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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攻城战


程丹若的新书是同奏疏一道递出去的。

        既然伤亡率在皇帝面前过了眼,  肯定早晚要贡献出去,她连夜奋战,把《金镞伤解》的教材扩编了一下,  在急救知识的基础之上,把如何组织救援,划分病人,  给予汤药照顾等事,较为详尽地写了个明白。

        有了《论鼠疫》的经验,倒也算写得顺利,  只是碍于技术限制,  没有把青霉素写上,倒是给出了青蒿治疗疟疾的单方,  列出若干医案,  供其他大夫参考。

        因成书匆忙,  恐有疏漏,  便取名为《军伤刍言》。

        来不及寻人雕版印刻,  程丹若拉了清平学子当免费劳动力,  让几个书生分部分抄写,才能赶着给靖海侯送去。

        她相信,这位公爹会在合适的时机献上,  不会平白埋没了这份功劳。

        因着此事,程丹若便寻思再雇个清客,  帮忙代笔。

        消息传出去后,很快有人毛遂自荐。

        乃是清平书院的孙秀才。

        清平书院的学子去岁受邀,  来此义诊,其中名气最大的是李家少年郎,他家中富裕,  仗义疏财,交了不少好友。

        孙秀才是他们之中最年长的,已经二十有五,家境贫寒,因有师承,倒也不急着入府学,闲时替人写家信糊口。

        听闻程丹若要招清客,便自己来了。

        “在下身无长物,唯独几个字还过得去,也粗通文墨。”孙秀才说,“若夫人不嫌弃,愿做些书吏的活计。”

        程丹若却道:“你正是读书的时候,不该为俗务分心,若有难处不妨直言。外子素喜清正好学之辈,想来不吝相助一二。”

        “多谢夫人美意,在下五尺男儿,合该自行谋生。”孙秀才道,“再者,不通俗务却读书,也不过死读书罢了。”

        程丹若这才说:“你既有此心气,倒是我想得浅薄了。”

        又说,“我这边不过是些公文往来的笔墨,你清闲之余,还是要潜心读书,莫要辜负师长期望。”

        孙秀才恭敬道:“是,在下必定牢记于心,不敢懈怠。”

        顿一顿,又道,“即是清闲活儿,雇钱也不必太多。”

        “这是自然。”程丹若道,“一月三两银子如何?”

        孙秀才低下头:“夫人慷慨。”

        程丹若在安顺忙碌,谢玄英在安南也准备出兵了。

        普安的存粮所剩无几,他点明兵马,安排人手前往各个驻点,将普安东面的两个据点一口气端掉,彻底废掉了叛军的眼睛。

        此时此刻,谢玄英立在地势最高处,俯瞰普安县。

        普安地方很小,陷于山脉夹缝处,地形呈现西南-东北的狭长状,四周皆是重峦叠嶂,地形险要。

        换言之,退无可退。

        但若以为攻城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就大错特错了。

        兵法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盖因攻城所费时间最长,死伤最多,倘若一次攻不下,士气便会受损。

        谢玄英虽然和自己的军队磨合得差不多了,对待攻城也十二万分小心。

        开头三天,并不大举进攻,以骚扰为主。

        所用的军械为……嗯,火箭。

        不是上天的火箭,是指在箭矢上绑上火药,比如一窝蜂箭,总共32支箭矢,安插在木桶中,点燃引线后,箭矢会飞速窜起,像流星雨一样划过天际,散入敌人之中。

        这是已经十分成熟的热武器了,谢玄英弄到这一批存货后,只在打安南的时候用过一次。当时把敌军吓得够呛,迫不得已之下,白伽才派出自己的“阴兵”,夺回声势。

        “放箭。”李伯武一声令下,几十个火箭筒齐齐点燃,成百上千的箭矢同时喷射而出,射向城头的守卫。

        城头顿时一片惨叫,数个守卫被射中要害,一头栽倒下来,摔出红白血污。

        很快,数列手持盾牌的守卫补充上来,如临大敌,唯恐官军登墙。

        但什么也没发生。

        官兵并未冲向城墙,也不见攀登的云梯、战车。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窝蜂威势惊人,可虽借助火药,箭矢却还是冷兵器,再多的势能在射程中也被消耗大半,凭借坚固的盾牌,能防住大半。

        但谢玄英并非将其作为攻城的手段,他就是骚扰。

        冷不丁来一梭,射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能是吃饭,可能是换防,可能是半夜巡守,反正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就放个爆竹助助兴。

        为了节约成本,以防箭头被敌人回收利用,有几次用的竹箭,淬上毒药,捡回去烧还有毒烟,压根用不了。

        三天下来,叛军被搞得心浮气躁,一有啸声便神经紧绷。

        但黑劳很快做出应对。

        他派了几个勇士,身着藤甲随之守备。火箭呼啸而来,他们却不闪不避,反倒一手盾牌,一手腰刀,将射来的箭矢全部砍翻在地,自己毫发无损。

        人群中立即响起了欢呼,委顿的士气陡然高昂。

        李伯武远远瞧见,也不说什么,隔日,故技重施。

        “官兵已经黔驴技穷了。”城墙上,高大威武的勇士激励士兵。

        苗兵振奋,可其中目力过人之辈,猛地变色:“躲开,有别的东西——”

