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影
晌午正是卖酒时。
韵酿牵住芳华的袖口豪迈地迈着大步赶到酒坊门口，招呼着那以魏三哥为首的三人入了酒坊。
“魏三哥久等，两位兄弟久等。”
芳华紧赶着她阿娘的步子入了酒坊，这才看清眼前这几人。
这位阿娘称为魏三哥的大约三十多岁，确是个壮实的汉子，只是左袖紧挽成一个疙瘩，随着走动晃悠，面上看着很是和善，见她看他 ，也不见怪，回看着她。
她忙喊人，“魏三叔好！”和阿娘相熟，她如此喊总是不出错的。
眼前人却是一愣，随即大喜。
“芳华懂事了，甚好甚好，你阿娘以后可是要放心不少！”
芳华疑惑，她喊人，怎么扯到她阿娘了，难道以前原身有什么问题吗？
再想起之前阿娘的种种行为，芳华心底有了个猜测，原身可能是个不正常的，这样阿娘处处教她却不疑她有问题就有了解释。
可芳华还是觉得不对劲，何处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芳华向来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当下解决不了的问题，今日攒一点，明日懂一点，早晚会清楚的。
“魏三叔放心就是，我与阿娘再好不过。”
念头一闪而过，芳华应着魏三叔的话。
后头两人见魏三叔只寒暄不说正事，上前眼神示意魏三叔。
“韵老板，今儿个来是给你带生意来了！”
“魏三哥一喊我老板准是大生意，幸得三哥帮衬，韵酿定办得妥妥的。”
原是入秋变凉，驻扎在云中县外的军营采购酒水。
北地的秋冬多寒冷，驻扎在野地的军队常备些酒水，冷了喝一口能暖暖胃。
驻扎在云中县的军队不多，只一个营，大部队都在云中县后头的雁门关守着。
所以要的酒不少，一百斤高度清酒，九百斤中度浊酒，都要大曲酒。
韵酿带着三人入酒坊后院仓库看了酒，确定酒的品质。
按说古代未婚女子不应抛头露面，更何况和外男呆待一块儿，但是韵酿没叫芳华回屋，她也就跟着一伙人一起帮忙。
三人都很满意酒坊的酒，确定仓库酒够数，三人围团商量几句后，便差了魏三叔定酒，先付定金，和韵酿商定明日才带车来运，负全尾款。
芳华再次感叹古人的智慧，这么早就有了定金。
韵酿麻溜地拨着算盘，不时便算好了价钱。
“清酒七文一斤，一坛40斤，整卖一坛270文，要两坛半，好些的浊酒五文一斤，一坛同量，要22坛，还少20斤，整坛卖190文，各多的那半坛，我给凑成整坛的清酒，算浊酒价，算是对光顾本店生意的谢礼。总共4910文。”
“定金就免了，魏三哥老熟人了，军队断是顶顶诚信的，不会白诓我这一顿忙活。”
没有买家不喜欢大方的店家，魏三叔同其余两人脸上都是笑盈盈的，可见满意。
“军队也不能占老百姓的便宜，还是按规矩来，今日未多带银钱，只拿了100文且做定金。”
韵酿也并未推拒，只说着客气话收了。
三人办完事就走了。
收拾完前头的事已至正午，母女两人连忙忙活午饭。
这个时候的饮食已经很丰富了，做法也多样起来。
昨日家里没什么食材，吃的都是小米粥、干饼这些，今日买了肉菜，韵酿便打算好好做一顿。
芳华跟着进了厨房帮着洗菜，韵酿不再像昨日一般什么都不叫她碰。
一碟炒青菜，用的是动物油，芳华猜是猪油。
一盆煮猪肉，要不是表面浮着葱花，亲眼看到韵酿放了盐，她觉得这和白水煮肉没多大区别。
果然，时代摆在这，再强大的时代也还是发展中国家，包括烹饪。
所幸芳华向来是个极容易自洽的人，既然到了这里，就接受这里的一切，从没有到有，她有信心。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活下去的能力，而不是生活的质量。
“阿娘，咱这地方时有匈奴出没，家里只咱娘两个，到底有些危险，要不找个武师父，女儿练几招防身术。”
要活下先强身，尤其是在这样严峻的环境中。
