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姑娘真好看
魏道先随手抓过一片云朵，向后倒去，惬意地躺在上面，感慨道：“大千世界，亿万里天下，何其广袤呀。”
“怎么，觉得累了？”林书问道。
“没有没有。”魏道先摇头道。“我只是期待。期待日后的我是怎样的我，会不会让现在的我感到失望，会不会让师傅，师姐，师兄感到失望。”
“人总是会往好的方向走的。”
“嗯。”魏道先高兴着点头，盘腿坐了起来道：“不错，你都会安慰人了，有进步。”
林书嗤笑一声道：“我只是不喜欢说话，不是不会，不像你。”
“我？我怎么了？师傅平时可是最喜欢听我夸人了。”
“你师傅脾气一定很好。”林书淡然道。
魏道先二指摸着下巴，想了想，“好像确实。”
一个腾云，一个御风。在一座数万里的云海中穿梭，速度极快，不时搅得一处云海翻腾。
“到南境仙宫还有些时日，要不咱们每一座山门宗派都去拜访一下，人多姑娘多，给你找一个合适的道侣怎么样？”魏道先笑呵呵道。
林书冷哼一声，“你那个德行我不知道？嘴上说的起劲，见着了姑娘你敢说话吗？”
“嘿！瞧你这话说的，见着了喜欢的姑娘紧张一点很正常。而且我可不是那种害羞的人。”魏道先道。
“那是你脸皮厚。”
“你这么聊天可就聊不下去了啊，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江湖规矩都不懂。而且我只是跟人不见外，脸皮可薄着呢。”魏道先皱眉委屈道。
“你年纪小，抛不开这些情情爱爱，不是你的错。”林书道。
“那你就错了，喜欢一个人，或许不对，但没有错。”魏道先摇头晃脑道。“而且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好像你已经大彻大悟一样，你不会已经斩断情欲，要去做和尚吧？”
林书白了他一眼，不说话。
“少对人翻白眼，不讨喜……”魏道先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嗅到一丝危险，歪过脑袋，一道细长剑气打穿他身下白云，从耳边擦过。他心中一惊，赶紧站起身，一脚踏碎脚下云朵，御风而立，看向那道剑光来处。
他摸着耳朵后边，心有余悸。剑气相当霸道，若果不是躲得及时，耳朵后面就要秃了一块。
向下望去，两个身影，一绿一白，正在同一头体型巨大的妖兽厮杀。两人都是女子，都是六境。
魏道先定睛一看，呵，还真不是个善茬，一头体长数千丈的三首墨玉蛟。
他瞥了眼林书，见林书无动于衷，假意轻喝一声，惊讶道：“哎呀，不得了啊，还是头陆地蛟龙。”
“她们两个六境尚且不好对付，你一个五境剑修也要插手？”林书看出魏道先的心思，但还是不希望他冒然出手。
“这不是人多力量大嘛。”魏道先干笑道。
“她们两个年纪轻轻就已是六境，背后宗门势力之广大必然难以想象，就算真有危险，也轮不到我们出手相帮。”林书淡然道。
“也对哈。”魏道先虽然这样说，心里难免还是担心。
三首墨玉蛟一族常年隐于地底，不会轻易破土而出，但没有哪一头不是性情暴戾，蛮横无比。自身体型庞大，身躯坚硬强横，一旦被激怒就会就会不休不止，没有足够高的杀力或道法，只是靠着数量多，只能牵制拖延，无法将其斩杀。
那两位六境女子，无论道法还是杀力，依旧不够。
“再看看吧，必要的时候再出手。”
“嗯。”魏道先点点头，看了眼林书。比以前还是多了不少人情味。
“我们似乎很难破开它的防御。”白衣女子向青衣女子说道。
青衣女子手持一把古老铜剑，御风悬于三首墨玉蛟上方，皱眉不已。她的剑术讲的是古怪精奇，对上这种皮糙肉厚死能抗打的，就显得相当乏力，没有足够的单体杀力，很难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慢慢来吧。反正是一场试炼，不必急于一时半刻斩杀。”白衣女子平静道。她一手旋转向上抬起，袖中祭出无数符箓连接作锁链勾连，拴住三首墨玉蛟的三只巨大头颅和半截身体就往上抬起。她要断开它与大地之间的联系，防止它从大地中不断吸取灵气，减缓它恢复伤势的速度。
体型巨大的妖兽在被捆住的瞬间暴怒挣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符箓连接而成的锁链几乎就要崩碎。