        话音未落,箭矢已到跟前。

        这回不再是几十支箭矢,而是五六支箭捆绑一竹筒,落地即炸裂。

        刺鼻的烟气传开,让人恶心头晕的烟尘穿过盾牌,被人吸入鼻腔腹脏,顿时一阵咳嗽。双目酸涩胀痛,无法视物,砂砾石块的飞溅,无孔不入。

        霎时间,凄厉的叫声又一次响起,更添几分惊慌。

        这是土制的毒筒,竹木制成,内藏火药、药粉和砂砾,点燃后在竹筒内反应,大约数秒后爆炸,产生大量烟尘毒气。

        开阔之地,毒气不致命。

        所以,李伯武又补了一波一窝蜂。

        再度人仰马翻。

        黑劳立在城墙下,看着被抬下来的士卒,眉关紧锁。

        他完全清楚谢玄英的策略,不过是通过不定时的多次骚扰,让士卒精疲力竭,甚至对守城产生畏惧之心。

        目前看来,效果卓越。

        除了意志坚定的自家人,其他士卒已经不愿意轮防,互相推诿,因为城中汉人弱势,故而被送上去的多少汉卒,已惹出民愤。

        可这几乎是无解的。

        大夏物资充裕,随时可能动手,他们却无法预测袭击的时间,只能被动等待。偏生对方从不靠近城墙,他们守城的武器也用不上。

        看来,只能主动出击了。

        黑劳下定决心,去和白伽商议。

        白伽道:“你伤还没有好。”

        “我们没有时间了。”黑劳说,“假如我三天没能回来,你就带人撤。”

        白伽牵牵嘴角:“撤到哪里去?山里?”

        “失败总比没命好。”黑劳没和她多说什么,“我要去和小桃说一声,你——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白伽思考了会儿:“先留他一命,说不定能当个人质。”

        黑劳道:“看紧他。”

        “当然。”

        两人商议定,黑劳便去点人,整顿兵马,趁夜离开了普安。

        他当然没有走城门。

        普安四面环山,官兵主要封锁的是东南一带,可苗兵在山间行军惯了。他们抄小路从西北边绕开,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以山林掩去踪迹,不声不响地来到了普安西南的一处特殊地形。

        龙王坑。

        普安东面有两个高坡,一个是哨坡,也就是除夕夜被黎哥突袭的那个,一个叫南山坡。

        龙王坑就在南山坡以北,地势较为低洼,且有不少洞穴。

        黑劳早就探查过周围的环境,选定此作为埋伏地点。

        “扎营。”他发令。

        麾下的精兵立即就地休息,他们都出自黑水部,熟谙洞穴的特异,知道该如何在洞内行走,避开看不见的危险。

        黑劳枕在刀上,耳畔听见潺潺的流水。

        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心中有些糟糕的预感,可不便与人直言,浅浅睡了半夜。

        次晨,山间起了淡淡的晨雾。

        黑劳很早就醒了。他就着水吃了干粮,眯眼望着外头的云雾,和其他人说:“提前出发,现在雾大,官军发现不了我们的踪迹,我们可以离得更近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苗兵因为火箭的骚扰,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闻言振奋精神,喂了马儿,不声不响地潜入雾中。

        大雾弥漫,白气茫茫,几步远就看不清人影了。

        黑劳带兵行走在湿漉漉的水汽中,却一点没放慢脚步。

        黑水部的老家就在乌蒙山,他对普安很熟悉,没少去县城交易。周边的地形虽然复杂,可他脑海中却有完整的地图,从未迷路过。

        只不过……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淡淡的隐忧。

        走到如今,已经容不下回头了。

        黑劳从未想过投降招安。

        他和定西伯打过交道,对方不是不欣赏他,曾屡次招揽,为了博得这位大人物的欢心,曾有一度,他不得不每天和定西伯府的武人比斗较量。

        足足一年多,像是一条狗献媚,试图说服定西伯,能够延缓两部的赋税。

        可那位土皇帝从未松口。

        “你们黑水潭的鱼,白高山的石膏,都是朝廷得用的东西。”定西伯说,“我可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呸!

        水东、水西比他们人多,地方也大,可赋税却与他们相差无几,甚至他们的徭役还更重些。可因为时常送礼,黄册上的户籍几十年不变。

        黑劳受够了这些达官贵人。

        他意识到,不管再怎么勇猛谦卑,定西伯也不会改变主意,所以,他放弃了这条路,选择了另一条路。

        比起恳求他人的宽宏仁厚,命运更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不会投降,也不会乞求谢玄英是个好官。

        要么胜,要么死。

        春风拂面,吹开细密的雾珠。

        黑劳蓦地勒马,吃惊地看向雾气背后的憧憧人影。苍青的山色间,一件金光闪闪的铠甲耀眼于人群,如晨曦闪耀。

        “你果然来了。”谢玄英说,“本官等候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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