刚好在长安，刘协也只能先将就着用了。

  王允听到皇帝去牢里是为了放荀攸，说道：

  “陛下，那也没必要您亲自去啊！派个人过去就行了。”

  刘协摇了摇头：

  “王司徒，你应该听说过千金市马骨。朕请的，不是荀攸一个人，而是天下所有有才能的谋臣良将。王司徒，你想想看，如果朕亲自去牢里请荀攸，这事必然传遍天下，天下人都会知道朕求贤若渴、礼贤下士，有才能的人就会来到长安，助朕安定天下！”

  此时，王允终于彻底被小皇帝折服，拜伏着说道：

  “陛下深谋远虑，大汉中兴有望！”

  刘协并没有发觉，其实在内心深处，自己急着去牢里放人，更多的，是为了蔡昭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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