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第186章

待宫中的日子渐渐清闲下来，玄凌终于腾得出手来收拾朱宜修。乾元二十七年六月，玄凌下旨，以皇后朱氏内德不修、残害皇嗣、为母不慈、为后不贤之名，废其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又因为太后的旨意，亲口谕旨除去了她的朱姓，不认为朱家女，如此可谓恩断义绝。

        朱宜修，不，此刻已是该称她一声‘宜修’。若非太后有言在先，朱门不可出废后，而玄凌又执意废后，也许今日她不会落至一个被家谱除名的下场，也不知是幸也不幸。

        再入凤仪宫之时，这里早已没有了当年皇后高坐，众妃拜服的热闹场面。其实早在六年前，宜修便已只剩下了这一座空荡荡的、无比冰冷的宫殿。明蓁在她不远处坐下，瞧她模样，鬓间早已生了许多白发，亦是不复当年的慈和风度。见她进来，宜修缓缓开口：“你来了。”她嗓音粗利，可见确实是被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折磨得不轻。明蓁也不看她，只道：“我想着，你会想要见我一面。”她顿了顿，轻轻道，“宜修姐姐……”

        乍一听见这样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宜修一怔，又听得明蓁继续道：“我当年从未想过，我们二人之间，也会走到如今的地步。”曾几何时，因为太后与夏虞氏的情分，明蓁与朱家的二位姑娘亦是相识的，虽未深交，却也互称姐妹。宜修在她的映像中，一直都是温雅宽和的大姐姐，甚至比朱柔则更让她心生好感。可谁能想到，那样的宜修，也会变成如今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

        “呵。”宜修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了明蓁的天真，“你是夏家嫡长女，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又怎么会知道到我这样的庶出之女所过的日子？我娘人微言轻，连带着我也不受重视，有嫡姐珠玉在前，谁又能看见我呢？当初舒贵妃宠冠六宫，太后及其所生的皇上皆不受重视，登位渺茫。太后有意借助娘家之力扶持皇上，意图替皇上求娶嫡姐为妻，却被朱夫人断然拒绝。她从来自负，以为朱柔则千好万好，值得这世上的男子，便看不上那时默默无闻的皇上，却又不愿意过分得罪太后，于是将我推了出去，谁料皇上有如此造化——朱夫人又如何肯忍受得住朱柔则屈居我之下？”她冷嗤一声，继续道，“起初的时候，皇上也确实待我很好，他送了我镯子，对我说‘愿如此镯，朝夕相见’，还说，只要我生下长子，便是他唯一的妻子。可是后来，他在太液湖畔瞧见了嫡姐，不顾我身怀有孕，执意要立她为皇后……所有人都要我体谅，要我求全，可是凭什么？！她作为嫡女，从小到大拥有一切！为什么还要来抢我的！一个爱护妹妹的好姐姐，在妹妹有孕之际，穿着从二品昭仪仪制的衣裳，在太液湖边起舞——昭皇贵妃，若是你，你会怎么想？”

        明蓁闻言默然，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所以她对于宜修和纯元皇后的昔年种种恩怨都可以充耳不闻，她们二人若是论起来，归根到底是纯元皇后对不起宜修在先。

        她垂眸半晌，终究抬眼去看宜修：“你恨纯元皇后，是因为她对不起你在先。可是我呢？宜修姐姐，那我呢？那我又有何处对不起你呢？！”她说着说着，竟是泪花涌了上来，“我自入宫那一日起，我时时刻刻尊敬于你，每每宫中有所流言，说起昔年旧事，我也总是极力维护于你。我自认为，我已是全了你我二人相识的情分，可你……可你又是为何，连一个尚且不曾出世的孩子都容不下呢？”此时此刻，明蓁终于奔溃，“我从未想过与你们争抢过什么，你知晓的，我从无此心！而那个孩子，他还只有那么点大……他甚至，还来不及睁开眼看看这世上……就这么残忍地被你夺去了生机！宜修！宜修姐姐！你也是做过母亲的人，当年失子之时何其痛苦！如何忍心将这剖心催肝之痛加诸于旁人之身！你如何忍心啊！”

        “明蓁，自你踏入紫奥城的那一日起，你我便是仇敌了。既为仇敌，便不可手下留情。你于皇上而言太过珍贵，所以，不只是我，这宫中的所有人，都以你为毕、生、之、敌。”宜修的眼底是明蓁看不懂的愁绪，她静静地坐着，良久未曾开口，直到明蓁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殿中，她才轻声叹息了一声，“蓁蓁，对不起……”可她，从来都没得选。

        ——而殿外的明蓁，终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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