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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希望破灭


2022年5月29日,沪海市玉涵集团。

  陆明轩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再次捡起掉在茶几上的照片,血红的眼睛看着李通,胸膛在剧烈起伏,哽咽道:

  “这…这…这是……这确定是现场拍摄的吗?”

  “是的,我亲自拍摄的。”李通非常肯定的说。

  陆明轩闻言顿了下,极力压着激动,颤声追问:

  “你知道…在这事上造假…会是什么后果吗?”

  “知道,给我多少个胆子我也不敢!“

  锐眼公司老板李通立马面色郑重的回应道,局促地扯扯衣服后,又接着说道:

  “照片及相关资料我亲自办的,只是陆老爷子有重度痴呆,无法正常沟通,所以需要您现场确认”

  再次有父亲准确的消息,陆明轩一刻也等不了。

  已拿到了150万元信息费的李通,更加迫切地盼望着陆明轩去现场确认,如果没有问题,还有850万的酬金。

  万分激动的李通,亲自开车在前面带路,一夜连跨三省,驱车1200公里后,风赴尘尘的抵达安南市“民生养老院”。

  早已候在门口的邹院长与李通打过招呼后,就在陆明轩急迫的催促下,带着一行人匆匆往院里走。

  看着脱漆的铁栅栏围墙,在报废的电动伸缩大门两侧展开,U字型的二层建筑,墙面沧桑斑驳,两根已枯死的杨树格外醒目。

  陈旧的院内墙根下,三三两两的老人,正在阴凉里呆坐着。偶尔一阵风来,卷着院内阴冷气味,让陆明轩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凭借陆明轩丰富的阅历,仅从看到了一切,就可以判断出这里生活的环境有多糟糕,想到父亲竟然流落到这里,让他揪心的疼。

  陆明轩在迫切相见与害怕再次失望中惴惴不安,紧握的拳头上指节苍白,眼神一会迷离、一会坚定……

  稍停了下脚步,任由泪水流进口中,极力平复下情绪,再次跟着李通向里面走去。

  陆明轩艰难地走上二楼,邹院长介绍这里专门是痴呆老人,楼梯口铁栅门锁着,除了门把手还发着乌光外,其它部位都锈迹斑斑。

  透过门栅,陆明轩看到一个老人正坐在走廊长椅上,呆看着栅栏外的天空。

  灰白的头发,凌乱着堆在脑袋上,灰黄色外套,已看不出布料真正的颜色了,并且第一个扣子也没了。

  “陆军!有人看你来了……”邹院长边从裤腰上摘钥匙,边隔着栅门对着里面老人家喊着;

  陆明轩一直努力让自己能看清,但泪水如开闸的水,怎么擦都擦不净。喉咙酸痛被无限放大。

  原本一直握紧的拳头,不自主的一只手抓着绞痛的胸部,一只手抓着二楼走廊的栅栏。整个人弓着的身体,如筛糠般颤抖着,此刻早已泪流满面。

  “吱呀”的栅门打开声,如同赛跑的发令枪声,陆明轩挤开众人,跌跌撞撞的就冲了进去;

  扑跪在老人面前,紧紧抱着老人大腿、头埋进去,密集颤抖中偶尔夹杂更大幅度的抽搐,压抑到极致的尖细哭泣声,让撕心裂肺情绪瞬间填满二楼走廊。

  老人如惊呆般,看着一个个围着自己流泪的人,一副茫然的表情。

  李通焦急的一边不时紧了紧装着首付款的公文包,一边在旁边劝慰着:陆董事长,老人家重度痴呆,是不是你父亲,还需要你核对身份的;

  刘秘书也红着眼睛,一边抹着泪,一边轻声提醒着:“陆董,人已在面前了,您要调整下心情,还需要您确认下……”

  陆明轩颤抖的身体,突然停了下。约一分钟后,借着刘秘书搀扶之力,陆明轩扶着长椅,在摇晃中站了起来。

  陆明轩努力平复着情绪,紧握的拳头,指节都泛着白。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已明显退去了,起伏胸膛也逐步缓和下来。

  擦干泪水,看向还痴痴看着他们的老人,确实是父亲陆胜军。

  36年的岁月显然改变他不少,但至少有八分与记忆中的父亲重叠;陆明轩又跪下来,拉起老人的左手。

  老人如受惊的孩子般,脸面扭曲着、挣扎着想抽回手,嘴里嘟嚷着听不清的话……

  邹院长急忙上前扶着老人,安慰着…

  陆明轩撸起老人袖子再看时:入眼的是干瘦的手臂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痕迹,记忆中小臂内侧烫伤的伤疤没了。

  这如睛天霹雳,让陆明轩突然瘫坐在地。

  难道记错了?