白衣女子见状双手迅速结印，不停变换，手中多出一张青色符箓。她将符箓向上抛出，符纸燃烧，蕴藏其中的道意似是挣脱束缚一般，快活的四散而出。她伸手一抓，弥漫四周的道意聚拢成形，化作一个井字印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三首蛟头上，把它整个身躯砸入一个大坑之中。不等它爬起，口中轻念口诀，大喝一声“敕令雷泽”，一座天上云海沸腾翻转，雷声滚滚。
魏道先看着四周已经化作雷池的云海，点头赞赏道：“好道法。”天雷滚滚，不停倾泻而下，魏道先双脚一瞪，赶忙退出一座巨大雷池，身形翻转躲过那些近身咫尺的雷电。
林书站在云海边缘，伸手轻轻抓住一截雷电，随手捏碎于掌心中。不难看出，只论精粹和品阶，远不是师傅那晚上召唤的天雷可比的。这就是说教这白衣女子雷法的修士至少八境，才能有这等化云海作雷池的道法。
“这雷法似曾相识。”魏道先道。
林书皱眉看向他。你怎么什么都熟悉？
雪白的云海已经被炼化为一座深紫色的雷池。白衣女子二指轻点，天雷倾泻而下，打得三首蛟陷入地下更深处。
它在地底嘶啸怒吼，借着遁地之法在地底深处如鱼得水般躲避。
青衣女子一剑递出，无数青色剑气钉入地下，拦截住三首蛟的每一次逃走路线，逼得它不得不一次次转换逃窜路线，最终被海量的剑气困住，无路可逃。
一声震天的巨响爆发，数十里地面被掀起，尘土漫天。那头三首蛟不在躲避逃窜，主动现身，妖气冲天。
它确确实实受伤不轻，但更加愤怒，选择主动发起进攻。一场大战声响巨大，引来四周不少宗门弟子共同围杀。
三首蛟扭动身躯，缩小至数十丈大小，更加灵活，也更加难以对付。没有任何术法技巧，直接冲向白衣女子，那些宗门弟子的攻击不痛不痒，完全没有让它理会。
它扬起利爪，甩动尾翼，声势迅猛的向白衣女子打去，却被轻易躲开，反而被青衣女子乘势出剑，剑气霸道，实实在在地狠狠砍在身上。
白衣女子一记道法将它狠狠击退，却愈发感到不安。那三首蛟看似落了下风受伤不止，却依旧气势不衰，体型不断缩小，速度更快，每一次攻击力量愈发增强。
“她有危险。”魏道先突然厉声道。
“谁？”林书不解问道。
“那个白衣服的。那头三首蛟的气势正在不断攀升，看似将要压制住她二人，但其实受伤不轻，逃脱无望，根本就是想要和那白衣女子换命。它一定有后手。”魏道先沉声道。
“所以你要出剑了？”林书问道。
魏道先轻轻点头，握剑在手，蓄势待发。
“一击不成，死的就是你。”
“总得试试。”魏道先紧紧盯着三首蛟，气势达到巅峰。
“如果三首蛟针对的不是她，你还会铤而走险甚至是以命相搏？”林书看着魏道先，笑容奇怪。
魏道先皱眉尴尬道：“换成是你，我也会舍命相救的。”
“要是你一剑落空怎么办？”林书问道。
“这不是有你在嘛。”魏道先贼兮兮笑道。
林书摇摇头，觉得他多少脑子有点问题。
地面一座战场之上，其实只有两位女子和一只三首蛟，战场边缘那些宗门弟子根本无力插手。
青衣女子出剑不停，但可见的出剑速度逐渐变慢，每一剑气势也在不断削减。而那三首蛟的行为更让她捉摸不透，完全放弃了抵挡，不顾伤势如何。这让她也起了疑心。
体型缩减至数丈的三首蛟突然身躯爆开，一团黑雾瞬间笼罩数里之内所有空间。青衣女子内心急剧不安，却像是被困在一个狭小空间内，她慌乱愤怒不已，不停倾力挥剑，却无法破开禁锢。
“玉瑶！”青衣女子慌张大喊道。
白衣女子在黑雾扩散开的一瞬间就有所察觉，迅速祭出数道符箓锁住四周数丈空间。她下意识就要闭上眼，却还是看见了一双灰白色的浑浊眼睛，一股诡异的力量穿过她身前屏障，打断了她和四周天地灵气的联系，锁住了她的心神。她顿感全身虚弱无力，意识模糊。视线弥留之际朦胧地看见那双浑浊的眼睛向着自己迅速逼近。
林书还在云海边上，他一手向前轻推，另一手五指成钩虚握。
那头幻化成人身的三首墨玉蛟倾力而为，只为了困住那位青衣女子片刻，再杀了眼前这个体魄相对脆弱的白衣女子，横竖是个死，它一定要带走一人做陪葬。
只是它刚掠至白衣女子身前不足一丈，就要痛下杀手时，身形突然受到一股莫名的阻拦，再难上前，未及深思，整个人身突然动弹不得。
魏道先睁开眼，轻吐出一口雾气。猛然拔剑出鞘，人与剑化作一道雪白剑光自云霄一线落下。瞬间破开那三首蛟以身躯和仅剩修为造就的空间小结界，一剑自肩膀倾斜斩下，将它砍做两半。剑气疯狂涌入，冲刷它的魂魄。一个空间小结界也被打得粉碎。
那白衣女子失去意识就要落下，被魏道先轻轻接住。
林书御风落下，一挥手打散四周黑雾和尘埃。
青衣女子见着了林书和魏道先，收起手中铜剑。但看见被魏道先抱在怀中的白衣女子时，瞪眼惊慌道：“我建议你趁她苏醒前把她交给我。”
魏道先低头看着怀中气质清冷的白衣女子，皱眉疑惑问道：“为什么？你们不会有那种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要以身相许的习俗吧？”