芳华看着桌对面的阿娘，只见阿娘思索了一番，才点点头。
“也好，经营咱们这酒坊是需几分气力的，你日后也要学会独当一面，练练身体也是好的。”
“武师父就不必了！”
“阿娘，要……”
“阿娘也是能教你的！”
“……的”芳华呆了。
她的亲娘，你还有什么是你的亲闺女不知道的。
芳华眼睛飞飘着打量着韵酿的身段。
今日要开酒坊，阿娘穿了身宽袍，显得壮实些，但她可没忘了昨日那盈盈一握的小腰。
她不信，她那弱柳扶风的娘亲竟然还怀着一身好武艺，肯定也就是会些普通的拳脚功夫。
下午
芳华惦记着下午要和阿娘学武的事，午休睡不着，躺了一会儿，摸着时间差不多就起来穿上阿娘睡前找出的旧衣服。
一身黑色短打，布料有些旧，但看得出布料也是很好的棉布，大小和她身形相仿，她穿上十分合身，腰间拿黑腰带束起，看起来精干无比。
芳华出房的时候，阿娘也已经收拾好了，同样一身短打，比芳华的要破旧一些。
芳华有些心酸，外祖父母走了，阿娘的衣服都降了档次。
两人走到后院中心的大空地上，面对面立定。
学武是芳华从前从未接触过的，她不免有些激动和紧张，绷紧身体抬头挺胸面对阿娘，她的武师父。
她的阿娘还是温柔的，“芳华，阿娘晌午想明白了，女子立世，需得一身好本事，阿娘立得住有一部分是因受你外祖你爹托付的好友照顾，可阿娘也是有些本事在身的。”
“可往后，我老姜家还要你支撑门户，传宗接代，到你这一辈，你也没个人能靠了，你更得强大到能守住你自己。”
“阿娘前些日子怕你吃多了苦，多娇宠你，现下想是阿娘目光短浅了，阿娘先得教你怎么活，才能让你往后能活得自在。”
韵酿的语气里满是郑重，芳华也不禁严肃起来。
“敬请阿娘指教！”
芳华回得铿锵有力，她需要活下去的能力，为了活，她会付出最大的努力。
得到她的肯定，韵酿更加不会心软，良木都得经过锤斧摔打才能成就神作。
“练武非一蹴而就，你此前我曾带你练过一些基础训练，身体足够柔韧，但气力不足，你从今日开始每日在此蹲马步一个时辰。”
芳华听阿娘从前带她练过，顿时更加相信她娘的本领，连忙听从阿娘的吩咐摆出马步状。
韵酿调过芳华的动作后就走了。
芳华的脸正朝着西墙，看不见阿娘在干什么，听声音应该是在仓库搬明日要卖的酒。
一坛酒不算坛子就已经40 斤，还是很重的，可她阿娘搬得快，坛子的碰撞声响起得频繁，没到一刻钟，她就听见阿娘推着木板车往前院去了。
阿娘的力气令芳华感到震惊，果然不能小瞧一个能独当门户的女掌柜。
芳华初时还能分心听她阿娘的动静，不过两刻后就再分不了心了。
手像是绑了沙袋一样千斤重，大腿也累得直打摆子。
芳华强迫着念头忽略身体痛苦的呻吟，可不论如何整理思绪强制自己转移关注，但是不过一会儿又被身体的反抗拉回现实。
芳华只得尽力调整着急促的呼吸，牙关不自觉咬紧，嘴间不时冒出一声用力的腹腔声。
她浑身难受的紧，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不仅仅身体疲劳，精神也有些疲倦。
不知多少次地抬头，日头和上次看一样，没动，芳华有些崩溃。
脑袋后仰，遏制自己的不良心绪。
疲劳的状态使得眼前雾蒙蒙的，眼睛在眼眶内转着，只看得到天空蔚蓝一片，广袤无际，哎？边际怎么有个黑影。
芳华聚神再看那黑影，黑影不再模糊。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华发简束，端庄清冷，纯澈的双眸却又添了几分萌态。
芳华头已回仰，眼睛情不自禁地盯着西墙上趴着的小脑袋，大脑早已停止运转。
眼前的这画似的美貌像是迷药一般麻痹了她的大脑和疼痛神经，她甚至忘却了周身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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