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往事
说完以后，俞寒就从黎晚音身边走过去了，从始至终，他脸上都挂着一丝温和又随性的笑意，仿佛对听见有人背后说自己坏话这件事毫不在意。
留在远处的黎晚音自然尬得不行。
她举高练习册挡了下脸，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种羞愧感油然而生——的确，那个拿电吉他的学长说得也没错。
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看轻任何人。
她其实对俞寒一点都不了解，刚才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草率也太伤人了点……
想到这里，黎晚音忽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抿了抿唇，朝着那道瘦高修长的背影便喊出声，说：“喂！”
这句话的嗓音不算多大，但也不小，高一A班走廊上的所有学生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朝黎晚音的方向看过来。
众人的眼神逐渐变得暧昧起来，都在惊讶：这个黎晚音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倒是挺有胆量，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搭讪学校的校草？
该不是要跟俞寒告白吧。
之前在低声议论的两个女孩子不认为黎晚音会跟她们的偶像告白。有刚才的前情提要，她们反而担心黎晚音这一根筋的好学生，会直接当面对偶像“出言不逊”。
毕竟好学生和老师们通常都在统一战线，像俞寒这种又喜欢弹吉他又喜欢唱歌的绝世大帅哥，就跟电子游戏一样，被教导主任之流深恶痛绝，划分在“干扰全校学生认真学习的罪魁祸首”列表里。
女生A皱起眉，小声对黎晚音道：“黎晚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还不够难听吗？俞寒学长不计较是他大度，你别太过分啊。”
女生B：“就是，别以为自己成绩好被老师重视就了不起！”
不远处，已经走过高一A班走廊的俞寒也听见了黎晚音的声音，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提着吉他站在了原地，似乎在等待黎晚音的下文。
围墙下第一次见面时，因为场景滑稽时间仓促，黎晚音只来得及看清这个少年干净清秀的脸，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身形。此刻隔着数米距离，才发现，他真的很瘦。
京港一中的夏季校服很韩系，女生统一水手服，男生统一白衬衫。俞寒的白衬衫是真白，干净得就像雪的颜色，足以看出这是个平时非常整洁爱干净的人。
不知是衬衣太白，还是他个子太高，显得他衬衣下的身形有些过分的单薄。尽管肩膀的宽度很优越，但露在衬衫短袖下的手臂，线条瘦削，看不见一丁点多余的肉量，也不是锻炼得到之后显现出的劲瘦……有种让人忍不住会心生怜惜的破碎感。
黎晚音暗自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我刚才说的话……对不起，你别放心上。”
话说完，旁边的两个小粉丝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显然没料到黎晚音叫停俞寒，是为了跟他道歉。
数米远之外，在黎晚音嗓音落地后，俞寒身形稍凝，紧接着便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不做言语，只是略微点头算作回应，接受了她的口头道歉，神态与表情都平静而温和，又自带一种很不明显的疏离。
之后，俞寒再次转身走了。
黎晚音目送着他的背影鼓了鼓两腮，悄然吐出一口气：虽然说人坏话的事情很尴尬，但当面道过歉，她也算勇于承认错误了。
黎晚音的负罪感和心理负担减轻不少，趴回拉杆上，正准备埋头继续补作业，却忽然感觉到一片阴影从头顶上方蔓延过来，幽幽将她笼罩。
黎晚音：嗯？
她迷茫地抬起脑袋。
一眼就看见班主任徐福江的脸。徐老头儿脸上带着他标准的笑面虎式微笑，背着手，弯着腰，非常和蔼可亲地看着她，问：“刚才看你聊得挺开心啊？”
黎晚音：……
黎晚音让徐老头儿笑得毛骨悚然，都快哭了，忙不迭地摇头：“不开心。”
“哼！”徐福江进阶则就表演了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绝活，高声斥道，“忘写作业也就算了，让你补个作业还跟高年级的同学搭讪！罪加一等！放学之后去把数学组的办公室扫干净！”
黎晚音绝望了，彻底流下悔恨的泪水：“好的，徐老师。”
这节数学课下课之后，卢肖肖过来找黎晚音，兴冲冲地问：“听说老徐让你放学去扫办公室，因为你上课的时候跟路过咱们班教室的帅哥搭讪？”
黎晚音眯眼，作出个要掐卢肖肖脖子的动作：“身为好朋友，看见我被罚，你这幸灾乐祸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两人笑闹了会儿，黎晚音想起什么，便问卢肖肖有没有听过“俞寒”这号人物。
卢肖肖说：“当然听过啦。他是这学期刚转来咱们学校的，在高二B班，一进校就引起了小轰动。就你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不知道。”
黎晚音：“他是合唱队的队长吗？”
“对啊。”卢肖肖回答，“咱们学校这两年不是在打造综合素质类示范院校吗？俞寒本来就是作为艺术特长生特招进来的，电吉他弹得很好，最近他还跟学校提了申请，要组建一支青少年摇滚乐队，校长那边还没批，正在考虑呢。”
黎晚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停了下，又小声说：“不过，那个俞寒至于这么受欢迎吗？他虽然长得挺好看，但人也太瘦了，跟长期营养不良一样。”
卢肖肖闻言，转着脖子左右环顾了圈，声音压得比黎晚音还低，这才对她道：“听说……我只是听说啊。俞寒家里条件特别差，父母都不在了，就一个外婆靠摆早餐摊抚养他，估计也吃不起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加上男孩子嘛，本身青春期就在长个子，他那么高，营养跟不上当然就瘦了。”
“啊……”黎晚音听后，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没想到他这么可怜。”
“是啊。不过这种‘美强惨’人设最吸引人了，没看迷他的人那么多。”卢肖肖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从外套衣兜里掏出两张票，举起来挥挥，“下周校庆晚会，我有两张票，要不要一起去看？”
黎晚音想起今天在走廊上补作业时，那两个同班女生的话，犹豫片刻，朝卢肖肖点头，笑着说：“好呀。”
后来，在那场校庆晚会上，十六岁的黎晚音看到了俞寒的演出。
毕竟只是个高中，校庆晚会的舞台并不大，却难掩摇滚少年的耀眼光芒。
俞寒置身深蓝色的光影下，黑发黑衣，与天生白皙的皮肤形成极强的色彩差，如同凛冬的冷空气。然而，随着电吉他在他指间奏响，原本清淡的气氛便燥热起来。
狂野又奔放，热情且浪漫。
那一瞬，十七岁的俞寒在舞台之上，万众瞩目身披华光，黎晚音淹没在观众席里远远看见，便再也无法忘记这个少年。
***
布加迪威龙的车厢后排，终于终于，被回忆吞噬的黎晚音唱完《夏潮落》的最后一个尾音。
蓦地，下巴处传来细微的痛感，使她猛清醒过来，一下睁开了眼睛。
视线里映入一张英俊冷厉的脸庞。
冷情，淡漠，黑眸深处暗潮翻腾，侵略性和攻击感并存。是与温润如玉的俞寒完全相反的人物气质。
黎晚音怔然了，一时间有点恍惚。
“黎小姐真是感性。”
霍齐琛捏着她的下巴靠近她，指腹拭去她眼角的一行水痕，声调慵懒里透出一分危险，“唱首歌而已，哭成这样。我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往事，让你如此情难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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