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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太子生母(1)


年后,天景帝出宫巡视军营。

  没有他每夜不时驾临芳华宫的难题,訾妃独自去了冷宫。

  冷宫后有个狗洞,恰好能通过,于是她便从狗洞钻了进去。

  按照以前,这墙她倒是能翻过去,只是这三年,终日刺绣,她不确定自己身手如何,担心被人发现,所以选了个最安全的方式。

  冷宫里无比寂寥,草木疯长,地上尽是尘土落叶,屋子里蛛网凝结,一看就是很久没打扫的样子。

  门窗漏风,冷风不时灌进屋子,也不知道屋里的人冬天都是如何度过?

  “你是谁?”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女人,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

  这人披头散发,只露出一只眼睛,身上有股久未沐浴的臭味。

  尽管如此,訾妃还是一眼瞧见那双眼睛,像是在看自己。

  “我来给你送吃的。”

  见到有吃的,疯女人松开手,开始吃食盒里的糕点。

  地上饭碗随意散落,放在地上,无人清洗,訾妃看了眼那只碗,能够想见这宫里的人根本就是拿她当狗,每日像喂狗一样将饭食倒在碗里。

  她有多久没吃到正常的食物了?

  “你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疯女人碎碎念:“好吃好吃。”

  “下次我再给你带。”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听说我的眼睛长得很像你,心生好奇,想来看看。”

  疯女人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埋头吃饭,没搭理她。

  訾妃坐在地上:“你没疯,对吧?”

  “你怎么知道?”疯女人眼眸清澈,完全没有刚才的疯癫之态。

  “我吧,医术不错。”

  “你就是那个狻猊族圣女。”

  “你知道我?”

  “宫里人最爱闲话,听说过。”

  “我是訾妃。”

  “什么訾妃?你真想做这个什么见鬼的訾妃娘娘吗?”

  “想不想的,也已经是了。”

  “哼。”疯女人继续吃糕点,只是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就叫我绣绣吧。”

  “绣绣,你为什么要装疯?”

  绣绣将头发撩开,露出两只眼睛,果然和她很像。

  “你是雪国人,为什么要嫁来天盛国?”

  訾妃实话实说:“雪国兵败,生灵涂炭,我嫁入天盛国,他便同意放过雪国无辜百姓。”

  绣绣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实话,对她不免心生敬意:“以自己一生的幸福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说不定陛下会是良配呢?”

  “一个只有权力和野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良配?”

  訾妃认同:“说得有理。”

  绣绣对她有点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她们都叫我訾妃。”

  “我是问你的名字。”

  “你就叫我尽欢吧。”

  “尽欢?是个很开心的名字。”

  訾妃拿出绢帕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渣滓:“从前我还是当得起这个名字的。”

  “以前我喜欢刺绣,名字也叫绣绣,相得益彰。”

  “陛下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当一个男人不再爱你时,见了你便生厌,当然会希望你离他越远越好。”

  “是。”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訾妃起身告辞,绣绣坐在角落,有团月色恰好照在她身上,像是为她披上了件金色的轻纱。

  天景帝外出寻营的一个月,訾妃几乎夜夜都去冷宫看她,渐渐地,绣绣放下戒心,愿意同她多说上几句。

  当她说起自己和天景帝那段爱恋时,依旧会泪流满面。

  绣绣自幼被送入宫中,有幸学得一门技艺,绣工精湛,很得他母妃喜爱,时时带在身边。

  她和天景帝自小相识,伴读在侧,为他研墨奉茶。

  当年天盛国动乱,尚才九岁的天景帝流落在外,那两年,便是绣绣一直陪着他,生死不弃。

  回宫后,天景帝便将绣绣留在身边,两人日日见面,终是生了情。

  明知身份悬殊,但绣绣还是一腔热血地陷了进去,将他视为一切,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

  成年后,先帝要为其选妃,就在这时,绣绣有孕之事被揭发。

  后宫女子怀孕会遭流放,那一次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然而天景帝并没放弃她,而是逆着先帝的意思,硬是留下了她。