青衣女子和林书同时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呵呵地干笑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别见怪。”
青衣女子接过魏道先怀中女子，笑道：“你的运气算是极好了。”
“怎么说？”魏道先问道。
“她很不喜欢和男子相处。你是第一个和她有肌肤接触的男子。”青衣女子道。
“ 啊！？”魏道先张嘴惊讶不已。
“这附近有几座山门，要不然先去休息休息？”魏道先道。
青衣女子摇摇头，“她不喜欢。”
她喂怀中的白衣女子吃下一粒丹药，一指点在她的眉心，唤醒她的心神。“就凭你刚才抱着她，就足够让你成为南境仙宫大半男子修士眼中的头号公敌了。”
“你们是南境仙宫的人？”魏道先问道。
“对。还好她刚才没醒来，不然你就死定了。”青衣女子淡然道。
“她这么凶？”魏道先皱起眉。这种倾国倾城的女子，虽然说看起来确实冷漠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凶狠吧？
“我也不知道。以前有人向她表白，都只是挨几下术法就完了，你既然抱过了她，总是要多挨几下的吧。”青衣女子道。
魏道先如释重负道：“那就还好。不过她要是现在揍我几下，也不好了。”
青衣女子看向林书道：“我叫陆雪清，不知道友名讳？”
林书看了她一眼，道：“林书。”
“哪两个字？” 她继续问道。
林书皱眉不想回答，但看见魏道先瞪了他两眼，还是说道：“山林的林，书籍的书。”
魏道先听完微妙一笑。
“你笑什么？” 陆雪清瞥了眼魏道先问道。
魏道先指了指自己，“我？我没笑什么呀，就是想起了些开心的事。”
“你喜欢玉瑶。”她似笑非笑道。
魏道先问道： “她叫玉瑶？”
“对。苏玉瑶。你别转移话题。”
魏道先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瞎说的事。”
“无所谓，反正她不会喜欢你。”陆雪清淡然道。
“为什么？”魏道先忍不住大声问道。
陆雪清笑了笑，“还说你不喜欢？”
“我……”魏道先一时无言，只好双手拢袖，四处张望。
“你这长相在南境仙宫都算不上什么俊俏。林书倒算是出类拔萃的那种。”陆雪清随口说道。
魏道先有些无言以对。喜欢她的人这么多，又是在南境仙宫，天纵奇才茫茫多，她凭什么喜欢我啊。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无力地低下头。
林书看魏道先那副样子，不知该说什么。“你不是很看的开吗？”
魏道先强颜欢笑道：“不会安慰人还不如不说话。”
他叹气又叹气，越想越烦。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雪清关切问道。
苏玉瑶站稳了身子，灵气悄然运转一周天，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
语气冷漠，面容冰冷，果然是那种冰山美人。不是那种绝世无双的男子决然配不上！魏道先心中愈发哀伤不已。
一见钟情他在人间话本上看见过无数次了。在看见苏玉瑶的第一眼他就突然心动了，所以他才会冒险出剑救人。他觉得自己喜欢苏玉瑶，不只是因为她好看，就是说不出的喜欢。
“是他救了你。”陆雪清指了指魏道先。
苏玉瑶转头看了眼魏道先，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你……”她自己也察觉到那一瞬间的异样，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谢谢。”
魏道先愣了愣，爽朗笑道：“没什么，举手之劳。换做谁都会这样做的。”
林书传声给魏道先道：“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是那种害羞的人吗？”
魏道先神色落寞，没有说话。
心中突然传来陆雪清的声音。“你也不用太过纠结难过，见色起意是人之常情，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又没有错。喜欢玉瑶的人多了，反正也没一个有希望的，你也只是其中之一。又不是特意针对你。”
“你安慰人的本事比林书也是半斤八两。”魏道先埋怨道。
“我没有安慰你，只是实话实说。”林书语气平和道。
“那你还是不要说实话的好。”