  陆明轩如触电般的爬起来,颤抖着手,去撸老人家右手衣袖,却几次撸不起来;刘秘书赶紧上前协助。

  陆军老人瞳孔放大,脸面更加扭曲着,四肢乱动的同时,大声的喊着“杀人啦……救命啊……”

  李通也赶紧上来帮着邹院长,按着老人双腿,配合陆明轩查看。

  嘴唇哆嗦中,陆明轩再次查看了老人家的右小臂,仍旧什么都没有……

  陆明轩跌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仿佛离开水的鱼。

  两只手撑着地,后仰的上身,斜靠在走廊一侧的墙壁上,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看着沧桑岁月遮掩下的那熟悉面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最后,他盯着老人的脚……

  突然,陆明轩瞬间爬起来,抬起老人的脚,盯着鞋底看:24.5的数据映入眼帘。而陆胜军的鞋子是26.5。

  失望再度席卷而来,陆明轩如被抽空力气般,差点再次瘫倒,好在他拥有坚韧的心性,不到最后,他不会死心。

  摇晃中,扶着一侧走廊的墙,陆明轩艰难的站了起来。他对着李通与刘秘书,挤出四个字:“扶…他…起……来…”

  刘秘书瞬间明白老板的意图,招呼着手心早已捏出汗的李通,一起扶老人家站起来。

  果然,陆军只有162cm身高,纵使年轻时会比现在高点,顶天了也就172cm,而父亲陆胜军是183cm;况且与自己父亲的鞋码差距也太过明显。

  陆明轩用那缜密思维,瞬间推导出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心丧若死……

  陆明轩木然的转过身,如行尸走肉般的走下楼去,支撑他拼搏的最后一点希望,被瞬间抽干。这样的境况,如同把他推向了精神世界的绝地。

  …………

  陆明轩机械地行走着,泪水早就没有了,木然的表情、呆滞的目光,让刘秘书泪水狂飙的同时,亦步亦趋的陪着他。身后面二十米处,限量版豪车缓缓跟着……

  突然,陆明轩一个踉跄……

  刘秘书尖叫声中,拉住了差点被路缘石绊摔的老板。

  陆明轩机械的站直身体,木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迷离的眼神看了看,这个跟了自己8年的俊俏秘书。

  机械的抽出在刘秘书双臂与D罩挤压中的胳膊,木然的面孔,冷静且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

  “你和小孙,到玉涵酒店等我,我自己走走…”

  “可是,你……”

  刘秘书担心的表情,哽咽着想违命,却被陆明轩机械般挥手给咽了下去。

  ………

  5月的安南市,是陆明轩的故乡江山县的省会。以前只要陆明轩踏入安南省的土地,都有种莫名的亲切与隐隐作痛的伤感。所以他虽然在安南投入巨资支援家乡发展,但他从不敢轻易踏上这块土地。

  今天,陆明轩只剩下绝望的情绪,把曾经支撑自己奋斗不息的希望烧成灰烬。

  他觉得5月的阳光冰冷的刺骨,风吹路边白杨的沙沙声,犹如列队嘲笑自己的魔鬼;

  他对此刻麻木到没有疼痛的感觉,竟然生出喜欢。他觉得这也很好,至少对一切都不在乎……

  外人眼中,他是华国首富,拥有一片他人羡慕的商道江山,拥有无尽的财富。

  而他自己知道,他只是拥有一个希望——这个世上唯一活着的父亲,现在这个希望竟然也都没了。

  马路上车流越来越大,陆明轩如孤魂野鬼,机械的飘在马路上。

  再大的成就,再多的财富,但若没有陈瑶瑶、父亲、母亲、妹妹,陆明轩找不到成就感、找不到幸福感、找不到拼搏的原动力。

  他无意识的盘点着自己,除了财富,他一无所有。不!他还有一个傻老婆,一个把青春与岁月都奉献给自己的女人方玲,以及一个25岁的儿子。

  他完成了陈瑶瑶遗书中娶了方玲的遗愿,陆明轩虽然给了方玲他能给的所有,却始终无法如同深爱瑶瑶一样,爱上方玲。

  事实证明,这个世上仍然没有女人可以擦掉,心中那个时常如呆头鹅般、傻萌傻萌的陈瑶瑶。

  陆明轩此前一直认定不欠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但此刻他却被愧疚、亏欠包裹着,没有任何时候有这么清醒认识:是的,他欠方玲,欠她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欠她一个全身全心的老公……

  陆明轩慌乱地奔跑起来,他要回家,陪那个生活中只有自己的傻老婆方玲……

  刺耳的刹车声、连续的车辆碰撞声中,陆明轩飞了好高,没有疼痛感中,如一只风筝。

  最后一眼,空中他看到了车辆挤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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