  在他娶完正妻后,绣绣便以妾室的身份进入王府。

  她曾天真地以为天景帝爱她,为她不惜与先帝作对,只为留下她。

  她的爱日渐增长,越来越浓,可他的爱却日渐消减,越发薄幸。

  在他身边待得时间越久,绣绣越发感觉到他的虚伪与野心。

  曾经的少年郎早就变了,他的眼中只剩下对权利的争夺。

  绣绣就这么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弥足深陷,与人勾结,构陷忠良,争权夺位,以婚姻为筹码拉拢各方势力……

  那桩桩件件丑事,她看在眼里,责问过,怒斥过,劝导过……

  到最后终是自己被逼成疯疯癫癫的模样。

  绣绣问她:“为什么人会这么善变呢?”

  訾妃回到:“人就是这样,善变,易忘,自私,利己,善良的人不配活在深宫。”

  “那你呢?”

  “我?我当然也是一样。”

  “真的吗?”

  “我来这冷冷清清的冷宫里,照顾了你这么久,就是为了听你和陛下的故事,知道他的过去,更好地讨好他啊。”

  “你还真是诚实。”

  “我这个人酷爱说真话。”

  “那你怎么不对他说?”

  “他不爱听真话,你不一样,虽然真话伤人,但你喜欢真话。”

  绣绣笑了笑:“虽然你说是在利用我,可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因为我的眼睛很像你?”

  “因为你和我一样,爱说真话。不过你说得对,我就是因为太爱说真话,才有这样的下场。”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对陛下来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少时的经历,始终让他对你有份眷恋。”

  “不用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他。”

  “那商羽呢?你也不想见?”

  说起儿子,绣绣的眼神暗下去,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不想见。”

  “他很想你。”

  “他过得好吗?”

  “朝中大臣总是以他的出身妄图褫夺他的太子之位。”

  “是我拖累了他。”

  “我之所以觉得陛下对你和旁人不同,也是因为他对太子的态度,他那个人寡情薄幸,但对太子倒是还存了几分良心,像是对你的愧疚之意。”

  绣绣眼神闪避,那不敢看她的样子,还是叫人看出,她对天景帝旧情未尽。

  动乱两年,两个孩子相依相伴,那份患难与共的情谊,该如何忘却?

  宫廷深处,两颗孤寂的灵魂,相互慰藉,互相照拂,那些曾立志要相伴终老的誓言,岂能轻易被遗忘?

  只是她还记得,不知道誓言的主人,还能记起几分?

  从冷宫出来后,訾妃慢慢走回芳华宫,有点想起那日天景帝前来拜访雪国的场景。

  那日百无聊赖,她坐在万俟君酌身边,根本听不进他们在聊些什么,只觉得无聊,于是将手放在桌子底下玩他的衣裳。

  还不小心扯了他腰间束带,他面色镇定,其实早就没了心思,再和那些使臣攀谈。

  为了阻止她继续胡闹,他便将手放在桌底下,拉住衣袖,不许她乱动。

  后来,大抵是觉得玩衣裳确实有些失礼,便躲在桌底下玩起他的手指。

  她这个人最会说一套做一套,别人不能碰她的手,但她倒是肆无忌惮,玩得不亦乐乎。

  那时的她,还是很开心的。

  后来为了证实心中疑虑,訾妃去找了太子,想问他从前的绣绣如何,有没有画像之类。

  太子给她看了幅珍藏的画像,那是画师画下的刚入王府时的绣绣。

  眉眼弯弯,笑容满面,眉眼间尽是欢喜,和现在颓败的样子想比,完全判若两人。

  訾妃看着画像,越发觉得眉眼处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也就是说,天景帝在初遇她时,便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还真是可笑至极!

  放着在世之人不理,偏偏要透过旁人,去找生者过去的影子!

  太子见她神色有异,怀疑道:“你去见过我母亲了?”

  “嗯。”她没否认。

  “她……好吗?”

  “冷宫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好?”