“那我觉得你其实很有希望的。”陆雪清一本正经道。
魏道先无语道：“呵呵，谢谢你。”
“好看的女子其实很多的，你以前不也见过不少吗？以后总会再遇见喜欢的。”林书道。
“就是就是。”陆雪清附和道。
“会吗？”魏道先更像是在问自己。“我觉得难，或许不会再有了。”
好看的女子当然多了，但她们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林书不再说话了，他确实感觉到了魏道先的低落情绪，或许他说的是真的。缘分这东西不多的，错过了就没有了。
苏玉瑶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问陆雪清道：“你们在说什么？”
陆雪清只是随意敷衍道：“没什么，闲聊几句而已。”
“那就回去吧。我有些累了。”她的心神有些涣散，需要回去静养。
“好。”陆雪清心里回答苏玉瑶，眼睛却瞟向魏道先，“我们要走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你毕竟救了她性命，她应该不会生气的。”
魏道先只是摇头不语。
“我们要走了，一别无期，珍重。”陆雪清抱拳告别道。她看了眼林书，心中有些不舍。
“那倒不一定，我们也会去南境仙宫。至少他会去。”林书看了眼魏道先。
“我？”魏道先有些无语，哪壶不开提哪壶。去了南境仙宫，要是还喜欢着苏玉瑶，不是白白的睹物思人，徒增悲伤？
“你要来南境仙宫？”苏玉瑶突然问道。
魏道先没想到苏玉瑶竟然会这样问，一时间忘记了如何组织语言，吞吞吐吐道：“啊，对，我们两个也要去，只是现在还不去，以后……会去的，对……以后。”
陆雪清有些惊讶和疑惑，“你怎么突然问他这个？”
苏玉瑶随口说道：“随便问问，没什么。”
她看了眼苏玉瑶，但苏玉瑶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就后会有期。”陆雪清再次抱拳告别道。
魏道先看着苏玉瑶御风就要远去，突然脑子一热，喊了句“姑娘”。
苏玉瑶回头看着他，他满脸通红，目不转睛的看着苏玉瑶。
“你真好看。”他不自觉说了句。
回过神的魏道先觉得脑子真是嗡嗡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整个人僵住了，嘴角抽搐着，下意识就说了句“对不起。”
苏玉瑶没说什么，转过头御风而去。
看见已经走远了的苏玉瑶，魏道先突然面目狰狞，恨不得给自己狠狠来上一剑。
林书笑了笑，自顾自往前走去。
“你笑什么？”魏道先气问道。
“没什么，想起些开心的事。”林书借着魏道先的话说道。
“你怎么不拦着点我？”魏道先恨铁不成钢道。
“谁知道你会脑子抽筋。”
“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魏道先锤着头怒骂道。
“谁说不是呢？”
“你！”
“别敲了，再敲就该吐血了。”
魏道先收住手，强咽下涌上咽喉的血腥味。
“这么喜欢自己打自己？”林书叹气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
先前为了救下苏玉瑶，魏道先倾力一剑斩杀三首蛟，却没想到那三首蛟早已是强弩之末，仅存一记后手也为了杀死苏玉瑶用出，缩小至常人体型的三首蛟真身脆弱不堪。魏道先的倾力一剑在斩杀它后依旧剩余大半剑声势难收，就要向前递出，他为了不伤到苏玉瑶，强行调转剑尖向自己，没有任何准备地接下了剩余大半剑，于是自己就被自己打成重伤。
“下次还是量力而为，再有这么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你。”林书劝道。
“不是有你呢嘛。神仙救不了，我相信你能救。”魏道先咳嗽着笑道。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林书严肃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找个会说话的道侣好好教教你。尽说些别人不爱听的话。”
林书呵呵一笑，打趣道：“怎么样才算会说话，见着了喜欢的姑娘先说一句“姑娘，你真好看”？”
“呵呵，行啊，都会嘲讽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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