  太子本想继续问她,突然听得外面传来:“皇上驾到。”

  訾妃将画像还给他,嘱咐:“藏好,别被发现了。”

  “你先去箱子里躲一下。”

  “不行,万一被发现就完了。”

  前门走不得,訾妃没办法,只能尝试翻过窗户后再翻墙走。

  幸好,虽然没有从前灵巧,但还没功力尽失,翻个窗墙什么的,不在话下。

  太子只知道她医术极佳,从未想到她竟会武?

  不过只是愣了一瞬,便收拾好情绪,迎接天景帝。

  而訾妃之所以觉得在他面前暴露会武功一事无所谓,一则是因为太子对她的依恋不会出卖她,二则是即便太子有心揭穿,她也并不害怕天景帝知道这事。

  太子一直养在嘉善皇后名下,而皇后膝下无子,姜太尉自是支持他,但到底不是亲外孙再加上女儿越来越不受控制,姜太尉早就在做另外打算。

  之前安排进宫的人都没什么水花,今年姜太尉将幺女也就是嘉善皇后的亲妹妹送入宫中。

  又是一年选秀,众多秀女中,作为太尉之女,皇后之妹的姜家女儿自然最受关注。

  可是,出现在选秀场上的却是太尉府庶女姜且。

  说是那位嫡出的女儿身染恶疾无法入宫,只能便宜了这庶出之女。

  卧雪去看过一干秀女,回来后挨个描述,说是这个姜且身姿挺拔,英气十足,活泼好动,是个十分明媚的孩子。

  都倒是庶女心机,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说是这姜且为了入宫,加害其姐,她即便听到了,只是泰然自若,充耳不闻。

  就在各宫妃子都忙着认识各位秀女时,慎妃却来了芳华宫,还带来了碗滋补汤药。

  慎妃笑意绵绵:“妹妹,这是姐姐特意为你熬制补身的汤药,上回是姐姐冲动,打了你手底下的人,特来道歉。”

  前几日,听说御花园的花了,游园时卧雪和慎妃手下的宫女因一朵花起了争执,慎妃便掌了卧雪的嘴。

  訾妃来后,一句话没问,亲自动手打了那名宫女,再以那名宫女脸太硬伤了她的手为由,又罚了她,丝毫没给慎妃面子。

  这道歉来得莫名其妙,怎么想也有蹊跷?

  訾妃盯着那碗汤药,微微招手:“卧雪,验毒。”

  说完,又向慎妃表示歉意:“慎妃娘娘莫怪,在这宫里,总是该小心些,你说是吧?”

  慎妃一脸坦荡:“自然。”

  银针验证无毒。

  訾妃甚至没看,便说:“是我小人之心了,慎妃娘娘见谅。”

  “咱们都是服侍陛下的人,姐姐自是希望妹妹好。”

  “卧雪,把汤药端过来给本宫。”

  卧雪端着药碗不动,訾妃提高些音量:“卧雪,把汤药端给本宫。”

  “娘娘,这汤凉了,奴婢去给您热一下。”

  “不必,本宫不喜欢喝太烫的东西。”

  卧雪杵在原地,訾妃便起身拿过汤碗,将汤水一饮而尽,卧雪握盘子的手上青筋凸起。

  慎妃见她喝完,起身告辞:“往后咱们姐妹可要多多来往。”

  “一定,慎妃娘娘慢走。”

  慎妃走后,卧雪扔下托盘往外走。

  訾妃叫住她:“你去哪儿?”

  “我去太医院偷药。”

  “不必。”

  “圣女啊,你这是在伤害自己。”

  “难道你想看着我继续为皇上生儿育女吗?”

  “我不想,可是我更不想你伤害自己。”

  “其实得罪慎妃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这身体可抵抗世间大多蛊毒,轻易伤不了我,只有慎妃,出身边关,最易得到些厉害的毒,也许能让我得偿所愿。”

  “你是故意的?”

  “故意也好,无意也罢,我有些不舒服,扶我去休息吧。”

  原本这毒药极为隐秘,服药后病人会发烧,像是生了场重病,而后伤及根本,再不能有孕。

  奈何慎妃恨不能要她的命,药量加多了一倍,导致訾妃一病不起。

  三年来,訾妃体质如何,天景帝还是有些了解,他觉得这事蹊跷,命人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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